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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将军府,西苑——
六小姐江苓宛趴在母亲刘氏怀中哭得天昏地暗:“娘!宛儿不去!姐姐就是死在那个地方的!宛儿不要!娘!!!”最后一句声音凄厉拔高,几乎破了调子。
刘氏是世家之女,从小听着忠孝仁义长大的,此刻皇帝下令,她就是再舍不得女儿,又能有什么办法?莫说一个江苓宛,就是十个江苓宛也得乖乖送出去。她看看怀中的女儿,又想起死去的江莹萱,心中悲痛,泣不成声:“我的儿!你的命好苦啊!你们姐妹两个怎么都如此命苦啊?天啊!我江刘氏一生没做过什么大恶之事,你何苦要这样惩罚我?”
江宏文站在门口,欲伸手推门,听到妻子与女儿的哭声,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推开了门。见到母女相拥哭泣的场面,不由心中一阵烦躁:“都别哭了!”
刘氏愣了一下,扑过来:“老爷!”
江苓宛也哭着叫:“爹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宛儿,你姐姐当年用一人保全了我们江一族,今日,轮到你了。”
江苓宛哭得发抖,一边打着嗝,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不!……嗝!姐姐就是死在那里的!我不去!……嗝!大臣这么多,皇上怎么偏偏就看上了江家?!”
“你懂什么?皇上对江家猜忌已久,他正愁我江家不反呢。你不去,岂不是给了皇帝一个好借口?!”
“老爷!当年您把萱儿嫁了出去,我现在就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宛儿才十五岁啊!您再把她嫁到那吃人的地方,这不是要了我的命么!”刘氏跪在地上,死死抱住江宏文的腿,钗环散乱,哪还有一品诰命夫人的样子?与街上撒泼的疯妇没什么两样。
毕竟是自己结发的妻子,江宏文见到刘氏这样,心中不忍,伸手把刘氏扶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夫人,让女儿嫁去那荒蛮之地,我又何尝忍心?只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从啊。”
“翩儿不也十六了么?为什么就一定要让宛儿去呢?”刘氏灵机一动,想起了江翩翩,她与宛儿差不多年纪,是二房赵氏的女儿。长得也是明艳可爱。
江宏文拂袖:“胡闹!妾室庶出的女儿,如何当得起这公主二字?!”
最后的路也被断绝,江苓宛知道是没有办法了,泣道:“爹爹!求您可怜可怜女儿吧!”
江宏文不得不狠下心来:“宛儿,是我江家亏欠了你,你就当为国捐躯了吧!”江宏文说完,就走了。留下刘氏与江苓宛抱头痛哭。
江储海在门外,与正出门的江宏文正好撞了个对面。江宏文心绪不佳,呵斥:“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
“父亲,孩儿是来看看母亲和妹妹。”
“……也好,好好劝劝她们吧。对你娘,为父亏欠甚多啊。”
“是……”
江储海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母亲和妹妹抱头痛哭的画面,他眼睛一酸,哑声说:“宛儿……”
“哥哥!”江储海与江苓宛是一对儿双生子。江储海一向疼爱这个妹妹,是以江苓宛一看到江储海就扑了过来:“宛儿不嫁!”
“宛儿!你抬起脸来,看着哥哥,”江储海扳着江苓宛的肩膀,直视着江苓宛的眼睛:“哥哥和你保证,一定会把你接回来!你且在那边忍耐一段时间,哥哥一定会接你回来的!所以,答应哥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活下去!等着哥哥来接你!”他没能完成对姐姐的承诺,那么,对妹妹的诺言,就算了拼了性命,也要兑现。
这些话江苓宛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她却好像没有听懂江储海的话,停了半晌,才呆呆愣愣地问道:“哥哥,连你也不要宛儿了么?连你也要把宛儿送到那个吃人的地方去了么?”她不明白,朝堂之上的事情为什么会牵连到她们这些深闺中的女儿,她更不明白,平时疼爱自己的爹爹、哥哥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舍弃了自己?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宛儿,你还不明白么。你若不去,只怕我们整个江家都要为萱姐姐陪葬了。”
大崇的皇帝这么多年一点点拧紧那束缚着江家的锁链。那位帝王几乎是带着恶意地试探着江家的底线到底在哪里,锁紧一点,再锁紧一点,直到那锁链紧紧扼住江家的喉咙,让江家再无喘息的余地。
二十七年后,夜——
江储海早已经不是当年清俊的少年模样,四十余岁的男人,风霜已经无可避免地刻上了眼角和发梢,留下了拭不去的痕迹,只是江儒眼中那熊熊燃烧的暗色火焰,与他十五岁之时一般无二。不过江儒的眼中,除了这样的火焰,毕竟还是有了一丝倦色。
那双墨色的眼瞳,向着离岛之外的天空投射过去,仿佛能够跨越千里的路途,穿透层层乌云,映着他远在崇都的两个徒儿。
徐子晋。
颜瞬清。
这两人是从他怀中放出去的雄鹰,雄鹰煽动翅膀,就将搅动得崇都上空天地变色,直叫天地换了新颜。
一只信鸽破开夜色,扑啦啦落到了窗台之上,江储海伸手把鸽子脚环之中装的纸条拿了出来,又一振臂,鸽子又扑簌簌地飞走了。
江储海把那卷成细细一条的纸条展开,只见上面用蝇头小楷写了八个字:“风雨欲来,水落石出。”
江储海仿佛不胜这八个字的背后代表的重量,他阖了阖眼,再睁开的时候,之前的那一丝动摇已经不见。
有垂髫童子恭恭敬敬地捧上一杯香茗,然后似是按捺不酌奇心,问了一句:“先生很高兴?”
江储海从小童手中接了杯盏,闻了一闻,却不急着喝,只是微笑着问:“哦?何以见得呢?”
童子大着胆子,直视着江储海的眼睛,小心回道:“先生高兴的时候,眉间的纹路就会浅一些,是以下仆猜……”江储海常年皱着眉头,眉间的皱纹深刻得像是刻上去的一般。
听了童子的话,江储海失笑,不由得伸手揉了揉眉间:“我自己倒是从没有注意过……你这孩子倒是细心,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江储海问名,童子大喜,跪伏于地,狂喜之下,连声音都微微颤抖了:“回先生的话,下仆名叫骆冰。”
“骆冰。”江储海把这个名字念了两遍,点了点头,唇畔莫名地带着一丝哀伤,“知道了名字,也不算是无名鬼了……”还未等那童子反应过来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江储海手起刀落,童子头颅滚落,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过了一会儿才歪倒在地,一只黑色的虫子在尸体断颈之处冒了一个头出来,仿佛是被鲜血浓烈甜美的气息所吸引,来回扭动。
见到这幅景象,江储海皱了眉,闭了闭眼睛,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忍,又似是惋惜。
他修长的手指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指尖微微一动就把那虫子挑了出来,那虫子离了尸体挣扎得更是剧烈,江储海手一甩,那虫子就被甩到了之前的茶杯里面,说来奇怪,虫子遇到茶水,竟然像烧起来了一般,腾起一股黑烟,随后就化作一滩黑水,溶在茶盏中了。
江储海站起身来,把盏中的黑液泼了出去,也没有管地上的尸体和他身体下面的那么一大滩血,迈步离开了这间被血腥味充满了的屋子。
今夜无星无月,乃是一个阴天,院中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江储海却如同记住了这院子里面的每一处摆设、路线,一路轻车熟路地绕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面——那里面用铁链锁着一个男子,披头散发,双腿尽断,被铁链捆了一层又一层,只是那铁链之上缠了一层层的棉布,免得伤到这个人。
被绑着的男子听到了江储海进来的声音,寻声抬起头来,双眼中满是笑意:“师兄果然又没有死,这已经是第十二个了吧?师兄要不要猜猜,到底是你院子中的仆人先被我杀光,还是师兄先被那些仆人杀掉呢?”
江储海很是深深吸了几口气,才按捺住想抽面前这个人的冲动,低声喝道:“你够了没有?!”压低了的声音也掩不住江储海的失望与怒火——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自己的师弟,恩师的独子,他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了呢?
那垂着头的男子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支离破碎,却带着说不出的快意:“有多少年了,师兄?有多少年我没有看到过你生气的样子了?不过十二个小童就能气到你么?师兄的养气功夫这么些年怎么不见长进的?”
“姬永言!”江储海半是怒半是痛心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师弟。
自己的名字从江储海口中唤出这件事仿佛激怒了姬永言,他挣扎了起来:“要是生气,就杀了我啊?!来啊!来替我爹清理门户啊!!!你来啊!!!”
可是,这世上,无论谁对姬永言动手,江储海都不可能动他一根手指。面对癫狂的师弟,江储海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锁链把他捆起来,防止他再去伤害别人,也防止他伤害自己。
铁链上被棉布缠了很多层,本是不会伤到姬永言的。可大概是男子挣扎得太用力了,也可能是在这样剧烈的挣扎中,姬永言之前身上的伤口又再一次崩开了,不管是什么理由,那棉布上渐渐染上了血色。
江储海目光悲哀地看着姬永言,看着他状似疯狂地伤害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