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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涯剑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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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长刃,短柄,中有脊,佩以防身,利器也

九幽,剑之上品

幼年初学剑,师仅长余十四秋,未习时,师抚剑道,“此剑非杀戮之恶器,乃护亲之良器,汝许吾,学成之后,不以此剑沾滴血……”,余窃以为然,许之,后乱变陡生,方知昔日师之言不尽然

兵本嗜血得灵,为杀戮而生

……

闻人息合书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举目四望

随衣院,灯笼未点,银杏失叶,人去楼空……

似乎还在昨天……

“爹,我觉得无形先祖这话不对”,他仰起小脸看着闻人龙,树荫丛下夏意无踪,“凡是能做成人的,都是前世修了几辈子花花草草的福分呢,爹爹你想啊……友人‘百年修得同船渡’,夫妻‘千年修得共枕眠’,一千年诶,算死了也要个十辈子吧?若是个个魂生生世世都是人身,那这样不就是十辈子至少也有九辈子没有枕边人,孤独终老了,再推算,那就是活着的每十个人就得有九个人孤独终老,实际上哪有这么可怕的事,所以他们都是做了几世的花草树木换来这一世的人……”

“所以呢?”,闻人龙对儿子的耐心还是比他人多的,“你是不是想用这种怪力乱神的故事说,你这辈子不学剑,下辈子还可以接着学,所以现在不必着急,爹爹让我放胆去外面玩一阵吧……是吗?”

“爹爹你可冤死我了,还是那种颈血不落地、六月飞冬雪、旱魃伏三年的千古奇冤……”,闻人息把书哗啦啦翻了一遍,这书的确有点厚,他也的确……不是很想背,但他要说的可不是爹爹误解的那意思,“我是说,为人艰难,不应轻易杀人,先祖错了,应该说……”

“兵本慈悲得灵,为积尘而生……”

“秋菊给你带话本了吧?还是你缠着荆姐求来的?”,闻人龙小时候也看这些,长大就不看了——说来说去无非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醒醒吧……现在天亮着呢……

“这不重要……不重要……”,闻人息岔开话题——他可不能让父亲猜到是夏竹姨给他拿的,“我翻了这剑谱,发现写这东西的人有点矛盾,我看他的招式五成是杀招,三成虚招,二成防御,可几乎都是改过的——虚招原来几乎都是杀招——带着一击毙命不留情面的狠劲,我再翻几次,第四遍时发现他原本的杀招也是改过的——原来的几乎所有都是防御,他改了足足两次呢……”

“哦?”,闻人龙知道他——毕竟是自己生的儿子,遗传了他习剑的天赋,心里有点小得意,便放任他继续说,“你怎么看出它们原本是什么招式的?”,他练了这么久都没看出来

“爹爹你看这个……”,闻人息随意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小人,腿叉开呈马步,右手稍避腰后以求平稳,左手握剑身子前倾击出,剑锋略偏下,“这是‘光复旧物’的第三幅,它不是说这是以退为进的一招吗?可我看它……人手直向前时约与心平齐,剑偏上则取人脖颈,狠毒的,直往取人心,也毒得很,可它朝下走,这说的是什么?就是它本意是留对手一线生机,空出的手往后收,说明他有回头退避之备,不是破釜沉舟那种不要命的决绝,自然这几点后来没改是因为后面的行剑以此环环相扣,再改不了了,这是第一次改动……”

他又翻到另一页,还是那一招,这回一个小人像只鸟一样飞跃空中,“它从这里又变了一次,把杀招改成了虚招,你看它后面五幅分明是重新添缀上去的,原来剑锋凌厉,这儿却一下子柔和起来,太突然了……”

“可是剑法实实虚虚,观者各有所悟,息儿,它未必就是改过的,也许原先就是这样的……”

“我也明白,可是爹爹,我昨日辗转反侧想了一晚没睡,终于弄懂它为什么被改了,这是有迹可循的”,闻人息邀功地翻回首页,九幽存的那段话,“无形先祖承师命,故第一次,只防不攻,后来他说‘乱变陡生’,所以第二次,就把八成都换成杀招,最后是第三次,旬祖又重新改了,易实为虚,换了三成杀招,怎么样?”

那天爹爹不住地点头,摸了足三次他的小脑瓜子,还陪他用了午膳,给他夹了他不爱吃的萝卜,而且因为爹爹在,秋菊来送饭时原本说好给他捎的烙饼也只能作罢,她端到门口,呜……一看见爹爹的背影,忙不迭把他的烙饼一把塞进嘴里一口吞掉,他看得好气人

黄昏时分,爹爹从屋子里出来,摸了第三回他的头,说第二天他们要去府外游历,扩宽见识,如此方能锻出一把好剑来

他很开心:他是要成为好剑的,还是天下第二的九幽剑

第二天,他知道了林语的死讯……

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爹爹收到一只信鸽,阅后脸色凝重,愁眉不展,让他自己先行回府,他当时情绪低落,也不去问那许多,爹爹一连失踪六月,他去和荆妈妈说,荆妈妈却说阿龙不会出事的,可爹爹再出现,竟和娘亲一起被杀死在祠堂了……

娘亲那会一点异常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给他勺粥,和他道别,叮嘱他小心,怎么就……

他脑子好疼,闻人息趴在石桌上,觉得这些事实在不适合自己去想,石桌面很凉,他突然惊起,因为好像破风从后面提他的领子,“臭小子,你嫌自己养的马蜂还不够是吗?”

听儿在一旁好心劝说,“你们别闹了,小少爷的衣裳,领子那总是特别脏,我得搓好几个来回呢……”

他赶紧澄清,“不是我脏,是破风的手脏!”

“啊……破风他们怎么还不回来?什么时候才能熬到过年啊?”

过年也不会团圆了……

意兴阑珊……

远在天的那一边,破风“哈啾”打了个大哈欠,“谁骂我?”

“也可能是有姑娘家在念叨你呢……”,林言坏坏地说

“背你的刀法去!”,破风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飞刀,林言又埋头进书里,时而抬头偷偷瞄两眼蹲在一边给他磨着新刀的听儿:要是没有破风就更好了

……

昔水刀题

余与友人周游,至秀河,得“往昔水清波”之句,故取其二、三字名:昔水

此刀为辅,辅剑之用,剑为九幽,刀剑不离心,九幽可传百代

……

“诶?风师兄,这页怎么缺了?”,林言刚要翻页,却发现背面空白,第二页被人撕掉了——还是很粗鲁的撕,订起的那边上波浪样地印出纹路来

本来他是想叫“破师兄”的,可……还是叫“风师兄”吧……

等到他学成了,哼哼哼……他可是天下第二!不过义气还是要讲的,人家怎么说也是师兄,他给破风面子而已,绝对不是怕他打自己,对……就是这样……

“你甭理它,我们练的时候就那样了,这书是仿三百年前的古物做的,重印时把那痕迹也给印下了,其实你细看,它那页根本没有……”,破风解释给他听,“那一页纸纯属讲废话,你直接往下看就好了……”

听雨磨好了刀,把三十六把飞刀整整齐齐递给林言,“你的三十六刀……”

“哇!三十六把!”,林言把《昔水刀法》扔到灰尘仆仆的地上,有如祭神的人接过祭品一样郑重,“听儿,那你有几把?”

“三十四把……”,破风黑着一张脸把刀法捡起,抖一抖上面的灰,给他

“我也要三十四把!”,林言接过书

破风挥手做出要打他的架势,林言连忙用书捂着脸,预想的疼痛不来,他从书后探头探脑时,破风已经收手了,“给你多两把你还挑三挑四的!”

“我不如破风,最后两招没学会,所以暂时那两把搁置在……家里了……”

“这样吗?”,林言若有所思,“那我还是三十六好了……”

破风服了他了,简直比那臭小子还难搞,“混小子……”,就这么叫好了,“你要是能三年把这本刀法学好,也许你就真的能当天下第二了……”

“真的假的啊?”,林言抑制不住地兴奋

武林以九幽为尊,昔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盟主是天皇老子,刀主就算是统御百官的宰相,真就是……天下第二……

晨钟一响,曲水谷的隔水竹阀一开,蜿蜒的水流一分为二,一半照旧它的逝去,一半落入命定的离殇

齐岸就要悲催地去赴他的离殇了

花木瓜——他那个只有姓没有名的怪师傅,收到了闻人府的飞鸽传书,请师傅暂代去南芝殿赴宴,师傅在阁楼上留信招他来,让他先去探探路

自从他得了那张人皮——自然是假人皮,真的剥人脸皮那纯属邪魔外道才会干的差事,再说也不好用,从那以后他外出坑蒙拐骗就便利许多,虽是只有这一张脸皮,但被人察觉追逐时,走投无路处,手一撕,揣进怀里——尽可大摇大摆地绝尘而去

骗人不是好事

但人终究是人,布衣蔬食安贫乐道固然是坚守本心,志士仁人所为,各个门派中也得种菜种稻或干点买卖才能活得下去,吸风饮露那是什么?反正不是人……

闻人府却除外,因蒙祖上福荫,世代享朝廷俸禄,衣食基本无忧——即使如今没有丁点官衔

如果不去骗人,他连老婆本棺材本都攒不够……

别说他脸皮厚,说起真正厚的人,他生平所见,柳老三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其厚堪比城墙,负之甚重,于是干脆不要了

他这张人皮却是很薄的,如蝉纱,如蝶翼,是数一数二的好脸皮

然而祸福相依,坏就坏在他这脸皮被师傅看到了

“她帮你做的人皮吧?”

“嗯……师傅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能不知道,这皮画的可真像,像极了,对她许是睹物……”,齐岸刚意识到不对劲,花木瓜就立刻改口,“睹……睹人思人吧?”

从此他就成了……五长老亲传弟子——兼云游四海算命骗子——兼……他师傅出行的先锋探子……

讲真,齐岸一点点再去找林言的意愿都没有,奈何师命难违——除非他脑子抽风抛弃花木瓜这个正常的师傅,转要投柳老三门下——真如此,不消三年,他就能安坐坟头,把清明过成元旦——等着别人烧压岁钱来……

“第二十三式呢?”,听雨在问

淙淙水声自中空的竹节穿流而过——这谷中的机关暗阁都仰赖于此

林言犹豫了半会——看来他背得并不是很熟,“二十三为叶字决,裁叶之刀,所求唯细……听儿,我看这把刀,锋锐而利,能得它为主刀,肯定……”

“你爱哪把哪把!扯远了好掩饰你偷懒没记住是吧?”,破风越来越觉得林言和闻人息根本是一个锅里捞出的芋头粉,曲水谷暮气沉沉也被过出随衣院银杏翩翩的况味来,梅?意外地想到梅,闻人府砍得只剩白花了……不知道东洲有无白梅,西洲呢?更远的所在呢?他想栽一株,栽在何处?闻人府是不行的……算了吧……须操心的事这么多,烦透了

“师弟师妹,劳驾开开门,无意打扰,师傅找你们呢……”,齐岸叫门

“就来,稍等……”,听雨的嗓音总是恭敬有礼中带着虚弱——从齐岸第一天认识她就是如此了

听雨收拾桌椅上散落零乱的书籍、笔墨、刀具

林言和破风咬耳朵,“我早发觉他在门前站着了,没往下背其实是怕咱的秘籍泄露出去,我机灵吧?”

“机灵……机灵……”,破风草草应答,这门害人害己的破烂也只有他们仨傻子在学了,话说……他这算不算是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林言的前程?

林言看听儿差不多了,急匆匆抢着去开门迎客

听雨看出破风内心所想,轻声道,“大哥不愿,我去做小少爷的刀就够了,听儿明白大哥的良苦用心,但别说小师弟三年短短光阴,即使天纵奇才也绝无可能把刀练好,他从前是半点武功底子也无,且……这苦海何须累及他人,他若能一世逍遥天不怕地不怕,活成孩童不知不畏的模样,岂不极好?”

“可……”,破风还想说话,听雨笑着回他,“莫非你认为小少爷是嗜杀之人?”

破风也愉悦许多,“起码现在还不是……”,但将来可难说,人会变的——至面目全非

林言在那边大声叫,“风师兄,听儿,快点来!”

两人跟着出去了,听雨带上门,她也是有着私心的——不能共枕眠,至少也能天涯相随——每把剑一生只能有一把刀……除非刀不成刀……

在转了三十七次左,五十九次右,过了十二扇门后……

林言总算筋疲力尽地见到了那位险些要成为自己师祖的花木瓜——隔着帘子……他都能听清里面人津津有味在嚼的是什么,嘎嘣脆的是花生米,漱噜噜的是面条,啧啧的是糕点——他直接用手抓……手脏了就……这是吸手指声

他们四人候在外面,待花木瓜酒足饭饱后——林言已经想骂娘了……他终于示意四人可以进来了

花木瓜真就像一只木瓜——满脸没擦净的油渍黄澄澄,他看几人陆续走进,丝毫不避讳地掀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条红绳,一抹——林言起先如果从传言里揣测花木瓜喜好养花种草是因志趣风雅,那现在他只觉得自己错得离谱,他种得那都是什么呀?窗边挤了几盆葱,书桌上是一株花生,屏风旁倚着一棵辣椒,这不是书房——是菜园子……

“府里来信,要我代他们去赴沈亦允那混蛋的宴会……”,花木瓜张口就是脏话,显然是老大不乐意接这差事,“你们收拾收拾,三刻钟后……”,他看向齐岸,齐岸拱手听命,“齐岸,你就先一步启程……”

“徒儿得令”,齐岸揖了几下,退出去

“你们跟着我明儿一早动身……”,花木瓜手指点点窗边的小葱——被伺候得白嫩嫩的,花木瓜看着几乎要流口水了

“为何我们也要一起去?”,林言心直口快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又不是你们闻人府的,去了名不正言不顺,哦……我这张老脸豁出去给你们陪葬啊?”,花木瓜不耐烦,“这趟不是我去,是你们去,我只是作为师伯照看一二……”

“你早说嘛!我们不就是去做幌子的吗?”,林言吐吐舌头,“讲话那么绕谁听得懂……”

“只你没懂……”,破风喃喃

次日

“听儿,我弄好了!”,林言其实只要带上他的飞刀就行了,听雨早已经给他们打理好换洗衣物和平常用具

几人在楼间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大圈子,终于得以下楼,林言又望见他几月前初来乍到时惊叹过的那个谷口

一个熟悉的青影立在前面,朝这边巴望着什么,他们走近了——见那人高高地挥手,“喂!听儿!”

是夏竹在那——看门的弟子不许她进谷

“夏竹姐?你怎么来了?”,破风有点奇怪,他传信回去请示过林言的事——林言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便只说自己找了一位愿意修习《昔水》的小师弟,春兰姐明明回信:君子不夺人志

这是又反悔了吗?可林言已经几乎背下了整部刀法——忘前尘可不是满大街的止血药

“我来瞧瞧听儿……”,夏竹看起来很是心虚,惹得破风一脸怀疑,林言倒没心没肺不觉有异,她直了直腰好让自己正气一点,“这是我们女儿家的事,你们先走开……”

都这么说了谁也不好再腆着脸赖下去,待他们离开,夏竹握着听雨的手,担忧和歉意浮现,“我是来……”

听雨没吭声,从袖里默默拿出三个小瓶——白瓷红布塞,借衣裳遮掩隐蔽地放进夏竹的袖口,“姐姐不必多言,听儿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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