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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巽火气上来了,撩了帘子骂,“日你奶奶的,没吃饭是怎的?炉子要是倒了,老子炮烙了你们!”
外头长随往前探看了,忙上来打千儿回话,一手指着身后道:“主子,正过菜市口呢!今儿顺天府出红差,刽子手请了关刀行刑。这不,老百姓都瞎凑热闹,冲撞了爷的轿子,请爷息怒。”
弘巽闻言,先前还声色俱厉的模样,立马变出个笑脸来,“今儿春子又有差事了,别搅了他的局。”放下手,隔着帘子吩咐:“绕道儿吧,咱们公主在呢,没的唬着了,又上万岁爷跟前告御状。”
糖耳朵嗤了声,“小瞧人么,我从南边回来,一路上见的倒卧①也不少,能吓到哪儿去?”
“你道杀头是寻常买卖?一刀下去碗大的疤,那血喷得焰火似的,足有两丈高。不叫你看是为你好,你养在园子里没见过那些。”他摇摇头,“姑娘家避着些儿,瞧了不吉利。当初嘉勇公继善问斩我还小,跟着卢绰监斩,远远看了一眼,吓得整宿睡不着觉,你道是好玩的么?”
她想起来是有那么回事,继善是皇帝的母舅,彼时贪了朝廷赈灾的五百万两银子,阖家治了罪,杀头的杀头,充军的充军。后来外家的舅舅,论起来是圣恭诚②皇后的娘家兄弟,也没逃过孔方兄下的咒,甥舅两个栽在一条沟里,塔喇氏和章氏这两个姓就灭了。说来怪可惜的,两位公爷前后只差一年功夫。前者上千万银子打手里过,任谁都有个走神的时候。后者才叫大胆儿,杀鸡给猴看没起效果,该贪照贪,到底出了大事儿。
“自作孽,天也当得收他。只是老佛爷晚景儿可怜,那时候卧在床上找娘家人,一个都没能来。”
弘巽是不以为然的,天家无情,别人身上没看出来,单是那时候的老佛爷就叫他够够的。瞧不上皇太后,连带着他们兄妹也不待见。太上皇的龙子龙孙,有哪个是呆子傻子?嘴上不说不表示心里不明白,长辈没个长辈样儿,做晚辈的一里一里也就灰了心。到最后停床了,看一眼,磕个头,孝也就尽完了。
他把茶碗往矮桌上一放,顺带想起前尘旧事来,笑道:“你别说,老佛爷该谢谢你。她那会儿和阿玛哥子闹得不可开交,是你篡改圣旨,好歹给她姨儿留了一根苗儿,你还记得吗?”
糖耳朵得意地捋捋胸前彩帨,“你不提我都忘了,就为那,我还挨了额涅一顿臭揍。不过我不悔,我打小就心眼儿好,你瞧淘气都比别人善性,这点你得跟我学学,别尽干坑人的事儿了。”眼看他要炸庙,口头上占了便宜就得了,赶紧挨过去打岔,“那十三哥,你说章家那小子这会儿在哪儿呢?还活着吗?”
“谁知道!”弘巽捻了块桂花糕放在嘴里大嚼,“他是次子,袭爵轮不着他,虽落地就是侍卫,也不在大内当值,我没怎么见过他,和他不相熟。这么些年了,我料着他不在京城。外头天大地大,换了我我也走得远远的了。后来上头发觉了,暗里也找过,没找着,又不能拿你问罪,最后不了了之了。要不说他命大呢,落在朝廷手里,眼下可能净了茬,在哪个犄角旮旯做太监呢!”
兄妹俩闲聊着到了睿亲王府,雪下得大,门上管事的额善金估摸着主子该退朝回来了,在外边转悠了好久。看见鹅黄顶子大轿徐徐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乘喜鹊小轿,知道是畅春园姑奶奶驾到,忙招手张罗人,“快快快,咱们公主到了!这位是挑刺的行家,大伙儿经着点儿心,仔细皮!”
府里出来一溜人,在大门两边八字排开。轿子门帘一掀,立马齐刷刷扫袖打千儿。睿亲王抬眼看看笑起来,“哟,我没走错门儿吧?这是谁的府上,这么有规矩呐?”
善金腼脸笑着来搀扶,“我的爷,您别这么说,奴才可是兢兢业业半点不敢马虎的……地上滑,您留神脚下。”叫人接了手,赶紧上去给公主保驾,溜须拍马一个漂亮的千儿,“哎哟神天菩萨,什么风把公主千岁吹来了,怪道奴才今儿眼皮子直跳呢!”
糖耳朵听了一笑,“小额,你可长行市了,上回我听小太监管你叫额爷,还当你主子把你放出去做官了,没想到你还在。看见我就眼皮子直跳,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啊?”
“您块别拿奴才取乐,奴才多少斤两敢称爷?”园子里宫女托着公主胳膊慢慢走,他在边上呵腰打伞消遣自己,“奴才是王八戴帽子,充人形儿。底下人闹着玩儿这么调侃奴才,还叫公主当真了!您要问哪只眼皮子跳,自然是左眼。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嘛!奴才这么说,您千万被误会奴才钻到钱眼子里,变着方儿向您请赏。前儿我们王爷还念叨说姑奶奶一个在园子里怪冷清的,赶巧今儿见了您,就把您请回府里来了。您知道咱们府里主子少,您这一来,咱们王府可热闹了!”
甭管是不是虚话,糖耳朵听了挺受用,“你比你们王爷会说话,我才说要来还把他吓白了脸呢!你先退到一边,回头我有话问你。”
额善金听了令儿响亮应个嗻,两手一垂停在抱厦里,待主子们进了正殿,仍旧回他的门上当值去了。
糖耳朵跟她哥子到出檐下,弘巽前脚进门就心肝亲肉肉叫起来,把她吓一跳,以为他屋里有人,整个儿一副成家立口的热辣劲儿。她怯怯伸脖子一看,满以为能遇见谁,哪知道就是只鹌鹑。小把戏长得俊,栗黄头顶花下巴,让弘巽的手一抓,正好满满一把。
她有点失望,挪进暖阁里,坐在炕头上抱着汤婆子问:“斗过?”
“斗过,百战百胜。”弘巽把那鸟儿捋得咕咕直叫,给它喂鸡肉糟黄豆丁儿,嘴对嘴的喂唾沫。
“那是,要不胜,这会儿早跑了。既然是个常胜将军,光叫它斗没意思。让下边人上鸟市上买几个母的回来,咱们给它建个后宫,让它生儿育女,咱们孵鸟儿玩,你说好不好?”
弘巽表示唾弃,“我又不是你们姑娘家,得几个鸟儿蛋拿干草盖上,日头旸起来还拿到外头去晒。爷们儿伺候鸟就是要它斗,就跟治军一样道理,不养无用之兵,不怜无能之将,懂不懂?”
兄妹俩又要斗嘴皮子,善金颠颠儿跑进来,“回爷话,户部带了人来,这会儿在抱厦候着等爷召见呢!”
弘巽哦了声,“八成是为大婚采买的事儿。”
弘巽管着内务府,大到宫殿修建材料,小到宫妃胭脂水粉,都从他一个人手上过。万岁爷是头回嫁闺女,看得比较重,虽是个和硕公主,排场却要办得体面。摊子铺得越大,揩油剪边的人就越多。略有些遗漏无伤大雅,大头必须牢牢抓住。替万岁爷当好家,这是他份内的事儿,因道:“叫进来吧!”回过头吩咐他妹子,“你别挪窝了,上房叫他们好好拾掇,地龙子火炕还没热,过去也受冻。我上外间见人,不碍的。”说着大丫头挑起帘子,他一歪身出去了。
糖耳朵给折腾一早上乏了,靠着姜黄色锦鲤锦锻大迎枕打盹儿。身边侍候的核桃端了碗奶/子进来,搁在炕桌上问她,“主子犯困了?”
她唔了声,“才刚外头凉,这会儿一暖和,眼皮子千斤重。”
“别睡。”核桃使劲揉/搓她,“您今儿选额驸,选得怎么样,快和奴才说道说道。”
糖耳朵兴趣不高,“就那么回事,一个都没相中。”她晃悠着坐起身端菊瓣翡翠盅,突然想起什么来,拉着她的丫头说,“核桃,我在宫里听见个消息,咱们睿王爷有下家啦!”
核桃挺惊讶,“王爷有人了?谁啊?”
“没打听着,皇后娘娘也说不上来。”她抿了口奶/子拿手绢掖嘴,“回头叫额善金进来问问,他是十三爷的尾巴,干什么都少不了他。”
核桃却道:“别说十三爷了,主子,我先头过来,在抄手游廊底下看见小额领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长得太齐全了,就是您说的斯文漂亮的那种。瞧眉眼很和气,一直笑着的——也不是一直笑……”核桃觉得不太好解释,把自己的嘴角往上推,“就是这模样的,天生往上仰着,是长相,不笑也像笑。”
糖耳朵一听来了劲,“真有这样的可人儿?”想想八成是户部来人,侧耳细听外间动静,人进了屋子,两个声口和弘巽打招呼,说“给王爷请安啦,王爷您吉祥”。她端正坐着,牛角抓痒挠插在领口也忘了挠,屏息凝神听外头说话。弄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并不全是户部供职的,一个是正经司堂官,郎中文瑞。另一个挂着虚职,是个专事买办的皇商,叫常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