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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离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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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二人逃脱深渊洞穴,在那四通八达的地洞中穿梭许久,从一处死火山口飞出。

便见那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却湍腾巨浪的海岸边上,屹立着十二尊石像,都面目扭曲,甚是阴森怪异。

杨雁翎见得,不觉心间一动,便向那岛上去。二人降下地来,才发觉这石像异乎寻常的巨大,皆有十数丈高,一尊不下十万斤重,倒不知是谁有如此神力,将这石像雕好了搬到此地。

转的一圈,又似有些异样,原来那石像是十二种动物化身,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戍、亥十二兽神。勾玉才似想起甚么,打手势道:“我被那母蜘蛛诱骗时,曾闻她唤这岛屿叫作‘生肖岛’,莫不就是这十二尊神像?”杨雁翎闻言点头,道:“正是如此。只是不知这岛上确有这十二神祗,还是人顶礼膜拜取的名。”

正在说话间,忽闻得有哭声。二人对视一眼,连忙去寻,便在那巳蛇石像之后,见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呜呜地啜泣。二人都是惊疑不定。杨雁翎道:“小姑娘,你从那来?怎么在此哭泣?”那女孩望他眼睛,缓缓道:

“火云殿中神光摘,错开地狱枉生灾。伏羲印去天道渺,涌出百万恶鬼来。八首千足食人魄,鬼车腾空灭苍生。更有魔岛下精魅,人间地狱逞凶能!”

杨雁翎闻言一惊,“锵”地拔剑,大喝道:“你到底是甚么人!”那女孩儿见得,将身一纵在石像顶上,化作一头白色的神鹿,开口道:“我是北极九天玄女座下白鹿。我来此是要告诉你等世人,妖星已生,天下不久尽遭屠戮,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你等须寻到十二位拥有兽玉之人,唤醒十二兽神,或可免脱灾祸。”道罢化作流光,径望北天而去。

杨雁翎闻言,不知真假,将信将疑。二人在那岛上逗留一会,但再无异状,才御剑回山。

却说那二人离了生肖岛,回到蓬莱后山。那白毛的怪牛早已先回来。

过有半月。天气渐渐转凉,夜中飘了鹅毛大雪。勾玉取一支七星玉笛坐在洞门轻轻吹响。那袅袅笛音,如三月春花般温暖,又似秋叶儿飘摇的忧愁。杨雁翎闻音沉思,许久才道:“我一直记得,你是多年之前,雪城悬崖边上,每夜吹奏笛音的女孩儿。”勾玉闻言笑靥如花,打着手势,道:“我也记得你。你是曾来崖边听我吹笛儿的男孩。”二人相视暖暖地笑。

但见那一轮玉盘高挂,又闻勾玉笛起,心上一动,和歌曰:“江堤畔芦花摇曳,飘下一池初冬雪。月光依依悬天外,流云悠悠,惹得那天涯寂寂寥;雪峰巍峨,是玉女相思盼千年……”

勾玉闻词似触动心中某处,身上一震,将笛儿轻轻放下,却将他紧紧抱着。

杨雁翎心上温暖,又想起这一年间自己陷于失意无法自拔,多蒙她疼爱照顾,不由心疼怜惜,轻轻地道:“玉儿,你的恩义,我无以为报,愿用余生疼你护你。你可愿做我的妻儿?”勾玉闻言依偎他怀中面红点头。

过得几日,杨雁翎砍了十数担柴火下山换了些茶酒白米,红布红烛来。将那洞中装饰一新,又刷锅煮饭做汤,点酒供奉天地。他将那红布细细地裁了给勾玉作盖头,又将那碎布簇成花团挂在胸前。点了红烛,二人便拜天地结了夫妻。

杨雁翎将勾玉轻轻抱起,放在盘羊毛铺就的新床上,掀开红盖头,但见那一个俏佳人儿柳眉纤纤,明眸如水;小脸儿粉霞升,唇上一点朱砂红,甚是惹人怜爱,忍不住紧紧搂着,轻轻亲吻她面颊和嘴唇。

又将饭汤端来,一口一口喂给她。将酒斟入瓷杯,二人交杯饮了二杯喜酒,才依依偎偎,相拥而卧。

二人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虽无甚么大富大贵,张灯结彩,却也是恩恩爱爱,暖入心扉。

却一日,艳阳高擎。杨雁翎和勾玉二人一早向那药园中去,远远望见那园中几个身影。二人怕他几人毁坏仙草,心上着急,慌忙飞身而下,大喝道:“尔等是何人?敢盗我仙草!”那三人一惊,才转身慌忙行礼,道:“我等是凌仙宫弟子,今日进山采药,见这园中有众多灵药,故而停步留待药园主人,欲求一二株,并未强行采挖,怎说是偷药贼?”二人闻言才转脸色。又闻那弟子道:“想必二位是这药园园主,我等奉师父命来,在山里寻找许久未曾见得一株灵药。因急救性命,可否请尊驾赐予一株百年人参,一株百年灵芝?我等在此谢过。”杨雁翎闻言望望勾玉面上,见她点点头,才道:“药园主人愿意赐药,你几人便去采人参和灵芝各一株,切不可起贪心多拿。”那几人道声谢去了。

那弟子便采了株灵芝草,又仔仔细细地挖一株人参。却见那参生长日久早有灵识,正被挖起,却自那弟子手中滑脱,“唆”地一下钻入土中不见了踪影。三人掘地三尺,只寻找不见,都变了面色,慌来报二人。那参儿每一株都是勾玉辛辛苦苦在林间寻觅采挖而来,闻得失了一株,心上不禁疼惜。那几个弟子见得,只怕见怪,慌要告退,却见勾玉到那参田之间,将手中红绳缚着一株,用玉勺儿轻轻挖出了,用布小心包好递给他几人。那弟子甚是感激,躬身拜谢,才御剑归去。

却见那其中一个弟子望着杨雁翎面庞,向其他二人道:“师兄,我觉此人甚是面熟,像是那当日反出师门的摇光师祖的徒孙。”那几人闻言都大惊,慌忙回山禀告不提。

却说那三个弟子回山禀告,暮云轩面色焦急,早等在中堂。带头的弟子道:“师父,草药采来了。”将那人参与灵芝草奉上。暮云轩接过闻了闻,不由露些喜色,道:“甚好!甚好!”抬眼道:“你三人此番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去罢。”那弟子互望一眼,道:“师父,弟子还有事禀。”暮云轩道:“说。”那弟子道:“这草药其实非我等在山中采挖的,而是在那山中药园讨来的。那药园主人是一男一女,女的弟子不曾认得,但那男的果是当日反出飞仙的摇光师祖徒孙。”暮云轩一惊,踌躇片刻,道:“你们在哪里遇见他的?”那弟子道:“从凌仙宫望西南坤位不到四百里,一处山麓药园中。”暮云轩点点头道:“这件事你们还未向天权祖师禀告罢?”弟子道:“未曾禀告。”暮云轩点点头道:“你等先勿要声张,此事我来处理便可。先去休息吧。”那弟子拜退。

暮云轩见三个徒弟退了,暗暗道:“这雁翎侄儿既然反出门派,如何还在蓬莱逗留?此番被我教弟子发现行踪,只怕又起波澜了。”摇头叹息一声。

暮云轩精心将那药草熬好,倒了半碗端到房间之中。那床上正昏躺着一个男子,那一个女子服侍在侧。见得暮云轩进来,起身焦急道:“云轩师哥,云崖师哥的伤又恶化,如何是好?”暮云轩道:“云月师妹莫着急,我这儿熬了药来,快快与他服下。”

楚云月慌接过了,道:“多谢师哥。”坐在床边,将罗云崖后颈托起,把药汤儿用匙轻轻舀起,吹凉了送入罗云崖口中。罗云崖迷迷糊糊,但被汤药灌入,不禁咳嗽两声,将汤药吐出。慌得楚云月放下碗,轻轻拍他后背,又将手中绣帕擦拭他面容。

半晌,楚云月才将那半碗汤药与他喂尽了,重将他轻轻放下。

暮云轩道:“罗师弟有你如此细心体贴照料,必会很快好起来的。”楚云月面上不觉一红,道:“但愿如此。”又道:“那地洞之中恶鬼如何这般恐怖,云崖师兄已是铸丹九重绝巅,只差一步便迈入化神境,竟差些命丧其中。”

暮云轩叹口气道:“如你所说。只怕我飞仙阁要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了。”

那一日清晨杨雁翎与勾玉正望药园中去,但见那园外站立一人。杨雁翎见得慌翻身落地,拜道:“暮师伯。”暮云轩面冷,道:“你既反出我教,便不用再行门中之礼了。”

杨雁翎一愣,末了点点头,道:“不知暮前辈来此有何贵干?”暮云轩道:“这蓬莱多土人居住,你若是个与我飞仙无瓜无葛的人,我原也管你不着。但你既是叛教的弟子,我定不容许你逗留此间。我奉劝你早早离开此地,否则须捉拿回飞仙惩治。”

杨雁翎闻言,暗暗垂泪,心道:“我原是个天地不容的人,处处受驱遣。只是师公恩情未报答,此般离去,或永世再不能相见了。”点点头,向暮云轩道:“暮师伯,我明白了,待我收拾收拾,即日便离开蓬莱。”暮云轩点头“嗯”一声,御起长虹剑头也不回地去了。

杨雁翎回到家中,一整日心事重重,无精打采。勾玉见他如此,轻轻搂着他,关切问道:“翎,你遇到什么难事么?能不能与我说说?”他闻言心上温暖,微笑着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放在胸前轻轻地吻了一下,许久,叹了口气道:“玉儿,你知我原是飞仙门人,当日反出门中,已是叛教之徒。我原要隐姓埋名与你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不巧今日那飞仙长老发觉我在此,催赶我离开蓬莱,否则当治重罪。我并不怕服刑,但如今有了你,我心上便有了牵挂。是以我答允他即日便离开蓬莱,去华夏中原大地。”顿了顿,道:“你可愿与我一同去么?”

勾玉闻言依偎在他怀中,打手势道:“翎,你不必问我,我如今是你的人儿,你去那方,我自去那方,永远寸步不离你左右。”杨雁翎闻言甚是感动,深深地将她搂在怀中,亲吻她耳朵发髻,轻轻道:“谢谢你。”

许久又道:“只是此间我还有一件心事未了。那飞仙阁上,有一位除你之外,这世上我最亲近的人,是摇光真人,也是我的师公。我受他恩情甚重。我此般离开,怕是永世不再回来。故而欲去辞他一面。”顿了顿,又道:“你也与我一同去好么?也该是让他知道我有你这么好的妻儿。”

勾玉闻言,心上又是欢喜,又是担忧。紧紧地缩在他胸口。

次日一早,二人收拾了行李包袱。勾玉去那药园中取了一株人参与一株灵芝,其余的尽皆放生。杨雁翎见得不由心疼,道:“玉儿,这是你千辛万苦采回的,这般全放了不可惜么?”勾玉一笑道:“他们原也是那山中土生土长的,本应回那深山老林中去。况且我们已取所需,留那许多就太过贪心啦。”杨雁翎闻言一喜,点了点头,转为勾玉折服。

二人御剑,领那白牛望那凌仙宫中飞去。

飞了有个把时辰,早从缥缈峰后山飞到前山。杨雁翎怕那些飞仙弟子将自己认出,不免又闹出许多麻烦,便将牛栓在山下一棵苦楝树上,带了勾玉寻那偏僻山路去。曲曲折折的,不多时,便到了“梅香阁”门口。

他自从离开至今,已有四年未曾回过这里,此刻故地重游,真当是感慨万千。眼见那苍松崖柏,碧水清荷,绿瓦红墙,翠微院门与多年前一般无异,直叹物是人非。伸了手要扣门时,竟有些许害怕,果是“近乡情更怯”。

只是他终究按捺下心中激动与不安,在门上磕了三下。须臾,闻得一老者应道:“来了。”声音如此熟悉亲切。杨雁翎一愣,眼中差些掉下泪,又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他忽而想要就此躲避去,心上却又万般期盼,矛盾至极。便那门“吱呀”一声开开了,二人四目相对,都是一呆,旋而各自叫一声“雁翎!”“师公!”

两人阔别重逢,止不住落泪滚滚,抱头痛哭。

哭有好一会,摇光子才哽咽道:“此处说话不便,快些进来。”杨雁翎“嗯”了一声,牵了勾玉的手随他入内。三人进了中堂,摇光子慌将屋门关上,又将门帘拉好,才引二人坐下。望了望勾玉,向杨雁翎道:“雁翎,这位姑娘是?”

杨雁翎闻师公问起,道:“师公你可还记得,那一日我与飞仙众长辈师伯拼斗,我意欲寻死,却被一个姑娘救护离开。这便是那救我的姑娘了。她名字唤作‘勾玉’,这一年多来对我关怀备至,我二人心意相许,相亲相爱,已结作夫妻。只是徒孙终身大事,却未曾禀明师公,徒孙有罪!”说罢携勾玉手儿起身跪下,摇光子赶忙扶起,道:

“雁翎不必如此。你既有家室妻儿,师公作了高堂,高兴还来不及,何罪之有?”顿了顿,又担忧道:“当日虽不全然是你的不是,但这凌仙宫中法度森严,你冲撞长辈师长,又潜逃失踪,必落个叛教出逃的罪名。你还是不应在此逗留太久,否则教人见到便不好了。”

杨雁翎闻言又是难过又是感激,心道:“师公是这飞仙阁中首座之一,秉持法度之人,却为我如此法外开脱,已是疼我爱我之至。万不可再连累与他。”便道:“师公放心,我今日便离开蓬莱,西去华夏神州,再不回飞仙阁了。来此只为见师公一面,便就告辞。”

摇光闻言心上痛楚,却也不得不点头,哽咽问道:“雁翎孙儿,你这数年都去了哪儿?师公好生担忧。”又想起当日众人于鬼洞前攻杀他一人,自家因身份立场,无法出手救护,不由得又疼又愧,湛然泪下。

杨雁翎心上愧疚难当,道“徒孙不肖,让您挂念了。”

便从头道:“四年前我奉命入禁地,在深渊之下遇上一头蛟龙觅食,我被它误伤,阴差阳错落入它背中,被带入蛮荒异界。却不意触怒那蛟,便将我撞伤欲吞吃我。是那异界中麒麟救我一命,将玄蛟打杀吞吃。在那间儿颇历险情,后在那古人甬道中与麒麟女同斗鬼母恶蛟。是我将麒麟千年精元掼入红莲业火中破了业火阵法,也因此被焚毁身躯,只剩一魂三魄,恰巧被麒麟精元与鬼火火芯扣下,后在那热泉中遇到金乌尸身,便附身而上,修炼三载有余,将这金乌鸟神体化作己身,逃脱异界。”一五一十说了,摇光子闻言不胜唏嘘,又问道:“这一年中你身在何方?”

杨雁翎道:“那日我与飞仙众师兄弟、长辈逞凶斗法,但求一死,是玉儿救我。我这一年中,却也未去那里,仍旧在缥缈后山隐姓埋名,平淡度日罢了。”摇光子闻言更是唏嘘。原来自家朝思暮盼的徒孙儿便一直在近处,从未走远,自己却是不知,不觉又叹又痛。

二人又倾谈许久,眼看要到午时,杨雁翎才起身辞别道:“此次离去,千万难再见师公一面了,盼师公身子安健,四体康直。雁翎告辞。”说罢拉着勾玉跪下拜了拜,挥泪而别。

摇光目送他二人出门,不觉也是老泪纵横。杨雁翎也是心如刀绞,一步一回头,望着那矮小的厅堂与老人,怔怔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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