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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九天阴
长安城的上空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直压的人感觉气闷。
这样闷热的天气是谢明依最厌恶的,然而却因为皇帝亲率文武百官为定北侯送行,只能站在这闷热的天气里,忍受着从额头上流淌而下的汗水。
这一点,谢明依不得不佩服在城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
个个精神抖擞的只为一睹天颜。
谢明依站在文武百官的前面部分,身边事六部的尚书,以及苏同鹤。
不过此时的苏同鹤没有功夫和谢明依斗气,他全部的目光都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身旁有人突然间碰了碰谢明依的手肘,后者转过身,只见周百彦背着人群偷偷的指向前方的苏同鹤。
谢明依想,或许此刻的周百彦只是如同大多数父亲一样,期盼着儿子可以平安归来。
可是……
谢明依望向远处的那人,身后的战袍依旧是鲜红色的巾帛绣着金色的凤凰图腾,只不过那眼中不再有丝毫的温情和留恋。
哀莫大于心死。
只见那人单膝跪地,朝着面前的皇帝拱手作揖举过头顶,一字一句道,
“谢陛下相送,臣等定万死不辞,扬我国威!”
随之而来的是身后邙山北营的将士铺天盖地的呐喊声,
“扬我国威!”
“扬我国威!”
“扬我国威!”
一声又一声的扬我国威,足以从长安城的北门一直传到皇城里都清晰可闻。
铺天盖地的在摇曳的旌旗,那壮观的场面无法不令人震撼。
皇帝面带微笑,甚至是大为动容的样子,目送着大军的启程。
然而谢明依望着他的背影,望着那玄色的龙袍,却仿佛看到了他那颗龌龊的心思。
皇帝起驾回宫,其他人等自行散开,除了少数几个被他叫进宫里的人。
苏同鹤,谢明依,兵部尚书,以及安德鲁,和刑筠。
在天下人面前,皇帝总是做的那般的得体的。
皇帝上了座撵,几个人这才纷纷去寻自家的马车。
当然,苏同鹤若是不先动,其它人是不敢有所行动的。
谢明依早已准备好了迎接苏同鹤的警告,以至于当他到自己面前威胁时,没有丝毫的惊讶和畏惧。
“谢明依,你给老夫记着,若是衍儿出了什么事,你谢氏一族的脑袋都得搬家!”
苏同鹤的眸光阴沉,仿佛两个人之间此刻已经没有了什么好掩饰的理由了。
“怎么?侯爷若是在战场上出了事故也是下官的过错了不成?”
苏同鹤刚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之人如此挑衅,当即转过身,高举起手,眼瞅着就要落在谢明依的脸上,旁边的刑筠想要拦下,却被一旁的周百彦拉住了。
再回头,看到的是周百彦示意自己不要冲动的目光。
“相爷身居高位,若是当众殴打下官,可是会被长安百姓看在眼里的,人言可畏邦爷,若是天下百姓皆知相爷如此的心胸狭隘,不知还会不会歌颂相爷的功德,啊,对了,还有侯爷的赫赫战功会不会也失了色彩?”
谢明依淡笑着,看着那只能颤抖着僵在空中的手掌,眼底却没有一丝得意之色,反倒是那其中的平静让人觉得更加的恐惧。
“谢明依,你是真的想要找死啊!你别以为有衍儿护着你,本相就不敢动你!”
苏同鹤恨恨的,咬牙切齿的说道。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不知好歹的人?
谢明依淡淡一瞥,微微一笑后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容羲,随后上了马车。
进了宫后,皇帝无非是叫几个人一起商议了一下对北方战事的后方军需安排,虽然是早就已经安排好的,但是大战在即,还是妥当为上。
主要还是盐商捐输的事情,皇帝安排下去,让谢明依同陆锦即日启程下扬州。
一定要赶在北上的大军到达边境之前将捐输送到。
“相爷,下官可是奉命下的江南为大军筹措军饷,想是相爷一定会祈祷下官二人平安归来的吧。虽然说子墨没了还可以有别人顶上尚书的位置,可是这时间可不等人啊。”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听的刑筠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偏生谢明依却抓住了苏同鹤的软肋。
谢明依说得对,这个时候谢明依若是出了事,北上的军饷怎么办?
无法否认的,满朝文武只有她有这个本事可以开捐输之例。
“谢大人放心,本相定会日日向菩萨祈祷,保佑大人马到成功,返回长安之前平安无事_!”
苏同鹤气冲冲的走向马车,谢明依远望着苏家的仆人一脸的谨慎小心,生怕成了出气筒。
可即便如此……
谢明依笑着摇了摇头苏家的马车很快离开,刑筠走到谢明依身旁拉住她的袖子,
“你是疯了吗?你到底想做什么?皇……若是那人失势,他依旧可以安然无恙的在皇宫里坐他的位置,可苏同鹤一定会要了你的脑袋的!”
刑筠觉得谢明依是疯了,比之刚开始刻意的附和苏同鹤还要疯癫几分,还要不正常。
不对,应该说从寒食节那一天开始,谢明依的行为举动便像换了个人一般。
谢明依看着身旁的刑筠,眼带笑意道,
“你有的选,我没得选。”
多少凄凉无奈,只化在了这一言一语之间,一直到最后刑筠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断情绝爱了的女子,竟比他们这些人更有情有义。
只不过,她的情藏的太深。
次日下午谢明依收拾好行囊,准备同容羲离开之前先去同母亲告别。
橘色的慵懒的猫儿趴在母亲的膝盖上,春光明媚打在身上暖暖的,清风吹拂着身上是极舒服的。
“我这一生倒是不曾羡慕过几个人,这猫却是其中之一了。”
谢明依笑着进了院子,梧桐树下的谢母抬头看了过来,高兴的朝着谢明依招着手,
“明儿来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没有?容羲那孩子母亲瞧着也是个极稳妥的,只不过跟着你的时间不长,你耐着点性子,别太苛刻了。”
谢明依走到母亲身边在方妈妈刚拿过来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无奈苦笑道,
“母亲,女儿哪里是苛待别人的人?”
谢母一手扶着橘猫柔软的皮毛,一边笑着道,
“你这丫头虽然不曾故意的苛待,可你知道那孩子为了习惯你的习惯,用了多长时间,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让你感觉到放心的吗?”
母亲说的是容璟,谢明依知道。
“母亲说的是,女儿会注意的。”
“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容璟已经很是不易,你已经比许多人要幸运了,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多担待些。容羲这孩子和你倒是有几分的相似。”
只有经历了这世间的残忍和冷漠,才会更加珍惜别人的温暖,同时也会对那些残酷的事情可以做到冷眼旁观。
谢明依是这样,容羲也是这样。
只不过一个是因为自身的身份,身不由己,另一个则是为了生计。
若是非要仔细的辩驳,哪一个都是不易。
“母亲,你就不要为女儿操心了,等女儿回来就安排凤绾的婚事,一定要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到陆家去。”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你去的是看上去繁华富庶的扬州,可要知道越繁华的地方,越是危机重重。那纸醉金迷之地,更是要万分小心。那些商人啊,怎么会轻易吐出银子?就算吐出来了,你能否平安的回到长安也未可知。”
“母亲。”谢明依打断了母亲的话,她不想看到母亲担忧的目光,但最后母亲还是知道了。
“女儿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母亲不需要担忧。就像以前每一次女儿答应您的,就一定会做到。”
“可是你以前有先皇庇佑。”谢母无奈的浅笑着,仕途想要抚平女儿心中的难过,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柔软。
“现在,我有九郎。”
那一瞬间,谢母有些片刻的失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女儿的眼中看到了早已经寂灭的光芒,那似乎叫做希望。
是啊,希望。
目送着女儿离去,谢母不禁感叹起来,
“以前我总觉得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有些落寞,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件事后就更加孤单,可没想到,竟然会出现了慕容宸那个孩子。真是……天意弄人啊。”
身后的方妈妈听懂了这话里话外的音儿,知道夫人是在为谢明依感到高兴。
劝慰道,“夫人总说哀莫大于心死,现下看到大人这个样子,也是该放心了些的。”
谢母笑了笑,不置可否。
放不放心是另一说,只是看着她身后似乎有了依靠,做母亲的觉得很欣慰。
本想带着凤绾一起下江南,可是又想着家中若是只留下母亲难免有些孤单,便将府中的事物交给了素月,让她好好教导凤绾。
临近傍晚,谢明依同容羲赶到南门外同陆锦主仆汇合,一行人星夜兼程赶往扬州。
扬州,温柔富贵之乡。
连着三天的星夜兼程,四人终于赶到了扬州。
甫一进扬州的地界,只觉得一阵秦淮河畔脂粉的香气扑面而来,浸的整个人仿佛裹在了香料之中,金箔之内。
“瞧瞧,那还有人把金箔往江里面撒。”
谢明依指给陆锦瞧,后者先是被惊到了,随即露出一脸的无奈,苦笑道,
“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金箔不知道够多少普通的人家三年的花销了。”
经过谢明依的点拨,陆锦的目光终于不再放在朝堂上,而是落在了平民百姓的身上。
兴修水利本就是为了造福民生,但是却祸及了百姓,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身体会,又如何得知民生疾苦。
谢明依的目光落在那城门上的其中一个男孩子身上,只见那人形容俊俏,竟有几分纤瘦秀气的像女子一般,敲有那么一瞬间,二人目光对视,谢明依从后者眼中看到了一丝倨傲,那是只有背后有足够的底气,足够身家之人才会有的桀骜不驯。
“容羲。”谢明依招了招手,身后的容羲夹着马腹赶上。
“去查一查,那个男孩是谁家的公子。”
“哪一个?”谢明依并未指向哪个人,容羲总是要问一下的。
谢明依道,“就是那两个男孩里面比较瘦小的那一个,你没觉得那更像一个姑娘吗?”
“是。”容羲应了下,当下却也不急着去办事,而是护送着二位大人进了城里找地方住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是在哪都不会失灵的道理。
“运来客栈,就这吧。”谢明依有些疲乏了,几日来为了赶路,虽然也时有休息,但总是没有好好的歇过。
连晚膳都来不及用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容羲聪明的没有去叫,连带着将陆锦拦在了门外,
“陆大人,我们家大人歇下了,眼下许是不能出去办差事了。大人可以先行用些茶点,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也不迟。”
陆锦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路上最着急的便是谢明依,却不曾想竟是勉强支撑到此。
当即也没有多做打扰,可若是安睡,他确实做不到的。
一边在楼下用着晚饭,一边从店小二那里打听着当地的消息。
诸如一些官面上的事情,和一些当地的士绅秉性,他想这些应该都会用得着的。
但是陆锦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人看在眼中,并悄悄上报给了当地的盐政大人。
一时间四个外乡人到了扬州城的消息早就在盐政的圈子里传开了。
早就有消息长安要派人到扬州来收拾盐业,但是却没说是何人,什么时候到。
但是听说其中一个是个狠角色,是个连苏相也要三思的人。
这样的人物到了扬州,真不知道是扬州的福还是祸事。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只能如此了。
盐政大人连忙差人去打听这几位是不是从长安来的几位贵人,却得知二人住在客栈里,而且其中一个到了客栈便一直在休息。
比起钦差大臣,更像是纨绔子弟来扬州游山玩水。
“不行,不能大意,你派人盯着他们,看看他们明日有什么动静,一旦发现异样,定要及时上报。”
盐政大人吩咐着手下的衙役们。
朝廷想对扬州盐业打主意,这无异于虎口夺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