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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把白色染成世间唯一的颜色。
身后有人靠近:“主子,下雪冷,奴才为您关窗。”
“不用,就这么开着。”
“嗻。”
“退下吧,没传唤不用进来。”
看了看手中读到一半的书,我靠着窗边坐下,揉了揉几日未得好眠而微微发胀的太阳穴闭目养神,静静感受着窗外传来阵阵雪花的凉意。
有踏雪声音出现,瞬而消失。
“爷。”有影子跪在身后,冷静淡漠,“上传召,半个时辰后口谕将至。上精神尚可,已召御医觐见,言风寒加重。”
影子迟疑了一会儿,继续汇报到:“依然只得密嫔娘娘随侍在侧。”
摆摆手,影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密嫔?一个如她封号,确是神秘的女子。
康熙二十八年皇额娘走后,皇阿玛伤心欲绝,不临幸任何后妃,直到次年她出现,打破后宫局面。
一个纯正血统的汉女,不过普通知县之女,却破了满汉不许通婚的祖训,与皇阿玛同车辇自乾清门入宫。这可是只有皇后才有的待遇。
朝臣被皇阿玛一句“家事”拒绝外人干涉后宫之事。皇祖母与皇阿玛和她闭门密谈一夜,不再反对密嫔入宫,反而对她一向照顾有加。
密嫔封号不高,平常也多在自己景阳宫内不大与其他妃嫔共处,但谁也不敢随便招惹她。因为事实就是敢惹她的不长眼的男人女人,当时没事,事后却必定不会有好结果。
我曾经经过那个偏僻的宫殿,嗅到了与皇阿玛身边一样的味道——有帝王暗卫长年随侍。
她入宫后连诞三子,均亲自抚养。以福、禄命名的二子尚在,不过那最得皇阿玛宠爱的十八弟,虽然夭折,却直接成为了皇阿玛和太子二哥多年矛盾爆发的导火索,随后便一废太子,九龙夺嫡自此白热化。
我知道大哥、二哥、三哥、八弟、九弟、十弟、十四弟这些精明的人肯定也注意到她的特殊,没少在她身上花心思,可她软硬不吃,总是那么淡淡的置身事外,连自家孩子都没有为其争取过什么。
我,也想过。可是,她给我的感觉让我却一直很是迷惑。
从记事起,我就认为自己是皇额娘的孩子。
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很少会单纯懵懂。我很早就看懂那个被我唤作额娘的生母眼中对我的冷漠,然后愈发的喜欢皇额娘身边的温暖安然。
我喜欢她抱着我对我笑,暖暖的叫我“禛儿”。承乾宫一草一木都是她的痕迹,带着她玲珑心的味道。她唱歌很好听,把那些枯燥无味的经文化作一曲助我安眠的幸福。
跟在皇额娘身边,没有后宫女人们令人讨厌的碎嘴和心计。我可以安心当个孩子,读书习字,与二哥同等的享受到皇阿玛的温情,看到那不为人知的离宫里平凡的爱情和亲情。他们彼此是唯一,而我,也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我以为会持续一生的幸福在某天生生中断。皇额娘突然就走了,我被迫回到额娘身边,感受天壤之别的冷和热。
那一个月,还好有皇阿玛陪着我。他总是忧心的看着我沉默寡言,与我一起彻夜不眠,只为思念我的皇额娘,他一天的皇后。
然后,一夕之间,我长大了。
“四爷,皇上口谕,宣四爷即刻返程觐见。”李德全年纪大了,依然随侍在皇阿玛身边。他对我,明着像对所有阿哥那般疏离有礼,私下却总是照顾有加。十三弟被罚圈禁那次,我跪在皇阿玛宫外一夜都未能挽回皇阿玛的心意,是他劝了皇阿玛出面强迫我回府休息,私下告知我皇阿玛别有深意,静待莫急。
许是顾着皇额娘那时候的情谊吧。
“李谙达,麻烦你了,这么大雪天的。我这就跟你回去见皇阿玛。皇阿玛身体如何?可要紧?”
李德全两鬓已见斑白,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口紧,不该说的谁也别想让他说出来,才得了皇阿玛数十年如一日的信任:“四爷,按说您这正代皇上祭天途中,事儿再大也不该来扰您。不过皇上身子不爽利难免心里有些儿不舒服,爷在身边也好有个慰藉,您多担待。”
心下一紧,嘴上却还是要说:“不妨事,儿臣应当的。”
都是聪明人,皇阿玛这风寒,怕是不简单了。
出门上马,顶着风雪疾驰回京。
雪大,打在脸上冰冷的疼。可是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告诉我皇额娘还在我身边。
皇额娘喜欢雪,最喜欢在一片无暇的雪地踩出一排脚印,然后像孩子一般开心的笑。那脚印旁边有时候会有另一排更稳当的脚印,是皇阿玛的。所以,才有了离宫。
我说皇阿玛是比先人们都幸福的帝王,因为他不但得了心之所爱,而且从不与江山责任对立。若换作是我,还能有这个荣幸吗?
小时候不省事,对皇额娘说我要当皇阿玛一样的人。当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时,我也终于明了皇额娘离去前对我的苦心。她似是早已料到我必然不甘人后,却也看透这一路坎坷,才细细叮嘱我那番话吧。我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只差一点点,我就能像皇阿玛那样了。
皇额娘,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一路驰回畅春园,宫外重兵把守,为首的是隆科多——皇额娘的亲弟弟。
他一见我到达,即刻迎了上来,快手的稳住我的马:“四爷,一路辛苦了。”
“皇上呢?”
“正在服药呢,请四爷随微臣前来。”
跟着隆科多和李德全走过层层把守,进到内殿外堂。张廷玉候在外间,见我进来给我行礼。李德全进去通报了,可是我心里却悬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怎么居然有如此多的侍卫把守。
“四爷请进,皇上在里面。”
我解下大氅,整了整仪容,推门而入。
屋里燃着炭火,很温暖。桌上摆着一盆腊梅,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叫我这一路疲惫都不经意的消了去。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密嫔娘娘请安。”一甩马蹄袖跪了下去,余光早已看到皇阿玛身边坐着的密嫔。仿若时间在她身上流逝的总是比别人慢,明明该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了,却仍然美丽温婉的像是二十来岁的花样年华。岁月很偏心,一年年的给她成熟淡然的韵味,却没有给她任何衰老的痕迹。
“起吧。”皇阿玛的声音不若之前的中气十足,带着病中的倦怠。
我起身,上前去问安:“皇阿玛,身子还好?太医如何说?”
她接过皇阿玛的药碗放在一边的盘上,手中帕子轻轻擦去皇阿玛嘴角的药汁,又递上来小半盅蜂蜜水。
皇阿玛接过,没急着喝,指着身侧的凳子叫我:“不急,先坐。”
喝完蜂蜜水,仍然让密嫔放好。密嫔给皇阿玛捏了捏被角,静静的守着皇阿玛,眼里全是柔情,熟悉的叫我分外迷惑。
她倒了一杯蜂蜜水给我,大大方方的对我笑:“四爷这一路赶得急,喝点暖暖身子。因是给你皇阿玛去药味的,可能有些偏甜。”袖子滑上去,露出皓腕上那串碧绿的菩提数珠,眼熟无比。
皇阿玛看她的眼里,都是纵容,还有自皇额娘之后我再也没见到的爱意。
喝下盅子里的蜂蜜水,其实不是很甜,香香的很好喝,有皇额娘蜂蜜绿茶的香味。我心里有些矛盾,我当初一直很为皇阿玛对皇额娘的真情所感动,可是为什么皇阿玛居然会对另一个人也有同样的真心呢?我潜意识里觉得这密嫔人不错,可是却还是不喜欢有人夺走皇额娘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
“禛儿啊,祭天准备的可顺利?”皇阿玛等我喝完,才开口。
我有很久没听见他叫我禛儿了,他后来一直都只叫我胤禛。我的心跳的很快,都不知道这种感觉该叫什么:“回禀皇阿玛,一切顺利。”
“你这孩子办事啊,我放心。心里踏实的人,做事也踏实。倒真是没负了你皇额娘一片苦心。”
“皇阿玛?”皇阿玛有多久没在我跟前提到皇额娘了?为什么今日如此反常?看皇阿玛的精神气儿,不像是很严重的样子啊。而密嫔的反应,很冷静,虽然她一贯出现时候都是这样的冷静,却仍是叫我心惊。而且,皇阿玛,说自己都用“我”?!
“我明白。”他看了看密嫔,密嫔朝他一笑,把自己的手放在皇阿玛的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取暖,“皇阿玛老了,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的了。以后,答应皇阿玛一件事,帮我照顾好她。”
她?密嫔?纵然我心底有了万种打算,我也万没料到皇阿玛急着召见我,托付给我的居然是这件事。密嫔她是有自己孩子的,也都开府建衙了,如何会要我照顾?
谜团满腹,但我终究还是要答应的:“儿臣遵旨。”
“遵什么旨,只是阿玛跟你私下里的嘱托。”皇阿玛没有解我的疑,也没有意外我的反应,“下面的,才是圣旨。”
我慌忙跪下,心中一片忐忑。成败便在此一举了吗?
可是不见其余重臣和弟兄在此,应该不可能此刻便下重诏啊。
皇阿玛摆摆手叫我起来:“坐着说话,只当父子私话。”
心有些怅然若失,苦心孤诣筹划了多年的事,在心中,从没像此刻一般没把握。
“若朕百年,密嫔你须得护周全了,须当尊敬你皇额娘那般爱护着。以后,以皇后礼葬在朕身侧。至于谥号,省了麻烦,仍然用‘懿’好了。十五和十六,也须得与十三一般当亲兄弟护着。”
我的心,瞬间忘记了跳动。皇阿玛,他,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密嫔,皇额娘?皇后礼下葬,而且与皇额娘用同一个谥号?
密嫔眼睛有些湿湿的,依然笑着,头依过去,靠在皇阿玛脸旁,轻轻蹭着皇阿玛的脸颊。可是我分明看见她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滴到了皇阿玛的颈子里。
皇阿玛伸出不再年轻有力的手,抱住了她微微颤抖着的身躯,脸上是满足:“好了,天心,不哭了。不是说要笑着陪我走最后一程的吗?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皇阿玛用眼神示意我可以离开了。
我关上门,忘记了动弹。我刚刚似乎接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不可思议事件,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屋里很暖,可是我手脚只觉得愈发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