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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劢移动脚步,轻飘飘从门里走出,看上去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却没多久便追上了华山老叟。华山老叟为人不拘小节,只消能进到屋里,途径是门还是窗户,对他来说没有分别。张劢和华山老叟不同,他除了华山老叟之外另有师长,外公孟赉苦口婆心教过他,“为人要走正途”,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是不翻窗的。
张劢不疾不徐跟在华山老叟身边,微笑问道:“师公,孙儿陪您打一架,好不好?”华山老叟气呼呼的,也不理他,一口气奔到后园,绕着树林转了好几个圈,长啸数声,才倏的停下。
“阿劢,你大师伯在江南,二师伯在塞北,对不对?”华山老叟板着脸问道。黄堂老家在杭州,家里有千顷良田,日子过的很悠闲。傅声也是军官,任宁夏卫指挥使,家眷跟着他在兴庆府居住。
“是,您老人家没记错。”张劢笑着答道:“二师伯有军职,调动起来怕是要费些事。大师伯在家中闲居,他自在的很,随时能来看望您。师公,您若想念二位师伯,孙儿给大师伯写信可好?二师伯或许也能想法子调任京城或是南京。”
“不许写信!”华山老叟吹胡子瞪眼睛,“也不许调任!”谁要见他们了?阿堂和阿声一个比一个笨,看见他俩那三脚猫功夫老子就生气!气死了!
“听您的,不写信。横竖到了大哥成亲的时候,大师伯二师伯都会来,不就能见着了。”张劢微笑,“大师伯性子最热忱,师侄成亲他必定到场道喜。二师伯么,公务再怎么繁忙,大哥娶妻他一定会亲至。”
这还用说么,傅声铁定会来,无论如何会来。傅声和妻子乐氏恩爱融洽,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傅峥,女儿傅嵘。张勍没过门儿的妻子,正是傅家独养女儿,傅嵘。
提起张勍要成亲,华山老叟殊无喜色,愁眉苦脸。阿勍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要娶阿声的小闺女呢?阿声资质平平,闺女能聪明到哪儿。唉,若是生下小孙孙也资质普通,那可坑死人了。老子教谁去?
想到这个重要问题,华山老叟振奋起精神,阿勍媳妇儿已经定了,阿劢还没有!没说的,怎么着也得给阿劢定下个好看又有趣的小媳妇儿,也不用太好,跟悠然差不太多就行。往后么,生两个小阿劢,骨骼清奇,天资卓越,都归我教!
华山老叟笑咪咪的,“阿劢,咱们看你小媳妇儿去。”师公眼光好的很,替你相的这小媳妇儿,一准是个聪明机灵有主意的。傻小子,听师公的,错不了。
张劢哪肯跟着师公胡闹,偷窥闺阁女儿,成何体统。“师公,我十三姑姑和姑丈许是过一阵子会到南京。等姑姑、姑丈来了之后,咱们光明正大见她,好不好?”有姑姑在,见徐家女眷很容易。
华山老叟大摇其头,“臭小子,被你外公教的这等拘泥!”就凭咱爷儿俩这功夫,不管到哪也不会被人察觉了,顾忌什么?傻孩子不聪明,有门能进的时候,进门。没门能进的时候,跳窗户呀。
自此以后,华山老叟常带着张劢在梅林练功。梅林在西园边角,和徐府只是一墙之隔,和徐府藏书阁遥遥相望。在自家梅林练功有什么?张劢无话可说,师公执意如此,只有奉陪。
有时能看见数名轻盈袅娜的少女一路说说笑笑,走向藏书阁。华山老叟挤眉弄眼,“阿劢,好不好看?”张劢微笑,“师公,年纪也太小了吧?”看身形,还没有成年。
华山老叟快活的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不算小了,再过一两年便会及笄,再过两三年便能出嫁。臭小子,人才难得,定媳妇要趁早,知不知道?”你不趁着丫头还小的时候定下,还等什么?良材美质的徒弟也好,秀外慧中的小媳妇儿也好,见着了就赶紧定下,不然会被抢走的,懂不懂?
张劢只微笑,并不说话。魏国公府林氏太夫人尚在,叔父伯父、堂兄堂弟共有十几位,伯母婶母、嫂嫂、妹妹更是人数众多。自己若娶了妻,要管理偌大的魏国公府,要周旋应酬这一众族人、长辈,岂是容易的?稚嫩娇弱的小姑娘家,哪能应付的来。
从来是长子娶妻要慎而又慎,次子娶妻便可宽泛许多。张家却不同,张勍身为平北侯府世子,府中只有亲生父母、同母弟妹,家中人口简单,麻烦事一件没有。所以张勍娶妻,只凭自己心意便可,无需顾忌其他。张劢却不是,他的妻,需是有才华、有才能的女子,能和他一起支撑起魏国公府。
过了两天,华山老叟气的哇哇大叫,抓住张劢不依,“臭小子,被人捷足先登了吧?”徐府住进来一位“表少爷”陆琝,是徐太太的娘家侄子,到南京国子监师从大儒蘧老先生的。徐家大少爷徐逊也在南京国子监就读,陆琝这一来,自然是住到徐家,和徐逊同进同出。
张劢何等机灵,笑着安慰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师公,命里有时终须有。”见华山老叟脸色稍霁,又微笑加上,“是你的,终归会是你的,跑不了。”哄的华山老叟笑咪咪,“极是,极是。”那小丫头一准儿是我徒孙的小媳妇儿,跑不了。
华山老叟又被徒孙哄了回去,乐呵呵上床睡觉。睡到半夜老人家醒了,左想右想,越想越不对劲。想娶小媳妇儿,该怎么做来着?没娶过,不知道呀。
对了,阿并小媳妇是他自己娶的,怎么定媳妇儿娶媳妇儿,阿并一准是门儿清。得了,问他吧。华山老叟觉也不睡了,精神抖擞起了床,点着了蜡烛,琢磨着要给张并写信。
外头自有服侍的小厮。见他屋里有了亮光,忙进来侍候,“老爷子,大晚上的您不好生歇着,明儿个国公爷知道了准得骂我。”这小厮名叫青松,人倒也机灵,就是话多了点儿。一边唠唠叼叼,一边给老爷子披上披风,“老爷子,知道您功夫好,可您到底上了年纪,身子骨得当心不是。”华山老叟冲他吹胡子,“谁上了年纪?”傻小子,不会说话!
青松满脸陪笑,“没有没有,老爷子您正当盛年,正当盛年!”忙听了老爷子的吩咐,拿了笔墨进来。铺好宣纸,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磨墨,“老爷子,您怎么大半夜的想起给侯爷写信了?平时劝您动动笔,您都不肯。”
青松一向唠叼,华山老叟也不理他,思索片刻,提笔写下书信,“我给阿劢相了个小媳妇儿,长的可好看了,又好玩有趣,胆子大。阿并,你想法子把我徒孙的小媳妇儿娶回来!师父。”
华山老叟写完,看了两遍,笑咪咪封好了,递给青松,“小子,让信鸽带给阿并,要快。”青松点头哈腰的接过来,“老爷子您放心,我这就放信鸽。妥妥的,侯爷后日便能收着。”服侍老爷子睡下,拿起书信,自去行事。
“阿并是个天才!他打架行,打仗行,娶小媳妇儿从头到尾自己张罗,这到了娶儿媳妇,肯定也不含糊啊。”华山老叟想着想着,脸上带着舒心笑容,睡着了。
徐府东侧一处幽静院落中,时值深夜,上房还亮着灯光。一名身穿家常半旧锦缎棉袍的男子独自坐在桌案旁,挑灯夜读。他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脸色白皙,唇红齿白,眼睛又细又长,看上去斯文中又透着几分张扬。
门帘挑起,一名穿着水红小袄的妩媚丫头走了进来,脆生生说道:“少爷,已是子时了。”要用功,也没这个用功法。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能学出什么来?
男子从前在自己家中时,一直是由这丫头贴身服侍的,红袖添香,倒也有些意思。如今身在凤凰台徐家,却觉着多有不便。徐家的少爷们,莫说已经长大成人的徐逊了,即便年纪尚小的徐述、徐逸也是小厮们服侍的,并不用侍女。跟徐家禀性高洁的少爷们一比,男子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红袖,往后你只照顾我的衣棠鞋袜便可。其余的,交给小厮们去打点。”男子淡淡吩咐道。入乡随俗,既到了徐家,便依着徐家的规矩。左右不过是客居,时日不久。
名叫红袖的丫头咬了咬唇,满心满脑的不服气。怎么着?这才到了徐家几天,就不要我了?是了,徐家大小姐相貌又美,身份又尊贵,跟徐家大小姐相比,自己这贴身丫头又算什么呢。
红袖一转身,摔帘子走了。回到房中,胡乱洗漱了躺下,怔怔的流下泪来。我是丫头,不值什么,少爷你可是安庆陆氏的大好男儿,做什么如此迁就徐大小姐?她徐家是名门望族,咱们陆家难道差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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