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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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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以气闷,没好气的斜了徐途一眼,倾身靠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表达不满。

“你说你个小白眼狼儿!把你送到地方了是吧?饭没吃就撵我走。”

“站直说话。”徐途推他头:“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吃,等回洪阳一块儿聚呗。”

“要等猴年马月。”

徐途说:“几个月的事儿,也快,到时候还得叫上小然和王皓他们呢。”

窦以还是不愿意走,找借口说:“我是怕你个女孩子不安全,那俩都五大三粗的男人,我不太放心。”

徐途听了这话,忍不住往那两人方向看过去,他们各自坐在摩托上,距离很近,窦以音量不大不小,说的话恰巧被听了去。叫阿夫的男人板着脸,目光死死盯着窦以,相反,另外那人手肘撑在扶手上,半弓着身,侧头望向人群,压根儿没往这方向看。

徐途皱眉:“那你是不放心徐越海?”

“不是。”窦以连忙否认。

“那就赶紧走吧,天黑了,都是山路不安全。”

犹豫片刻,他眼一亮,仿佛终于找到借口:“他们不是说吗,前面出车祸,路给堵了,看来我还真走不了。”

徐途吮了下拇指,也想起二人刚才的对话,却听阿夫道:“进山和出去是两条道儿。”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阿夫说:“不妨碍你走。”

窦以吸口气,恼怒的瞪阿夫。

阿夫嘴角扬起一点儿笑,拿同样眼神不依不饶回敬他。

僵持了会儿,窦以败下阵,再找不到理由久留,絮絮叨叨叮嘱徐途很多事。徐途耐心剩得不多,皱眉听着,余光见摩托上的人直起身,随后是引擎启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看过去,秦烈说:“你们聊,完事儿去街尾拉面馆找我们。”

这话是对徐途说的,却没等她答应,两人骑着摩托走远了。徐途收回视线,冷声问:“你有完没完?”

“……”窦以说:“完了。”

听出徐途情绪不对,最后看她两眼:“那我走了。”他一步三回头往镇口走,又道:“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不耐烦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窦以终于离开,身影很快融入黑暗。山里夜色仿佛格外浓,眨眼功夫,模糊了山峦和天的边界。

徐途往镇子里面望了望,街道依旧热闹,叫卖迭起,人肩接踵,每个摊位上方都燃一枚黄灯泡,点缀在半空,喧哗却显得别样寂静。

她独自站了会儿,拿鞋尖儿踢了踢行李箱,闷头坐上去。镇子说大不大,但面馆倒有好几家,谁知道他们进了哪一家,让她怎么找?

那边两人要了两大碗拉面,阿夫拿小勺舀了些干辣椒,拌匀了,埋下头顺碗沿儿吸溜一口牛肉汤,热乎乎的,浑身舒坦。

他问:“真不等那小姑娘?”

“先吃。”秦烈挑起一筷子面,“告诉她地方了,饿了自然过来。”

阿夫看了看他,“你对她热情点儿。”

“怎么?”

“板一张脸,别吓坏人家小姑娘。”阿夫一乐,玩笑说:“我看着都害怕。”说完继续闷头吃面,大半碗下去,逼出身体里的冷气,额头挂一层热汗。

“我本来就这样。”

阿夫筷子一顿,想半天才知道他是说刚才那事儿,他埋下头,把面送进口里:“我一会去市场转转。”

秦烈:“转什么?”

“看有没有卖酸梅干的……她想吃。”他支吾半天。

秦烈嘴角笑意若有似无,明知故问:“谁想吃?”

阿夫怪不自在:“还能有谁,就小波。”说完搔搔后脑勺:“咱这儿翻来覆去吃的就那么几样……换换口味。”

秦烈也没兴趣知道,说:“那顺道把菜买齐全。”

“也成。”

五分钟,面吃完,阿夫开着摩托走了,秦烈在原地站片刻,回到镇口的石碑前。他远远看见杂货铺对面那个小身影,正坐在行李箱上打游戏,头埋得很低,下巴几乎全缩在领口里,她那粉头发被黑夜掩住原本颜色,只有面孔在屏幕闪耀下忽明忽暗。

他熄了火,顺口问:“你不饿?”

徐途没答,屈起拳头往嘴边贴了贴,手指僵硬,山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问他:“还等多长时间?”

“不清楚。”秦烈从兜里拿出个巴掌大的金属盒,抽空瞧她一眼:“要冷后面有衣服。”

徐途顺他示意看过去,摩托后座捆绳里绑了件衣服,皱巴巴,黑乎乎,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和款式。

她没动。秦烈也没想劝,他翻开金属盒,从中拿出一张烟纸。

徐途游戏不玩了,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过去,金属盒里规规矩矩分成两部分,一侧是烟纸,一侧是烟丝。烟纸是长方形,被他的大手捏着显得极其袖珍。

秦烈沿一侧斜着折出个小凹槽,用三指捏了些烟丝进去,滑平,合拢,另一只手揉着顶端旋转。徐途不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捏着烟卷,咬掉一侧多余部分,用舌尖沿烟身轻轻一裹,纸张完美贴合,竖过来随意咬在齿间。

徐途口干舌燥,不禁卷了下舌尖的银钉。

“旱烟?”她问。

秦烈点着火儿,喉咙里低低嗯一声。

“深蓝水手还是马坝?”

他有些意外的睇向她,不禁从上到下扫了她两秒:“你懂?”

“抽过两次。”

“都不是。”秦烈收回目光,朝前抬抬下巴:“便宜货,十块钱一斤。”

徐途顺着看过去,前面只有那间杂货铺,门廊的灯比别处亮不少,从上方扩散下来,打出暖融融的颜色。窗台下摆着两个黄麻袋,里面烟丝已经冒了尖儿,上面斜插个纸牌,写道:纯天然烟丝,10元一斤,买一斤送半斤。

还真是便宜货。

徐途问:“好抽吗?”意图很明显。

他答:“还行。”

以为他没听懂,她又问:“味道冲吗?”

“还可以。”

徐途滞了几秒,直白的说:“给我也来一根。”

那人却无动于衷,把金属盒收入口袋,看向别处,半垂着头吞吐烟雾。

她盯着他,半晌,低哼了句:“倒是会装聋作哑。”

等一根烟抽完的时候,秦烈锁了车,起身往杂货铺方向去。他叫了老板,有个裹大衣的矮瘦男人走出来,彼此熟悉,站门口聊了好一会儿,对方给他称烟丝,末了又抓一大把塞进去。

徐途下意识摸摸口袋,她的烟放窦以车上没拿来,兜里只剩一个塑料打火机。她深深吸气,从行李箱上跳下来,也跟着过去。

老板注意到她,忍不住来回打量她两眼,笑眯眯问:“想买什么呀,小妹妹。”

秦烈朝她的方向偏偏头,冲老板道:“一起的。”

“哦哦,原来认识啊。”

徐途没看他:“有烟卖吗?”

“有的,有的。”老板把她让进去:“屋里有。”

这间杂货铺空间非常小,容纳不了几个人,靠墙勉强放一排货架,卖一些面包火腿卤蛋之类普通食品,只有结账柜台下面摆着烟。徐途大致看了看,小地方,统共没几种,她平时抽的这儿没有,点点柜台:“有成条的吗?”

老板抻脖子看了眼:“红塔山啊。有。”

“来两条。”

“好嘞。”他应一声,弓身趴桌子下翻出来,搁在桌面上。

徐途撕开外面的塑料膜,拿出一盒拆包装。

老板说:“小妹妹,一共一百四。”

徐途衔一根在唇上,侧头冲着窗口:“一百四。”

秦烈看进来,眼神交汇,确定她是在跟他说。

“我没有。”

她阴阳怪气的笑笑:“怎么,不管饭,烟舍不得给,百十来块钱也没有?”

两人隔着窗口对视片刻,秦烈先别开头,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气音儿:“钱给阿夫买菜了。”

“看来徐越海给你的钱还不够。”

秦烈没吭声,翻出一颗槟榔扔嘴里,拿背对着她。

“你大爷。”她暗骂一声,憋了一晚上的闷气出不来,把嘴里的烟恶狠狠塞回烟盒,往柜台一拍,“不买了。”

老板惊呆:“那可不行,小妹妹,你都拆封了呀。”

“没有钱。”

老板一双眼滴溜溜在两人之间乱转,他明明看秦烈兜里有几张红票,藏着不给,想来关系也没近到哪儿去。目光又落回她身上,这小妹皮肤雪白,毛孔细腻,一身的香气,明明就是养尊处优从城里来。她说没钱,谁相信。

他把拆开那条香烟往前推了推:“这么着,小妹,”他说:“这种事情我们小地方碰见得多了,烟你拿去抽,你身上有什么用不上的,补偿补偿我就行。”

徐途挑挑眉:“拿什么补偿?”

老板视线滑下来,落在她的左手上,她掌心压了一部手机。他半开玩笑说:“就手机吧,反正进山了也没信号。你和阿烈认识,我吃点亏,再多送你一条烟。”

“呵,你可比他大方多了。”

老板听不出好赖话,得意道:“那是。”

徐途定定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对方直发毛。她手肘撑在柜台上:“不都说农民伯伯勤劳勇敢,智慧纯朴吗?今天总算见识到,是够智慧了,和着心眼儿都长自己身上了。”她手掌捧着下巴颏,往外看一眼:“有一个算一个,合起伙儿来骗钱呢吧?”

她语调轻轻缓缓,嘴边挂着淡笑,眼很大,光黑瞳就占据了三分之二,房间本就昏暗,稀缺的光被她眼睛全部吸了去,里面仿佛藏着许多灵气,轻轻眨两下,目光无辜又邪气。

老板尴尬清清喉,“开玩笑,开玩笑呢,这盒送你抽,其他的我当散烟卖就是。”

徐途说:“呦,这便宜我可不敢占。”话停片刻,她忽然收了笑,一脚踩上旁边凳子,从袜筒里抽出两张红票,扔过去:“找钱。”

老板:“……”

徐途挑衅的瞟一眼秦烈,他正扭头看着,咬肌一下一下紧绷,缓慢嚼着槟榔,置身事外瞧了会儿热闹,没做任何反应。

她拿着烟出去,赏了一句:“乡巴佬。”音调提高,也不知道说给谁听的。

***

晚八点,街上摊贩散的差不多。阿夫开着摩托回来,后面装了满满一车菜,他隐约觉出气氛不对,也没好意思多说话。

秦烈问:“买齐了?”

阿夫应一声:“向珊还没过来呢?”

“没有。”

“天越来越黑,咱走夜路不太安全了。”

秦烈想了想:“车过不来,她就没法儿过来。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接一趟。”

峡岭关口离攀禹不算远,十几公里的路程,开快点,来回将近一小时。

夜风刺骨,徐途渐渐抵挡不住,她把皮箱翻开,想找件衣服御寒,翻来翻去,里面都是夏装,没有一件能顶用。她火气蹭蹭往上窜,起身踹了脚皮箱:“还他妈等多久?”

阿夫一愣,“快了。”他下意识说:“要不我的给你穿?”

“用不着。”

阿夫知趣不吭声,两人沉默等着。

小镇仿佛瞬间陷入死寂,灯泡灭了,半个人影都没有。风声呼啸,不知过多久,镇口终于传来摩托马达声。

徐途缩肩坐着,看他们慢慢靠近。

他车后坐了个女人,双手环着他的腰,贴得极近。

女人身上,正穿着那件皱巴巴、看不出颜色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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