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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带着淡淡地暖意,从赵梅香脸上拂过。池边的柳絮落尽,已然长成了新的枝桠,深绿色的叶在细细的枝上,在水面上轻轻地摆动。
梅儿尽责地扶住她,她身子如今不便,拖着快四个月的身孕,虽还未大到看不清路的地步,但总归是第一胎,再加上自家大人再三的叮嘱,她不得不特别的小心。
远远的,水边的亭子里,一身锦衣的孝拨开白纱径直跑了出来。“春,春,快,给我拿鱼竿来!”孝回头朝亭内的宫女叫道,自己蹲在水边看着,就怕一个不小心,那些找食的鱼儿跑掉似的。
“王爷,您可小心点。”不似周围垂首而立的小宫女,掀开白纱而出的宫女明显要稳重许多,只见她一身淡紫宫袍,朝孝递去一根小小的鱼竿。
鱼竿通体碧绿清透,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光。
“夫人,是上好的翡翠吧。”梅儿随赵梅香已久,早些年赵梅香还是梅楼的头牌花魁时,她也随着见过不少名贵物品,但拿上等的翡翠来做鱼竿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赵梅香瞧她看傻了一般,无奈地朝她额际戳了过去。
“夫人……”梅儿委屈地垂下头,揉着自己的额头,她知道她不该对着那根翡翠鱼竿发呆,但面对如此名贵的物品,她发下呆也是可能的。
“喜欢的话,就让皇后娘娘调你进宫,做永王爷的贴身宫女,日日看他那些新奇名贵的玩意儿,可好?”
“不……不要……”梅儿一听这话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她才不要伺候这位难缠的小王爷呢。听说他脑袋里的主意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整治人的法子一套接一套的,还做他的贴身宫女,怕是小命不保。
“什么不要!”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梅儿绝望地转过身去,永王拿着那根她垂涎的翡翠鱼竿,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瞅着她。
“没……没什么……”梅儿一见他,立即将方才的哭脸堆成笑脸,讨好眼前的这个小祖宗。粉雕玉琢的孝儿,怎么看都应该是一个人人爱的主儿,可一想起前不久他身边宫女蕊儿告诉她的种种,她就头皮发麻。
“你有事瞒我!”
这么小就人精,不过也难怪,他一向是被皇后娘娘带着身边养育,定是学到了娘娘的不少智谋。
“臣妇给王爷请安。”赵梅香拉拉继续发呆中的梅儿,朝眼前的小主儿请安。
“你怎么了?”鈭斋好奇地看着赵梅香有些困难的行礼,“是生病了吗?”
赵梅香摇摇头,温柔地看着他,几个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点。最近朝野里满是关于他的传闻,都说皇后决定要立他为太子。是的,那位怕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谁叫他是他唯一的孙儿。
鈭斋倒没感觉到她的百转心思,朝她伸出手,老规矩要她抱抱。他喜欢眼前这个美丽的妇人,虽然皇后待他是万般的宠溺,但他喜欢听赵梅香唱着家乡小曲,哄他睡觉。她温柔、美丽、善良、慈爱,就像是他心中的母亲。
他没见过母亲,母亲跟随父王流放受尽了苦难,好不容易熬到回京的时候,为了生育他用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皇后怜惜他失去母亲,自幼将他接近宫里抚养,但他却是永王,成不了皇子,纵使皇后宠爱他如同亲生儿子,但那中间总有一层隔膜。不像赵梅香,她就像是踏莲而来的仙女,符合了他心中关于母亲的所有臆想。
这次老规矩却没有按照老规矩来,赵梅香只是含笑朝他摇摇头。她不抱他了?鈭斋有些愤怒地看向她,将手中的翡翠鱼竿重重地砸在地上,在梅儿眼前化作一地的渣。
梅儿被吓了一跳,赵梅香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仍旧温柔地笑着,揉揉了他的小脑袋。
“斋儿,不可胡闹。”
一道略含严厉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身子,偷偷地转到赵梅香的裙后。
只闻一阵环佩青翠的响声后,雍容华贵的女子出现在赵梅香的面前。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身子还没蹲下去,便教德睿皇后一手抬起。她握过赵梅香的手,目光停留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你身子不便,不用行礼了。”
“谢娘娘。”
鈭斋从她裙后探出头来,可怜兮兮地望向德睿皇后。瞧他那副模样,她唯有轻叹一声。这个孩子,那眉眼,与他太过相似,纵使他的父亲也没有他那般像那个人。于是,明知道他顽劣,明知道他骄纵,只要他这般委屈可怜的模样,她就再也没有办法来苛责于他。
“出来吧。”她伸出手,将鈭斋从赵梅香的裙后拉出来,自己半蹲下去,对他说道:“你可知这鱼竿可供普通百姓花销多少年?你怎么这样就摔了呢?”
他随她的目光看了看一地的碎渣,其实他心里也后悔了,他不知求了多久才要到这根鱼竿,还来不及向鈭谦炫耀就碎了。可他知道赵梅香不肯抱他时,他真的很生气。
“赵夫人不肯抱我了。”他嘟着小嘴,轻声念道。
“扑哧”倒是德睿皇后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她依旧揉揉他的头,脸上挂满了笑容。“这么小就开始吃醋了,是不是很喜欢赵夫人?”
闻言,他眼里有闪动的光芒,用力地点点头。他当然喜欢赵夫人,喜欢她唱着小调哄自己入睡。
“赵夫人不肯抱你,是因为她有宝宝了。”德睿皇后耐心地对鈭斋解释着:“你如果真的喜欢,不如赵夫人肚里的宝宝以后就给你做媳妇吧。”
“真的?”他扬起头,又窃喜地看着赵夫人的肚子,那里面会有一个宝宝吗?“那是不是和赵夫人一样?”如果和赵夫人一样漂亮,一样的温柔,他一定会娶这样的女子当妻子的。
德睿皇后点点头。
“娘娘,这……”谁人都知道永王将会是太子,天下的储君,她肚里的孩子,且不说尚不知男女,退一万步说真的是个女儿,许给永王当媳妇,那不就是未来的皇后。而她,不过一介青楼女子,纵使现在贵为御史夫人,但她的过去至今令丈夫蒙羞,将来亦会牵连到永王。
“你无须担忧,”知道她心里的不安,德睿皇后握过她的手,边走边说道:“你现在是堂堂的二品诰命夫人,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又有多少人能赶得上你的温柔与善良?再说,哀家要是不把你的女儿给鈭斋,他还不知会摔坏哀家多少的东西呢。哀家就是再多出一个国库,也不够这小祖宗给糟蹋的。”
说罢,她轻声笑了起来,赵梅香也轻声笑了起来。鈭斋牢牢记住赵梅香肚里的宝宝,牵着她的手,一路上不停地观望。梅儿与瑞春、众宫女、内侍瞧见,也捂嘴憋住笑意。
地上,碎掉的翡翠渣子,在阳光折射出依旧柔和的光芒。
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一双手将洁白的帕子铺在地上,小小的手将地上的渣子捧入帕子里面,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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