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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内天未明便忙起来了。
陆家军昨夜已停辕京外三十里,陆尽昭连夜进宫面圣,今晨就要回府。
自在陆尽昭身边就一直跟着我的眉芳,服侍我起床梳妆,她面有戚戚:「夫人,这一年都未有书信,将军此时回府骤然知晓您……」
「他不会在意的,」我卸下她刚为我戴上的白玉耳饰,换上翡翠,「倒是他,加官封侯得偿所愿,这是喜事,我们都该为他开心。」
「是。」
「好了,不要到了人前还一脸哀切的样子。眼下他炙手可热,多少眼睛盯着,万不能传出什么府门不睦的谣言,那就不好了。」
「夫人说的是。」
离京前夜,他还在警告我莫要痴心妄想。
且水寨剿匪哪及边关平乱之功,此番荣归,陆尽昭离求娶心上人柳棠更进一步。
他哪会有心思顾及我。
两年前,我随陆尽昭来京,彼时,他早已离京戎马七载。
进京次日是我的生辰,他整日未归,我在四面风起的花厅守着一桌逐渐腥冷的酒菜坐到天明。
又两日后,待太师府三拒陆家子的消息传进府内,陆尽昭才姗姗归来。
隔着水榭回廊我起身行礼:「将军。」
他略点点头径直离开。
我叫住他。
他只是不耐地打断我。
「大哥刚训完,你也要来烦我?」
「将军,我想跟您说一下……」
「我很累了,要去休息,可听得明白?不该你知晓的,你莫要参与,记住自己的身份。」
袍摆翻掀,人影拂袖而去。
北地的风,干而烈,我隔着帕子理好被吹乱的鬓发。
我很记得自己的身份。
简言之,我是陆尽昭人在京外时聊以解闷的「柳棠」。
大杞重文,柳棠身为太师之女,三岁能文五岁成诗,才冠京都。
幼时与陆尽昭偶然结识,惊艳过往而碍于诸般因果不能进近,成了他心头朱砂。
后来,陆尽昭就遇见了我。
我有着和柳棠差不多的弱柳身段,掩面起舞,恍如她近在眼前一般。
陆尽昭很舍得在我身上使银子,绢纱绡帛琳琅金玉,南省最好的琴师舞魁进士老爷,都是我的西席。
外人眼里,被陆尽昭捧在掌心的我风光无限。
大门一关,则是主子奴才他坐我跪。
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没有柳小姐,我什么都没有。
但我很感激。
那时我不过十二三岁,匪患动荡,为了活下去,我流浪在南省的街巷,偶尔能在客栈酒楼前给官人老爷下车马时垫脚,讨得几文伶俐钱。
更多的时候,是被仆从赶打。
陆尽昭是在那时救下了我。
还是傲烈少年的他高骑马上,俯视尘埃里的我,眼神有一瞬停滞。
随后翻身下马,绛红色劲装冰凉的衣摆盖在我满是血污的手上,饶有兴致地问:「想再也不饿肚子吗?」
那以后七年里,我再也没为饥暖犯过愁,甚至脱胎换骨,拔节抽条,出落成文貌翩翩誉满乡里的南省才女。
是陆尽昭,也是柳棠,赐予我这一切。
我从没想过离开陆尽昭。
前提是,我们一直在南省。
而不是来到京都。
来到柳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