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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渐晚,等一行人行至山脚,雨也停了下来。
当李鹤鸣远远见到山下来接林钰的人,才明白过来林母为何那般情急地请求他保密林钰失踪之事。
山脚除了面色焦急的林靖,还有一个身姿颀长、容貌俊逸的少年——礼部侍郎家的三子,杨今明。
正是此前李鹤鸣在山中质问是否是林钰找好的下家。
杨今明年纪轻,比林钰还小两岁,才十六。当年林父大寿,林钰隔着屏风抚了一首良宵引为林郑清贺寿,身影曼妙绰约,十四岁的少年一见倾心,心头便种下了情根。
可惜少年情窦初开得太晚,那时的林钰已和李鹤鸣定了亲事,杨今明只能将这份情意珍藏于心。
两年过去,不料少年的情根没枯死,反而在听说林家退了李鹤鸣的亲后,枯木逢春般又活了过来。
晚秋天寒,林靖已在这山底站了快两个时辰,他出门出得急,酒囊水袋一律未拿,眼下焦得口干舌燥,看着身边杵着个杨今明就心闷。
尤其这小子还明晃晃地打着他妹妹的注意。
杨今明在大理寺拜了大理寺卿秦老为师,每日除了办案就是办案,许是在大理寺呆久了,性格比同龄人要稳重些,但十六岁的年纪,能稳到哪儿去?
林靖并不喜欢杨今明,不为别的,就只因他太年轻。年轻气浮,沉不住心,不适合林钰。林钰身子骨弱,得找个年长几岁会疼人的来照顾她,杨今明这样的做朋友可以,但若当妹夫,是万般入不了林靖的眼。
可林母喜欢杨今明,有意与杨家结亲。杨家家世不敌林家,杨今明又一心爱慕林钰,林钰若下嫁过去,有娘家和杨今明撑腰,总不会受累。
但在这事儿上,林靖不管林母怎么想,他瞥了眼目不转睛盯着山路的杨今明一眼,道:“天都快黑了,杨公子再不归家,令堂可要着急了。”
这话说得杨今明像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赶人之意溢于言表,但少年并不生气,他双手抱臂站在马前,信口胡诌:“今日山间雾气浓郁,山上怕是在下雨,难得美景,我多看几眼,等雾散了就走。”
山间白茫茫一片,压得满山绿林抬不起头,怕是等到明早这雾都散不了。他借口倒找得好,连陪着林靖在这儿过夜等人的理由都有了。
林靖心烦地背过身,只恨此前在街上撞见杨今明时,他问自己去哪儿自己怎么就脱口答了他“去山脚接家母与小妹”。
几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出现在山脚,杨今明放下手臂眯眼看去,嘴角扬起一抹笑,道:“来了!”
林靖忙回过头,就见一身飞鱼服的何三骑着马带头从雾中行了出来。
山间雾气如烟,道路湿滑,寻常人莫说下山,便是路怕都会走岔。杨今明赞叹道:“听闻锦衣卫追踪觅影之术出神入化,今日倒是长了见识。”
林靖没理会,直接撇下他大步迎了上去。杨今明看见马上披着白绒氅的林钰,脚下动了动,也想跟着上前,但最终还是留在了原地。
“小妹!”林靖见只林钰一人,问道:“怎么就你一人,母亲呢?”
说着还看了林钰身后的李鹤鸣一眼。
林钰回道:“山路难行,母亲又不便骑马,等雨停了,母亲再乘马车下山。”
“如此也好。”林靖说着,伸手去扶林钰:“来,阿兄赶了马车,马颠着难受,乘车回去。”
李鹤鸣见林靖大大咧咧地就要把人从马上薅下来,出声提醒了句:“林大人当心,她伤了腿。”
林靖一愣,林钰见此忙道:“不碍事,只是磕伤了膝盖,没伤到骨头,将养一阵便好了。”
她倒把那日李鹤鸣说的话字字都记在了心,李鹤鸣听罢,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
林靖没注意这一眼,林钰也没注意,只有不远处的杨今明将这一眼看了个清楚。少年皱了下眉,敏锐地察觉到李鹤鸣这眼神有些不对劲。
这边林钰还在编谎向林靖解释这伤是如何摔的,她柔声道:“这两日山上落了雨,我回禅房时不小心踩空了台阶,便摔了一跤,不妨事的。”
她话说得慢,像是怕自己遗漏了什么叫人听出不对劲来,但表情平静,看不出异样。
她在人前哄骗自己的亲哥哥不心虚,但身后跟着个知她在撒谎的李鹤鸣却叫她有些紧张。是以她说着说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
漆黑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李鹤鸣沉默着没出声。林钰怪自己多想,他那性子,显然并非爱嚼口舌之人。
但这莫名的一眼落在林靖眼里却有点变味,他皱了下眉,心道:瞧李鹤鸣干什么?难不成是他推的?
李鹤鸣帮林靖从灵云寺带回了林钰,林靖并非忘恩负义之徒,必然不在这时候找李鹤鸣的不快。
他拱手朝李鹤鸣认真地拜了一礼:“多谢李大人护送小妹下山,林靖感激不尽。”
李鹤鸣态度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他一拉缰绳:“李某尚有要务在身,先行一步。”说着也不给众人反应,直接驾马离开了。
行过杨今明身旁时,李鹤鸣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杨今明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站直身恭敬道了声:“李大人。”
李鹤鸣没应声,目光从他年轻的面容上扫过,直接越过了他。
杨今明的心思李鹤鸣不会看不明白,但他并没把杨今明放在眼里,理由和林靖的一样:杨今明太年轻。
大明男子十八才可婚配,杨今明若想娶林钰,便得白白让她再蹉跎两年。女子年华何其珍贵,哪能就这么像守着新树结果似的等他长大。
况且李鹤鸣心里清楚:林钰不喜欢乳臭未干的少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