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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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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纵死,我也不会向他等人下跪。”

翼王是一位服软不服硬的铮铮铁汉,谈到这些伤心的事他也没作过多的考虑,帝王算什么东西?起义之初,多么慷慨激昂,同心同德,可天王变了,东王变了,北王也变了,一变就翻脸,唯有他没有变,他是赌气,他要证明给天王看。他看透了天王,宁死不回头,这以饥疲之师,无饷之军而欲谋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悲剧之英雄矣!翼王见众将情绪稍安说:

“我意已定,众将勿须多言,张遂谋,你带上一队人马先行探路,再带上五千两白银给彝族土司王应元送去,向他借道过境,其余众将兵分三路。赖裕新、李福猷各率一队,先从清军防守薄弱的贵州绕道渡过金沙江,本王率大部人马随后从川南进发,约期在金沙江北岸沐川会合。派人通知曾仕和,约期在大定会合,然后从仁怀、安顺场渡大渡河,穿过彝区到雅安,直插成都。众将回营,立刻起程,轻装前进,不得有误。”

“是!”

众将深知,翼王一旦确定,其意志不可动摇,众人不敢怠慢,回营准备。太平军的撤退,早已惊动清军,成都府吴镇军受骆秉璋之命从长宁驰援,与邓仁坤合兵一处勇攻三会场,进攻马口垭,追击太平军。重庆府刘臬司也亲自统军到綦江督战,唐烔由乐生坪直趋蒲河场,截获太平军所筹粮食,捏断太平军给养。刘臬司见机会已到,命令雷大壮,肖正楷等分兵七路向马口垭、高庙场、分水岭等地发起攻击。太平军分设于分水岭、镇紫街、观音岩等处的塞卡,哨所先后被清军突破,三十多名首领牺牲,队伍也多被击散,清军进逼东溪。

当夜,月光皎洁,正是八月二十七日的那天,秋高气爽,满天的星空照得大地一片银色。太平军营房一片混乱,归心似箭,全无斗志,丢掉许多辎重、大炮,焚烧物资,混乱之中撤离了綦江。至今尚存太平军后裔,其中有庹姓的兄妹,他俩实在难以忍受这种煎熬与痛苦,趁人乱之机,脱了军装,趁着夜色望着无边无际的山路奔跑,到了一座高山,天快亮时,只好躲进山洞,山洞幽泽嵌壁,恍非尘世,崖壁清泉下注成潭,寒碧可鉴,过了几天,哥哥出去察看,回来说:

“妹妹!凡是太平军遗留下来的人,都被官军杀了,往来人等都得盘问搜身,我好不容易找点吃的,还有穿的,换上吧!我们只有在这里躲着,回老家已不太可能,正是我们参加了义军。我们全家都被官军杀了,只剩下我俩才是我们庹家的根呀!”

妹妹那止不住的泪水直往下淌,脸颊绯红,她当着哥哥的面毫不羞涩地脱掉了衣服,妹妹那美丽诱人的身体显现在哥哥的面前,犹如罗浮仙子临凡间,月官开扉出娥女,哥哥一时手足无措,激动万分地说:

“阿妹!你……这是乱人伦坏纲常的呀!”

“阿哥!难道你要庹家断子绝孙吗?都在这个份上了,还讲哈人伦纲常,我们多少天兄天妹都白白地死掉了,他们值吗?”

“阿妹!我的好阿妹……”

哥哥紧紧地抱住全祼的妹妹……,笔者见过其族谱中的画像,妹妹生得面容饱满、玉貌幽花秀丽,肌肤嫩玉生香,哥哥雄壮魁梧,孔武有力。

太平军按照行军计划,撤离綦江,向贵州地段进发,分散在青羊市,扶欢场等地筹集粮食、征集军需,接着连夜转移。一支由松坎直趋九盘子,桐梓,桐梓城里清军早有防备,便绕道至遵义,九盘子早已被清军所扼,便改由藻渡河上石壕,经夜郎坝,进入遵义与大部队会合,过金沙江与曾仕和在大定会师,并以曾仕和为前锋向仁怀、安顺场进军。

与此同时,骆秉璋总督,四川布政使刘蓉在剿灭了南溪张四皇帝,宜宾八角寨李兰义军之后,迅速纠兵十万来到綦江。邓仁坤率百官躬身在城外迎接,骆秉璋骑着一匹枣红的骏马,全身披着铠甲,络腮胡、小眼睛、黑脸堂,时人大都惧怕他,脸上从未见过他的笑容,是人面兽心的魔鬼。成都街头巷尾,常用他的名字来哄偎小儿。

邓仁坤身后是统制、守御、都监、团练,各卫掌印武官,皆戎服甲胃,一齐都顶盔贯甲,挂刀佩弓跪迎。各领所部人马围随,仪仗摆有数里之遥。文官司仪整衣排伏,雁翅而列,冠冕端正,望尘拱向,诚恐诚惶。前呼后拥。真是:两街仪卫喧声阗,清华传道人马森列。随着一声声马玲响远远看见骑兵开道,奔驰而来,接着是一个个都掮着大旗,拿着刀,抗着抢,什么冲锋旗,帅字旗,官衔牌,头锣腰锣,令旗,刽子手,清道旗,飞虎旗,十八般兵器,金瓜钺斧,朝天凳。前呼后拥,好不威武。中军一面大纛旌旗,上绣一只足踩五色祥云,目空一切,昂首奋蹄,张牙舞爪,头角睁嵘,扬须鼓鬟,金碧掩映的金鳞蟠龙帅字旗,迎风招展,大帅坐骑行中央,跟前一把红伞,一斩齐十六名亲兵,穿着挖云镶边的号挂,掮着雪亮旳刀叉,左石护卫,大帅戴着五品功牌,拖着蓝翎,腰里插着一枝令箭,骑在马上,好不显赫,好不威严,后面跟随无数,皆骑咆哮,如万花之灿锦,映曰争辉。一行人马行来,沿途鸡犬不闻,樵采遁迹。良久前锋过尽,大帅到眼前,不觉威风矮了一半。邓仁坤低三下四说:

“大帅!,衙内薄醴已备,敬请赏光。”

大帅骑在马上谈谈地说:

“嗯!尔等奋身报国,忠勇可嘉!守城有功,拖住了毛贼,刘大人!我看先喝了这杯酒,再上路也不迟。”

刘容微笑道:

“大帅所言极是!”

刘蓉是个文官,老滑吏,笑面虎,众人下马,于是缨枪排队,喝道而至衙门,升冠宽衣,筵席上,花插金瓶,肴堆异品,果献时新,大帅端坐上首。见邓仁坤如此盛情说:

“本帅初临此地,尚未尽情,不当取忧,太过费了!”

慌得邓仁坤倒身下拜,说道:

“小人一介书生,属于按临之下,今蒙大帅光临,蓬荜生辉!”

于是鞠恭展拜,礼容甚谦。于是开宴,茶汤献罢,阶下簘韶盈耳,鼓乐喧阗,说不尽肴列珍羞,汤陈桃浪,歌舞声容,食前方丈,真是:

香焚宝鼎,花插金瓶,器列象州之古坃,帘开合浦之明珠,水晶盘内,高堆火栆交梨,碧玉杯中,满泛琼浆玉液,烹龙肝,炮凤腑,果然下箸万钱,黑熊掌,紫驼蹄,酒后献来香满座,碾破凤团,白玉瓯中分白浪,斟来琼浆,紫金壶内喷清香。传杯弄盏,花簇逶堋?br/>

这场席酒,少说也费有上千两白银。真是珍羞美味,龙肚风髄,其余般般俱有,当直的拿上酒来,邓仁坤先满了,率着百官谦躬地向大帅敬酒五巡,汤陈三献,毕恭毕敬与大帅把盏敬酒后,方敢坐下,鲜果按酒之物,流水也似递将上来。须臾教坊司俳官递戏本上来,后簇拥一群花枝招展的戏子,骆秉章点了几本,于是阶下一派箫韶,动起乐来。戏子插烛般嗑头,前舞后歌,锦簇花攒。真是说不尽的梨园娇艳,色艺双全,但见:罗衣叠雪,宝髻堆云。樱桃口,杏脸桃腮,杨柳腰,兰心惠性,歌喉晼转,声如枝丄流莺,舞态褊跹,影似花间风转,腔依古调,音出天然。真是:

舞回明月坠秦楼,歌遏行云遮楚馆。

高低紧慢按官蔏,轻重疾俆依格调。

争排雁柱声声慢,板板红牙字字新。

香甜美味,甚应时节,筝排雁柱,款定冰弦,启朱唇,顿歌喉,声韵悠扬,疾徐合节。众人享弹唱,食龙肉,喝玉琼,寻欢作乐,洒过半酣,明人都知他用柔媚手段去迎合大帅,大帅过意不去说:

“尔等果不负我托,为社稷立了大功,自然之理,勿须过谦。太华丽了!糜费不少吧!”

邓仁坤礼甚恭谦地说;

“大帅!敝县得蒙大帅光浲,如日照地。”

“过溢了!尔等已与石达开交过手,也见过他的真容,感触如何?”

邓仁坤第一个说:

“大帅!毛贼石达开非同一般之菽麦不知,一丁不识之狂野之夫,几易交手,险易得呈,其狡悍异常,又素得群贼之心,其才智均在诸贼之上,而观其所为,不甚附会邪教俚说,是贼之宗主而我之最忌者也!”

“我也见过石贼,有龙风之姿,天日之表!”

"毛贼人数虽多,并不怎么十二分利害,而且枪炮不灵,大帅统兵一到,便可指日平定!“

“诸公所言皆中中,吾独服石王谋略机深,诳煽莠民,狡悍着闻,素得群心,又能以凶威钤制其众。”

众人交头接耳,无不称赞这位性情温厚、勇敢无畏、正直耿介,才华出众,深受众人爱戴的领袖。骆秉璋威严地端庄坐于主席之上,静听着众人评头论足而一言不发,众人议论纷纷而不可收拾,骆秉璋干咳二声,顿时鸦雀无声,大家毕恭毕敬地静听骆秉璋说话,他说:

“众将稍安,听吾道来,纵观诸贼,皆为猪狗鼠类淫欲之徒。幺麽小丑。算不得什么?一旦稍有得志便忘乎所以,作威作福,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唯石贼胸怀雄心壮志,文章为国朝第一,人品为海宇第一,其学问直接周,孔。为古今第一,有文有武,学行皆备。其诗雅颂各得其所,余阅其作焉,下笔常有惊人之语,胸中必有万卷之资。其凌云壮志之心不在你我之类,文韬武略皆在你我之上。早年石贼有诗一首可以佐证:

虞舜勋华多硕美,皇王家世捐蒙。

宽容居背移神鼎,亭长还乡唱大风。

起自布衣方见异,遇非天子不为隆。

澧泉芝草灭根脉,刘裕当年田舍翁。

再者!石贼也是曾公的苦手,纵观两人用兵,一善用正,一善出奇,各有千秋!可曾公自湘江出兵以来便遭遇石贼,始一贩再贩。曾公率湘军水师,浩浩荡荡,大舰配小舢,势如破竹,直扑湖口。被石贼看出破绽,以大船载沙石,沉堵航道,于湖口两岸抢一隘口,湘军水师突入,被石贼堵塞隘口,将湘军分割在外江与内湖,大舰小舰互不接应,石贼仗着人多分别击之,曾公因座舰被夺,文牍俱失,愤而投江,被左右救起,掉入陆营,石贼乘势占江西大部,曾公被困南昌而不动如山。恰于此际,杨秀清飞檄石贼,命其东退,谋解天京之围,石氏无奈奉命班师回朝,行前仰天长叹: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矣r日:吾观曾氏用兵,不过尔尔,先贩于湖口,再贩于九江,今又被困于南昌,何必多虑唉?众将试想?尔等谁是石贼之手?"

宴席上无人吱声,面面相觑,默默不语。然后回过神来一齐说道:

“大帅真真是明鉴万里!入木三分!”

骆秉璋怒目环视说:

“而今之机千载难逢,只要王应元拆掉渡口,擒拿毛贼犹瓮里捉鳖。布政司刘大人!”

“大帅!”

“你马上带上所有军饷,快马加鞭前去会土司王应元,叫他务必诸住渡口,毛贼给的银两我翻倍,决不准一个毛贼上岸!”

“喳!“

刘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出门翻身上马,押着军饷直奔土司王应元而去。骆秉璋说:

“其余众将听令H了这杯酒立马随我追击毛贼!不得有误!”

“喳!”

骆秉璋喝完最后一口酒,掷杯于地,顶盔贯甲,翻身上马,一时号令森严,队伍整齐,邓仁坤在马下做出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柔气下声地说:

“大帅此去出战之际须要仔细,毛贼猖獗,不可轻敌!”

“我等既受朝庭爵禄,世受国恩。志欲荡平贼乱,尽忠报国,至于吉凶存亡,付之一也!他日凯旋归来,向朝廷表章中将尔等功勋置于头等!向皇上表奏!”

邓仁坤心中激动不已,感恩不尽,恭恭敬敬地朝大帅磕了个头说:

“卑职蒙大帅栽培,谢大人提拔!卑职情愿替大帅掷蹬牵马,伺候大人!替大帅效力!甘心情愿!”

百官再三款留不住,鼓乐笙箫迭凑,一派鼔乐喧天,两边灯火灿烂,前遮后拥,两街仪卫喧阗,清华传道,人马森列,喝道而去。百官上马远送。真正人不停步,马不停蹄。邓仁坤对骆秉璋感恩载德不题。

时清人有诗赞曰:

四方盗起如屯蜂,狼烟烈焰薰天红。

将军一怒安天下,跳梁扫荡尽从风。

公而忘私愿已久,此事许国不知有。

金戈抑日酬战征,麒麟图画功为道。

雁门关外秋风烈,铁衣披张卧寒月。

汗马卒勤二十年,赢得斑斑鬓如雪。

天子明见万里外,几番劳额来施书。

肘悬金印大如斗,无负堂堂七尺躯。

翼王率部到达安顺场,一路上逢山开道,遇水叠桥。那日正值秋暮初冬的天气,天寒日渐短,大队一路走来,风歺露宿,但见那树木凋零,景物荒凉,秋去淡淡,金风摇落,甚是凄凉,不胜悲怆,披霜含雨,幽景凄绝,秋天行人苦,栖栖芠荷枯,叶叶梧桐坠,蛩呜腐草中,雁落平沙地,细雨湿青林,霜重塞天气,不是路行人,怎晓秋滋味。长途跋涉,衣衫褴褛,面貌黧黑,饥肠辘漉。

太平军到达贵州途中,死伤病故,逃兵阵亡,人数不过九千,十分狼狈,一日行两程,六、七十里之地,未到黄昏便安营扎寨,升火造饭,铺草安息,次日再行,一路秋去淡淡,寒雁凄凄,树木凋落,景物荒凉,气象萧瑟,饥寒交迫,官兵不胜悲怆哀思,士气大落。

夜幕来了,太平军到达到大渡河边的安顺场紫打地,当天夜里,翼王的小妾汪氏临盆生子,翼王添了人丁,高兴之余,传令庆贺三天,第三天头晚,消息传来,彝人王应元背信弃义,两边收银两,还毁了河对岸渡口与道路。翼王已命人多备船筏明日攻打渡口,翼王从大账内来到岸边,借着霞光欣赏这壮美的山川,远山桃雨柳烟,山罅层冰积雪,犹满涧谷,真是春风所不度也,一股巨流滚滚向东流去,浪花飞溅,奔腾咆哮,怒涛翻壁,层岚倒影,江山壮丽,翼王威严矗立在江岸的崖石之上,右手紧紧地攥着寒光四射的宝剑,神情无比愁怅。他的身后是饥寒交迫,生死相随的天兄天妹,后面是遮天避日的清妖,江对岸是狂妄无耻,背信弃义的彝人,他们凿断了上山的小路,一群苍鹰在翼王的头顶上,一圈圈的盘旋,一声声的悲鸣,狂风阵阵吹来,松涛发出飒飒的哀嚎,乌云从远方滚滚而来,如万千黑鹰翱翔卷舒之势,天幕瞬间关闭了,漆黑不见五指,白昼如夜,突然从云端中心,轰隆隆!响起声声撕天裂地的巨响,电光闪耀,巨响犹如沉雷,闪电犹如上帝挥动着威力无比的神鞭,摧毁和抽打着不醒的世间。云端如千万条蛟龙在撕打、缠绞,如波浪在翻滚,倾刻间,乌云集聚成滂沱大雨,犹如天渊的泉源裂开了大口,烟雨满江,风雨咆哮了,击打声碎,如万箭穿地,倾盆倒峡。这如注的大雨呀!使小小的乡场变成了汪洋泽国,一发不可收拾,直到黎明的来临,平地三尺水。苍天终于筋疲力尽,不再咆哮怒吼,安静了,雾消云散,偶有迟到的水珠,滴淌了下来,击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大雨淋透了翼王的战袍,但他那如金刚般的身躯依旧危然不动,愤怒如电的目光犹如利剑,直刺背信弃义的彝人土司,狂妄的小人,一旦被我活捉,我将斩断你的咽喉,掏空你的头颅,当我的酒器。横亘的大渡河啊!两岸高山耸立、陡峭险峻、险滩密布、湍急汹涌,即使在平日里,也难在你任性难测的波涛上航行。你发起怒来就犹如发疯,谁也无法把你制服,有多少老练的船夫,就是在你那变幻莫测的狂涛巨浪中丧了生,你永远是粲骜不驯的。悬崖呀!你是那样的威严,深沉而又阴郁,我恨不得一剑劈开一条平坦的大道,腾云展翅,飞上蓝天,架起霄汉鹊桥,把我的天兄天妹接到理想的天国,可你永远是坚不可摧的磐石。突然,大江上游涌来一股张开大嘴的洪流,其势汹涌,犹如雷霆大作,冲决一切阻挡她的岩石与树木,奔腾咆哮,激起惊涛骇浪,扬起冲天水雾,一时间,狂妄的彝人与如蚁的清妖嘲笑声,被洪涛巨浪吹刮得无影无踪。泱泱大水啊!犹如巨兽张开的大嘴,巨浪翻滚,青面獠牙地吞没一切。

清军早已森严壁垒,远山垭口推出一轮明月,阵阵强风把那树梢吹得簌簌的声响,风过处,落叶飘零于地,翼王脸上凝重如霜,他缓步巡视战士们的营帐,战士们全身披着清幽的月光,地下全是泥泞的水凼。腹中全是空荡荡的饥肠,翼王不由临江悲叹:

“天亡我矣!非战之罪也!”

寒风依旧阵阵吹来,带来了清晨抖峭的秋寒,东方的曙光露出了笑容,大地披洒着金色的阳光,晚秋的花儿依然喷香吐艳,姹紫嫣红、百花争妍,傲然屹立,临寒独放,晨风吹拂啊!四处飘逸着馨香的芬芳,整个山垣峡谷啊!依旧是秋意盎然,霜痕枫色,映衬山涧。翼王空有一颗烈焰飞腾的心灵,胸中怀有一股暴风骤雨般的激情,他蔑视一切腐贩的王权,拼尽全力率众向前,勇敢冲锋,翼王啊!多么伟大,可他已走投无路。他纵死也要舍命以全三军,因为天兄天妹都是无辜的平民,翼王啊!多么崇高啊!

将士们见翼王决计投降,无不痛心疾首、满腔义愤,谋士曹伟人,张遂谋劝阻无效,拔剑自刎。

骆秉璋一面备战,一面遣使劝降,经过双方谈判,由太平军自行遣散四千余人,逃走二千余人,余下二千人保留武器。翼王亲缚其妻将其沉江,带着儿子投降,一时间江流寂然,星月无光,二千将士全部战死,是日鲜血横流,肝脑涂地,喊声震天,死人也要砍三刀,哀号锄地,堆堆白骨坟场,至今尚存。杀掠之惨,闻之骨竦。

同治二年六月二十七日,石达开在成都公堂受审,他慷慨陈词,令主审官崇实理屈词穷,瞠目结舌,无言以对。骆秉璋知翼王是个斩钉截铁的英雄。亲率大军阻断刑场四周,惧怕百姓瞻观石达开的仪容,鼓通三响,石达开、曾仕和、黄再忠被刀斧手推赴刑场,执行凌迟。四周绑缚的太平军官兵如猿猴献蕃桃般黑压压的一片,刑场上,石、曾、黄分别被缚于十字架上,面对着面。三声鼓响,剑子手手持剔筋剜肉牛耳刀,凶煞恶神般先对曾仕和割第一刀,割下额皮以遮目,曾仕和忍痛不过,凄惨狂呼,石达开睁眼怒骂:

“为什么不能忍受此须臾时间?”

曾仕和这才牙关紧闭,不再叫喊。石达开受刑时,被割一百多刀,绞丝儿不动,把脸沉着,牙关紧闭,怒目圆睁,他从始至终默默无声,他的凛然正气和坚强意志使冷酷无情刽子手无比的震惊。真是:

(一)

神州大地起烽火,烟尘四野蔽黄沙。

英雄豪杰白骨立,王候将相血肉堆。

千军万马无胜负,总然费却万般心。

焦头烂额见狰狞,灰飞烟灭消尘烬。

江山秀丽美人娇,英雄豪杰竟折腰。

(二)

忘家为国忠良将,千古贤良血染沙。

胜败兵家不可期,安危端自命为之。

出师未捷身先丧,落日江流不胜悲。

骆秉璋向天子表奏邓仁坤:

“年少精明、勇于任事、不怕招怨、一力独当其关、刚毅果敢,不避凶敌,狂挽乾坤于既倒,实属难能可贵,不可多得之员。”

何德龙保城有功,又随骆秉璋出征多年。平定大,小金川羌族土司叛乱,征剿杨风起义,白莲教支派花灯教起义,屡建功勋。晚年授石壕汛官,其墓尚存,墓铭正楷大书:功高德大。

左右楹联:

试望功高扶日月,且观地吉动云山。

秀才冯晋贤感慨而赋诗一首:

沙场百战志弥坚,一作千城末息眉。

白发忧民功盖叶,丹心捧日气冲天。

虽无至树横阶内,幸有孙枝绕藤前。

创造生茔今勒石,湖登呵护后人贤。

邓仁坤看见綦城兵灾之后,城垣毁塌,仓库毁坏,便传下令去,修筑城垣,足足修了半年方才成功,但见那好一派太平盛世图。于是又出榜招集流民,入城居住,兴家创业,开铺经商,开垦田地,良家子弟召来读书,自此綦城一派耕渎之风。

忽然一日见来路上一簇响铃驿声,黄衣骑士背着黄包袱,插着两根雉尾,两面牙旗迎风招展,宣诏官来到衙门,飞横跋扈,宣读诏书,升邓仁坤为昆明巡抚。邓仁坤诚恐诚惶,赶竟放下马蹄袖,对着诏书跪拜叩首,望阙叩首谢恩。接了诏书,只喜得眉花眼笑,嘴都合不拢来,欢天喜地,感激涕零,择了吉日,辞别众官,临走也是政筒刑清,案无留牍。百姓少不了送上万民伞,綦人颂歌载道以感其德,忠心报效朝庭,办事铁面无私,理应同古人一样传之不朽。拟建邓公祠,举人罗春堂先生正书门额:“遗爱长留!”临出门,邓仁坤鳞袍补褂,戴着五品翎顶,朝珠翡翠,满面春风,筹踌满志。打着全副执事,仗前打一副“正堂”金字牌,二副“肃静”“回避”的粉牌前面四根缨枪,后面四根洋枪,其余朴刀随行,弹压行人,四乘官轿何候,正准备开锣掌伞之际,邓仁坤之母何氏却说:

“儿呀!这一路走来几千里路,我坐不来官轿,要晕路,我还是坐那滑杆好些。”

“母啊!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滑杆悠闪悠闪,千山万水,山高路陡,一不小心必成大祸。”

邓老太婆拄着拐杖,凤冠霞帔,缠裹脚,走起路来缓步细摇。邓仁坤为大孝子,凡事百依百顺,此事为难了。耿成基说:

“大人!我保举一人,抬滑杆最为稳当,名叫陈洪义,又叫鸿仁,江湖上外号叫跑通,又叫麻乡约。”

“跑通我倒是明了,他为何又叫麻乡约呢?”

“大人!此人与我至交,能说会道,江湖上很讲义气,走乡串邻、调解纠葛、干息冤怒,凡事皆处置公正,凡乡约中,就算他最能干,他脸上有几颗粗麻子,众人都叫他麻乡约。”

“快去叫来。”

下人去叫陈洪义,原来陈洪义本是綦江新盛乡号坊村陈家坝人,自幼父母双亡,家境极为贫困。食不饱腹,常吃粗菜杂粮度日,衣不遮体,穿刷把裤子过冬,几岁开始在号坊一带赴渝的通道上,给过往的客商背包,以此换钱粮来维持生活。长大成人,身体好,有脚力,虽三、五个夫子也抬不过他,又唱得一口好山歌,常为大夫头义务挑东西,深得赏识,提作二把手小夫头。下人不一会引来一个汉子,只见他身穿一件油透的单衣,一绺辨子把顶盘,棍裤兜挡,脚穿一双黄泥麻耳草鞋,露出古树根似的大脚丫,粗膀精腿,黑毛巨掌,大脑高额。脸堂油黑,撒上几颗如芝麻大小的麻子,两只圆溜骨碌的单凤眼,一张厚肥宽大的鲢鱼之口,邓仁坤打量此人确实不同凡响。问:

“来人可是麻乡约?”

“小民正是,大人!耿师爷刚才杂服过,尽管放心,路上一切小心都包在小人身上。”

“嗯!此去云南昆明,那条路最快捷?”

“大人!到云南昆明只有从酒店垭走最近,只是山高路险。”

邓仁坤思前顾后,还是决计走酒店垭,于是辞别众人,鸣锣开道,呼幺喝六,横冲直撞,好不威风。一行人马溯綦河而上,沿篆塘,东溪、扶欢,直奔酒店垭,后面二十多名挑夫,挑着二十多担金银珠宝,哎!“三年清知府,十万白花银”。啦!自然不必说了。

邓仁坤回过头来,了望自己快要离开的地方,感慨万千,那河中的菱、藕、莲,每年也有几千担,那各种鲢鱼、草鱼、鲤鱼、江团、乌鳝、鲫鱼等等。任由打鱼船来回捕捞,打也打不完,清晨满街都是卖鱼的人,沿河两岸都长着茂盛的梅、桃、李、芭蕉、桂、菊,开着四时不断的花,成林蔽麓,滩涂上,水竹苍萃,飞鸟栖身,鱼虾漫游,水光山色,好一派碧莲玉笋新世界,从此城垣峻整,道路新整,街衢宏阔,居市隆盛,层楼跨街,梵宇仙宫,次第连缀,真如仙境。

一路上石磴修整,乔松艳草,幽袭人群,风烟欲瞑,步步惜别。当晚来到川黔交界处,宿于寒山寺。第二天,离开綦境,一路上!邓仁坤不由诗兴大发,脱口而吟:

鼓擂喧天白,钟声落枕长。

寒虫号末已,远山日月光。

客走空山寺,舟撑不夜郎。

幽怀犹眷恋,回首野茫茫。

陈洪义抬着邓仁坤之母,朝贵州迤逦而来,一路上高山流水,朝登紫佰,暮践红尘,夜宿邮亭,驿铺。看的是山明水秀,相遇的是马帮轿队。老太婆坐于滑杆上,忽然一时头晕起来,两眼昏花,心中作恶,口吐许多清痰来,一声连一声的哼,陈洪义连忙放下,邓仁坤气愤不过,大骂:

“你们几个狗奴才,朗个抬的?”

“大人!不打紧,这是人走远路,老太太体弱,水土不服,只要服了我的一剂药,保管一柱香的功夫就好了。”

陈洪义说完拿出一个轩芦,邓仁坤拿过一闻,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嗅之使人精神振奋。荒山野岭,又无郎中,老太太点点头,便喝了他平素配制的中药,然后将肚子揉了几下,放了几个大屁,顿时好了,众人都笑了。陈洪义说:

“老太太只管看山水,等会我们喊起号子便好。”

“这个酗会说话。”

老太太喜笑颜开,陈洪义与伙计唱起号子起步: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凼凼!”

“上来一长坡哟!”“好比烂船拖哟!”

“懒洋坡!”“慢慢棱!”

“平阳大坝!”“闪开脚步!”

“大人!看”

下人惊叫,翻过酒店垭,邓仁坤伸头一看,郎岱场到了,郎岱场背靠巍峨大山,座落在深沟之中。两崖壁立,深削成渊,伏流成澈,一溪中出,喷雪涌珠,白墙黑瓦,一百来户人家,倚峰临溪,居市甚盛,如蜂巢蚁穴,狗窦猪栏,牛宫马栈,填街塞路。清澈的溪流穿场而过,溪山渐合,二峰屏峙,人在崖下行,日光眩丽,崖影溪声,崖下竹树愈密,路在深壑中,两崖峭削。溪回山合,木石森列,一转一奇,殊慊所望,一路翻山越岭,千辛万苦,终于可以息脚了,从山腰走下来,山涧飞瀑,忽在天际间,崖影溪声,上下交映,景色殊胜,到山脚场口,挑夫们大都气喘嘘嘘,脚打闪闪。街道也是弯弯拐拐,人来人往,多为仡佬,苗、彝族人,其茅房如蜗,上漏下湿,人畜杂处,只好又喊起:

“梯子路!”“一步踏一步!”

“嗬个明晃晃!”“嗬个稳稳儿!”

“嗬个筋威绊!”“嗬个蹬断!”

“嗬个这个!”“嗬个那头!”

一行人在窄巷中穿棱,到了客栈,稳稳当当地抬拢,夫子们专门安排一间房,天已擦黑,天空中黄云铺天,俗话说:天黄有雨,人黄有病。真是;密云迷晚岫,暗雾锁长空,群星与晧月争辉,绿水共青天同碧,僧投古寺,深林中嚷嚷鸦飞,客投荒村。闾巷内汪汪犬吠。

那天也是邓仁坤生日,叫客栈老板有好酒好肉,尽管呈上,大办酒席,大饱大醉之余,邓仁坤深感陈洪义等人服伺周到。老母也吩咐以残酒剩肉赏夫子,于是二个兵勇跟随,店小二端着酒肉,来到夫子房间前,只见房内灯火煌煌,歌声嘹亮,夫子们且歌且舞,自得其乐:

“江南牡丹朵朵红哟!二郎广州降孽龙。

三人结拜情义重。四海龙王在水中。

伍子胥临潼斗过勇。六国苏秦把相封。

七岁安安把米送。八仙过海显神通。

久走江湖人尊重。十载寒窗要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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