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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悬胆,口直,瓶颈细长,腹部丰满如毬,为一种花器
一只青瓷胆瓶立于桌面,李鸣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细长瓶颈和丰硕瓶腹,沉声问道该如何把一颗人头塞入瓶内,各位想到办法了吗
长桌左侧,坐着一溜官员,右侧,伏着一排布衣,全都脸上疲态尽显,眼圈像沾了墨一样黑
将人头塞入胆瓶的难点,在于瓶颈太细,正常情况下,即使是婴幼儿的头颅,也不可能通过仅有手腕粗细的瓶颈,进入瓶内除非……左侧的刑部官员停顿了下,微叹口气,面带纠结地说,将人头切成三寸见方的小块,并做成榫卯结构,再分块按顺序塞入,下颌骨在最下,然后是两颊、鼻骨……最后是顶骨,虽然看不见瓶中景象,但我们刑部这几日演练了一下,认为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就可以用长铁丝将人头块送入、拨动,使其榫卯相合,重组成人头
众人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李鸣望着面前这位曾一月破获三百积案的刑狱高手,怀疑他是来嘲讽自己的,但李鸣仍笑着夸道虽失之臆断,但也是个法子
坐于右侧的皇家烧瓷匠颤颤起身,神态恭敬地说李公子谬也,人头软硬不一,又怎能严丝合缝切成榫卯结构说句不敬杨大人的话,这实乃异想天开依我们的经验,人头未必只能在胆瓶成型后塞入
李鸣笑道老先生,您不会是想说,只要将胆瓶左右两侧分开烧制,待烧制完成后,将人头放入再重新箍一起吧
烧瓷匠欣慰地点头,道胆瓶从泥胎到上釉成型,至少要经过两道高温烧制程序,若人头在胆瓶还是泥胎时便放入,或干脆就围绕着人头塑造了泥胎,一经高温烧制,人头便会化为灰烬,绝不可能完好地跟瓷器一同从窑里出来因此,只有李公子方才所言,才是正道
李鸣却笑不出来,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整整三日,他就得到以上或荒诞不经或早已被排除的答案想到大盛顶级的刑狱高手与皇家烧瓷大师都无法解答的难题,他竟轻易接了过来,深感悔之晚矣
十日前,即大盛天保五年四月八日,天气晴朗,微凉的空气中充斥着花香,皇城惠安宫中,刚怀上龙胎的张贵妃在宫女陪伴下欣赏御赐的一批红釉瓷贡品红釉瓷本就稀有贵重,尤其是郊下窑出产的更是精美绝伦,郊下窑每两年进贡一次,一次拢共不到十件,只有圣上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才能得赐此瓷张贵妃一口气得赐五件,心中喜不自胜,一大早便兴冲冲让人将瓷器搬入惠安宫张贵妃仔细摩挲每只瓷瓶,感受其轻薄如纸、剔透如玉的绝美,但其中最特别的,还要数那只红釉胆瓶,瓶颈颜色较浅,瓶腹颜色较深,形成细微的渐变纹理,堪称奇观张贵妃亲自剪取花枝插花,花枝穿过瓶口未清理干净的软泥,伸过瓶颈,再往下时却遇阻,拿出来一看,花枝末端的茎上竟沾了一些黑色斑点,身旁宫女用手指蹭了蹭,黑色斑点晕开,散作暗红色液块,拿到鼻下一嗅,一股浓烈的腥腐之气扑鼻而来
张贵妃脸色一沉,亲自拿石块击向胆瓶腹部,精美的细瓷应声碎裂,一个圆滚滚的物什像毬一样滚落到雕饰华丽的地板上,细细一看,竟是一颗臭烘烘、腐烂殆尽的人头
张贵妃当即被吓晕,且受惊过度危及腹中胎儿,太医院数位御医联手奋战一夜,还是没能将这得来不易的龙种保住
案发后,圣上斩杀了一批将这件诡异之事外传的宫人,并严令封口,仍没能阻止案情外泄,流言见风就长,像疫病一样传遍京城大街小巷、酒楼茶肆,连街头的乞丐都在议论,最后竟传成张贵妃提前诞下的是……鬼胎
时任大理寺卿的张伯涛找上门时,李鸣正躲在清风茶楼的白色帘幕后,在一方小桌后挥毫泼墨,编造关于红釉胆瓶人头案的内情李鸣每写完一张,经由茶馆小厮传于幕前的说书人,供说书人添油加醋、唾沫横飞地讲述自消息传遍京城以来,李鸣已经写了包括后宫争宠版、先帝还魂版、妖道复仇版等十余个故事版本,一跃成为京城众多说书人竞相讨好的对象,银子更是也赚了不少
日暮时分,茶馆变酒楼,说书人也让位于舞姬乐伎靡靡之音中,李鸣从说书人手上接过今日的报酬,便正式下工了从楼上下来,怀揣着沉甸甸的银子,李鸣心情不错,和着乐伎的拍子在大堂捡了张桌子坐下,唤小二将店里最好酒菜挨个儿上一份,再来两坛桃红醉,自被罢官以来,李鸣便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饿了一天的李鸣大快朵颐,并未注意到来自背后的一双眼睛已盯了他许久在李鸣身后,一个身穿锦服的五十多岁男子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桌上只有一碟纹丝未动的花生米,那男人周身散发着不寻常的气度,使小二不敢去提醒他该多点几盘菜
李鸣吃得差不多,伸手要结账,一个人影挡在面前李鸣抬头一看,脸色倏地一变
张伯涛自顾自在李鸣对面坐下,笑道李寺正,可否请我喝两碗酒
李鸣绷着脸愣了一会儿,对于这位两年未见的老上司,他有点摸不清对方的来意,本着观望的心理,李鸣揭开一坛原本想带走的桃红醉,给张伯涛和自己分别倒了一碗
李鸣说张大人就不要叫我李寺正了,我现在,是一介草民
草民呵张伯涛淡淡啜了口酒,道,大盛都要被你这草民搅翻天了
李鸣听出张伯涛话语中隐含的怒意,调侃道张大人可太抬举我了,我不过是随便写点东西,赚点家资而已,现在流言满天飞,说什么的都有,您也不能怪我瞎猜不是要不这样,您向我透露点实的,我保证不再瞎写,明儿就添个新版本,并申明之前的版本都是假的要是张大人不嫌银子少,我还可以给您提成
砰,张伯涛重重将酒碗搁在桌上,冷声斥道银子两年时间,你骨头都软了
李鸣脸上仍笑着,似乎并未因这话有什么反应,但桌下,他搭在膝上的手却紧紧抓住了膝盖
李鸣道诚如您所言,在大理寺的那段日子,我早忘了如今的我,就是个市井小民朝廷要是觉得我妄议时事,就把我抓起来,若是在下没犯法,张大人,又何必跟我这小人一般见识
张伯涛不再说话,闷头喝酒,一碗接一碗
既然张大人不想抓我,那我这就告辞了我得早点回家休息,第二天才有精力写故事,望大人海涵李鸣起身,招手唤来小二结账,然后准备告辞
李鸣,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要吗
楼中平台上的舞蹈正到紧张处,鼓声隆隆,鼓点密集,淹没了周遭的人声鼎沸,令李鸣一时恍觉自己听错了
张伯涛醉意上来,身形颤颤,扶着桌子起身,郑重道你揪着这件奇案不放,甚至写了十几个版本,怎么,很想查这件案子
李鸣禁不住屏住呼吸,心像快烧开的水即将沸腾张伯涛说得对,隔着重重迷雾去想象那件案子,远不如像庖丁解牛一样亲手剖开它,遍查其五脏六腑、每一块肉、每一条经脉,找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来得更刺激李鸣就是再写一万个凭空想象的版本,也满足不了他内心想探究其真实内情的欲望李鸣本以为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对李鸣的反应,张伯涛很满意,他拍拍李鸣的肩膀,说明日来大理寺报到说罢,起身向外走
李鸣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自知张伯涛素来严谨持重,不会专门跑过来拿自己寻开心,高兴得直想再喝几坛酒
春风楼外,夜市刚起,行人如织李鸣追上张伯涛,道想让我查这桩案子,可以,但我有条件
张伯涛瞪了李鸣一眼,冷哼道蹬鼻子上脸
李鸣压低声音说我身在民间,也听到不少市井流言,听得最多的,便是说圣上非天命,恐无后,好不容易张贵妃有了孩子,算是让流言不攻自破,可偏偏这当口发生了胆瓶人头案,把张贵妃肚里的皇子吓没了啧啧,真无异于雪上加霜若是办不好、办得不让圣上满意,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办案之人会有什么下场
张伯涛深深叹口气,道李鸣,这是你重回大理寺的唯一机会
李鸣含笑点头懂您是为了我李鸣的前途,绝非想推掉这块烫手山芋
此时二人已走到长街尽头,一顶轿子候在街口张伯涛被李鸣堵得语塞,知道否认也没用,索性说道总之,想接这件案子,明天就来大理寺,至于条件,还是未来你自己跟圣上提吧
张伯涛径直上轿,扬长而去
对于这样的机会,即使其中凶险,李鸣也自认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年轻气盛的李鸣认为——这世上只有他不想破的案子,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因此第二天,李鸣在大理寺正式接旨,中贵人简英笑盈盈表示恭喜,让李鸣好好办案,不要让圣上失望
请问贵人,圣上不召见我吗不召见而直接发任务,李鸣觉得不太寻常
简英摇头,笑容像长在脸上一样,慢吞吞地回道圣上说了,给你三天时间,待查出眉目再见不迟
李鸣瞬间明白了圣上的用意,这三天是用来试自己究竟是否可堪重用的想到此处,李鸣叠手行礼,表示让圣上安心候着,三日后见分晓
然而,三天前的李鸣有多自信,如今的李鸣就有多绝望,死者身份、人头塞入胆瓶的关窍、凶手范围,李鸣皆一无所知
如果胆瓶是一体成型,且人头是在胆瓶成型后塞入的呢李鸣看向长桌两侧,不甘心地问众人纷纷摇头,表示绝无可能
这时,大理寺议事厅的大门被推开,中贵人简英一身紫袍,带着阎王般的微笑,迈着从容的步子,入得殿内,细细打量一圈,最后看向李鸣,李鸣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简英笑得更深了些,说道李公子,三日之期已到,案子可有眉目了
长桌两侧的刑部官员和烧瓷匠齐齐望向李鸣,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李鸣硬着头皮回道略有小得
那李公子,就请随奴婢入宫吧
李鸣点头,随简英离开
大理寺门口,一顶粉顶小轿停在一棵粗壮的槐树下马夫掀开轿帘,简英伸手相请,李鸣脚踩车凳入轿
轿子驶得很平稳,但从大理寺到皇宫,需经御街,穿华阳道、朱雀路、河池道等数条大道,从西角门入宫之后,中间又要十余道关卡检查,每次都要简英掀开轿帘,将那张过分白皙的脸亮给守卫,轿子才会晃晃悠悠再次启程李鸣本想试着跟简英先聊聊,试探一下圣意,但简英全程微笑闭眼,什么也不肯说
李鸣感到路上时间漫长得像过了一整天,抵达目的地以后,李鸣觉得天都该黑了,可一下轿,才知路上只行驶了约半个时辰
下轿之后,李鸣目之所及,只见大块平整光滑的青砖铺地,汉白玉栏杆围着如同玉石般的白色台阶,台阶通向一座体量适中的殿宇,八扇红漆大门紧闭,正中央上方挂着一块黑底红字匾额石渠阁李鸣知道,这里便是圣上的书房,也是私下接见臣子的地方
二人来到石渠阁门口,一侧内监恭敬唤了声中贵人好,接着推开一扇侧门,将简英放了进去,李鸣要随之进去,这名内监却伸手拦住
您请稍候
片刻后,简英从里面出来,请李鸣进去,李鸣看到简英的脸比方才更白了些,想问一句,简英却抿紧嘴唇示意李鸣不要开口
石渠阁内铺着厚重的地毯,脚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