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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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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教材,安溪原本是想去废品站找一找的,却没想到能在这里找到。

男人嗨了一声,“说什么买不买的,我家那小子是个看到书就头疼的,巴不得我把这些书处理掉。你要是想要,送给你就是了,我正嫌那些书占地方呢。”

出了保林堂的门,安溪的书包仍旧沉甸甸的,和来时相比,少了一书包药材,却多了一书包的书。她嘴角扬起笑了笑,自从来了县城之后,她发现她的日子总算舒心了起来,哪怕是江翠翠他们那些糟心事,现在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在县城只有最后一天时间供她停留。去了保林堂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往百货大楼赶,去购置一些生活用品。这次不止她一个人,黄医生和江翠翠都有一起。

百货大楼有两层,卖的东西很杂,一楼的商品只能凭票购买,二楼的可以用钱直接买到,三人掠过一楼,直接往二楼去了。

二楼的东西虽然没一楼那么丰富,但有售卖成衣和一些奢侈品,在最里面,竟然还有一个卖劳力士手表的专柜,扫了几眼后,安溪心中不禁稀奇了一阵。

不过这种奢侈品以她目前的经济能力是不用肖想了,最便宜的手表都要一百多。手表外形很精巧,银色的外壳亮地人晃眼,细微的齿轮游走着,仔细一听可以听到滴答地机械音。安溪对手表没什么要求,倒是江翠翠不时凑到柜台前头看两眼,等眼睛看饱之后,又转向了别的地方。

看完手表后,她斜睨了一眼安溪,见她在男士区挑选着衣服,她也上前,手滑过一排男士衣架,把衣架上的衣服都光顾了一遍。

“安溪,你来帮我选一选,衣服太多我都看不过来了,也不知道哪件衣服最适合江潮哥。”

安溪看了眼男士衣架,颜色款式都差不多,随便挑哪件出来都一样。“都好”,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

反倒是她把她手上挑中的那件男士衬衣放了下来,眼中挣扎片刻后,最终还是把衣服重新归置在衣架之上,径直去了女士区。

江翠翠努努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标牌后,她打量了几眼周围,见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才眼疾手快地把衣服搭在衣架上,走了。

安溪原本是想带件衣服给江潮,江潮之前陪她上山采药,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心里一直记着这份情。在商场里转了一大圈,看到这边有成衣区,就过来了,也没多想。现在一寻思,确实是她考虑不周到了。

毕竟衣服是那种贴身物品,她一个不太熟的人来送就真有些不尴不尬了。况且江翠翠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窥探着她,要是被她知道了她的想法,也麻烦。人家正牌女友还在这里呢,怎么着也轮不到她瞎操心。

给自己和江小梅选了一件蓝白碎花的长衬衣,一把红色头绳,她不以为红色头绳是什么好看的东西,但架不住大家都不喜欢,而且也不算太贵,买回去送给江小梅也好。在食品区称了两斤水果糖,一卷烟叶,她之前看老支书老拿着一杆烟枪,也没抽,估计是个老烟民了,带上估计不会错。

毕竟在江家住了那么久,她再不懂事,有点表示是应该。别人是不是在意她这点东西她管不着,但这份心意她却必须送到。将大部分东西购置妥当之后,一结算,她今天上午卖药材的钱几乎是全贴进去了,总共十六元八角四分。

不过安溪心宽,钱没了再赚就是,反正只要赚钱的手段在,她不愁也没有赚钱的机会。

不提江翠翠有多眼红,黄医生看安溪一下花了这么多钱,也是一脸肉疼份摇摇头。不过看她买的那些东西,大概能猜出来,其中大部分是给江家人带的,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小知青是个实诚人。

在招待所住了最后一晚,三个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三水村了。大清早,天还刚亮,就看到三个人提着大包小包从招待所里出来。

十月底的早晨,天有些冷,冷空气激地人直打着冷颤,早上冷了点,到中午就能热起来。刚出来的太阳暖暖的,招待所外面的楼梯上坐了一个人,穿着一件直筒大短袖。只要一有人从里面出来,他就忙凑上前打听道:“三水村的吗?”

要是那人说不是,他就和人聊几句,然后又重新坐下,下一个人出来,他又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安溪他们出来的时候,男人也是凑上前问。黄医生来县城这么多次,却没见和这人打过交代,彼此都不认识,也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不过仍旧和气地道:“是三水村的,老哥找我们有事?”

那人脸上一喜,大腿被他重重拍了一下,发出啪的脆响声,心想可算把人给等到了,“大事是没有,就是想让你给你们村村支书江大友家带个信,就说城东头香纸铺的周根生家闺女看上他们家江潮了,如果他家也有这意愿,就找个时间来城里,大家吃个饭,对个亲,把这事给定一定。”

江翠翠脸色一变,不由暗自咬牙,一个安溪不够,现在又跑出来一个。

安溪低着头看不出情绪,这事本来就与她无关,她操心不到那里去。

第15章

三水村和往常没什么变化,田间小道上,江潮迈开大步子向前走着,身后一轮红色大圆盘正慢慢向下移着,他的脸蒙上一层赤红,生硬的棱角被软化下去。

已经是第五天了,当太阳完全落下山头的时候,他在心里又划了一笔。在他身后跟着两人,离着他有一定的距离,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正嘟嘟囊囊地说着话。

“这是第几天了,咱哥这心急火燎的赶回去,估计又得失望了”,狗蛋努努了嘴,“也不知道小知青给灌了什么迷魂汤,像丢了魂似的,找他说话也不理人。”

“你小点声,要是被潮哥听到了,还想不想好了,找抽你可别拽上我给你当垫背。”

被石头一提醒,狗蛋心虚地瞥了眼江潮的背影。见江潮仍旧自顾自的走着,没搭理他,才松了口气。

这嘴是闭上了,可这心里却一直闹腾着没停下来想东想西。

他得承认,小知青是顶漂亮的,那张小脸嫩地能掐出水来,十里八村他还真没见过长地像她这么娇滴滴的姑娘。而且之前他可听说城里人大都挺傲的,瞧不上他们乡下人,可小知青又不一样,她对谁都是笑脸相迎,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老实说,这样俏生生的大姑娘,他也想娶回家,就是当祖宗供着也行。只是他潮哥能是那种肤浅随便的人,之前看上他的姑娘一茬一茬的,也有长得不错的,可愣是没见他对哪个上心过,不然以他的条件,也不会二十出头了还一直单着。

难不成小知青是妖精变的,不然怎么大家都想讨她做媳妇。他心里嘟囔着,江潮已经跳出田埂,转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

他心里想着事,回家的时候天刚暗下来,他是踩着日头最后的余光进门的,他爸跨坐在院子里的长板凳上,脸上喜气洋洋的。

“回来啦!”江大友边说,边抽着他那旱烟,那杆平时从来不冒烟的烟枪竟然稀奇地点上了火,只见他嘴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爸,今天怎么舍得把你那宝贝点上了”,江潮走到水缸旁边,舀水洗了把脸,眼睛却不由自主瞥向江小梅那屋,见屋里没什么动静,心头不由一阵失望。

“还不是安溪那丫头有心,给我在城里带了不少烟叶回来。这丫头也是,带什么东西,得花多少钱,好不容易有点钱也不知道自己攒着,瞎胡闹!”江大友嘴上埋怨着,心里却是一阵舒畅。虽然他不图人家回报他什么,但人情往来都是相互的,谁对他好他心里可都记着呢。

“安溪回来了?”江潮拿瓢的手顿在空中,影子倒映在水面上,那张脸紧绷着。

“可不回来了吗?今天下午到家的,给你妈带了好大一包水果糖,逢年过节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呢!你别说甜丝丝的,怪好吃的。连小梅都没落下,给她买了件衣服,可把那丫头给乐的,现在守着她那件新衣服,连门都不舍得出。”江大友朝那房里努努嘴,语气里全是对自己闺女的嫌弃。

水中的倒映在一阵小波浪中,又散成了碎片,那张眼角带笑的脸模糊之后,又渐渐聚拢,凝固成了一个鲜活的画面。

赶了一天路,安溪下午睡了一觉,听见外面的声响她才转醒了过来,江小梅仍旧抱着那件衣服坐在床头,带着傻笑。

好笑地摇摇头,安溪下了床,透过门边的缝隙往外看着,见江潮正和支书说着话。她看了眼周兰兰让她带的包裹,有些为难,她不太想和江潮对上。每次和他两人面对面时候,不知道是他身上气势太足,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被压着喘不上气来。

又退回到床边,左思右想一阵后,最后才把目光放在江小梅身上,“小梅。”

“怎么了,安溪姐”,江小梅头也不抬,下意识回了她一句。

“小梅,能帮我做件事吗?”

江小梅忙不迭地点头,安溪这才把放在黑色大衣柜上的包裹取了下来,“麻烦你把这东西交给江潮,我前几天去供销社的时候,碰到那里售卖员,叫周兰兰,是她让我带给你哥的。”

江小梅接过包裹,微弱的光线勉强还能看见上面供销社几个大红字。包裹挺沉的,江小梅掂了两下,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得了指令后她快速地往外边走着,临走前那件衣服被她小心的锁在柜子里。

在她到门边的时候,安溪忽地又喊道:“小梅,你再等一等。”

江小梅停住了,回头看她,见安溪又往书包里仔细翻找了一阵,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黑色钢笔和一瓶墨水,小跑过来递到江小梅手上,“小梅,麻烦你一起交给你哥。”

“这个也是周兰兰让给带的?”

安溪咬着嘴唇,脸颊有些微红,“你就说感谢他上次带我上山。”

之前看江潮记工分的时候,他那支水性笔快用完了,她经过柜台的时候,刚好看到这支钢笔,就一起买了下来,她也不知道江潮会不会喜欢。

江小梅长哦了一声,像是兔子一样,快速地跳出了房门。安溪在门边守了一阵,看到江小梅把江潮叫到了一边。

厨房门口,挂着两串干辣椒,木头柱子上被虫子腐蚀出了好几个洞。两人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接过江小梅手上递过来的包裹,江潮浓眉一挑,问道:“这是什么?”

“安溪姐让我给你的”,江小梅顿了一下,拖了会才继续下去,“说是供销社的周兰兰带给你的。哥,这个周兰兰是什么人,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江潮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下来,快速淡去,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熟的人,你管她是谁?”

江小梅却仍然笑嘻嘻地,丝毫没受到影响,只见她一只手背在身后,斜着眼打趣儿道:“怎么了,哥,我看你很失望呀!有人送你东西还不开心,要我早就乐地飞上天了。”

江潮横了她一眼,江小梅只觉背后一阵发凉,就见她哥转身就要走了,她忙把人拉住,“哥,你别走啊,我这不话还没说完呢!”

在江潮注视下,江小梅才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这个才是安溪姐送给你的,说是感谢你带她上山。”

“安溪还有跟你说什么吗?”江潮抿着唇。

江小梅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江潮的背影,收了东西不该开开心心的吗?像她能乐上一年,怎么她哥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江潮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应该难过。安溪那话,硬生生地把两人的界限扯地太清楚了,让他陡然生出了一种无力感。江潮收紧手心,至少她还记着他了不是吗?

他不着急,他有得是时间跟她耗着。只一瞬的心思,江潮眼中的动摇很快消失不见。

夜慢慢深了下去,江家老大那屋子却还没有睡下。江家大孙子江振业今年三岁,别看年纪挺小,却是个调皮捣蛋样样行的。整个江家,除了他二叔,谁也拿他没办法。

屋里还嘻嘻索索响着包装糖纸的声音,江大嫂杨玉莲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糖果。小霸王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嘴巴一憋,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响。

杨玉莲一巴掌扣在儿子光秃秃地脑门上,骂道:“哭什么哭,赶紧给我交代,糖哪来的。”

小霸王只哭,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手舞足蹈地往他妈身上乱抓着,杨玉莲手被抓出了好几条血印子出来。疼地她龇牙咧嘴又给臭小子上了一巴掌。

累了一天,刚躺下还没合上眼的江大哥睁开眼,不耐地骂了一声,“玉莲,你抢孩子糖干什么,那糖是妈给的。”

江家老大叫江波,是出了名地好脾气。哪怕十分的生气,表现出来的时候怒气只剩下三分,所以老婆孩子都不怕他。

“呦!妈还藏着糖不让人知道呢!江波,真不是我说,我嫁到你们老江家,给你家做牛做马,生儿育女,不但没得一点好处,还被人像防贼一样防着,有点好东西就躲着我。你说我这是图什么?”杨玉莲尖着嗓子拿枪带棍的讽刺着,声音大地生怕人听不见。

江波老脸一红,被气鼻子冒烟,好性子却让他说不出太过分的话,“糖是安溪今天从城里带回来的,跟咱妈没关系。”

杨玉莲今天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天黑了才回来,还不知道安溪回来的事情,不然以她雁过拔毛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捞好处的机会。

“江波,你老实说,今天那死丫头是不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杨玉莲眼睛一转,精光乍现。

“别问我,我啥也不知道?”江波眼一闭,干脆在床上躺尸。

杨玉莲瞧着丈夫没出息的样子,不禁有又是一阵骂。

第16章

清早的时候,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安溪才刚刚起床,习惯早起后,她意识已经很清醒了。那扇红色的木门在时间的腐蚀下已经成了砖灰色,门框上爬了绿色的青苔,在大力的敲打下嘎吱嘎吱地响着,仿佛门后藏着一只时刻不停冲撞的巨兽。只在下一秒,就会轰然倒下。

安溪生怕房门真倒了,忙把头发拢在皮箍里头,随便扎了两下,匆匆往门口走去。一开门,一道身影朝她冲了过来,安溪踉跄着旁边跌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见一个像是猴子一样小东西冲进了房间,这里弄弄,那里拨拨,四处翻找着。安溪只一瞬的愣神房里就被翻得乱七八糟。刚刚叠好的花被子乱成一团,一个角掉在地上。

现在她才看清楚了,小东西是江家的小霸王江振业。安溪平时很喜欢孩子,尤其是那种听话惹人心疼的,但江家这个小霸王,从来躲他都来不急。她就没见过这么皮的小孩,皮也就算了,关键是连最基本的尊重和礼貌都不懂。

眼见小霸王爬上床头,手攀着要拿到她的书包,安溪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在他还没有碰到书包之前,先拽了过来,小心护到身前。这书包里放地都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教材,可不能给他祸害了。

藏着好东西的书包不翼而飞,小霸王一下张牙舞爪地朝她扑过来。她之前是见识过他的难缠程度,不敢让他近身,忙躲着。

半天碰不到她,小霸王干脆赖在地上打着滚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简直要把屋顶给掀翻去,哭地人心烦意乱。她只抱着书包,抿着唇全程冷眼瞧着地上撒泼打滚的小霸王。

杨玉莲躲在窗户后面,从她指使她儿子敲门开始,她就借着缝隙偷偷地打量着安溪那屋的情况。直到后来听到儿子的哭声后,她脸上一凶,翻身跳下床,气势汹汹往对门那屋冲了过去。

小霸王还没哭够一分钟,就见杨玉莲顶着一张死人脸冲了进来,脚步声一噔一噔的,每走一步,地上就是一颤。

她边走,尖利地声音边骂着,“做死呢!哭什么哭,也不看看这是你能哭地地方吗。你要是把人家地哭脏了,到时候又得说咱欺负她。”

小霸王也不管杨玉莲的骂声,只管哭地更大声,边哭边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不管,我就要好吃的。”那张嘴张的老大,隐约可以看见声带的振动,鼻涕眼泪沾地满脸都是。

“吃吃吃,就知道吃。要怪就怪你老子不中用,连自己儿子口粮都挣不到。别人能看地起你,有东西打发狗吃也不给你。”

杨玉莲心中暗恨,她可是知道,安溪这死丫头,给江家人带了那么多好东西,她家这口子却连颗糖影子都没看见。

安溪脸变了几茬,她嘴唇上下翕动了几下,抱紧了书包,眼睛稍稍一敛,到底没说什么。由着她们母子在里面闹,沉默地往外面走去。

小霸王的哭声,杨玉莲的叫骂声,像是地震一样,余震波及到整个江家,大家可不都听到了她有些难听地叫骂声。

隔着一个院子,江大友在堂屋门口喊道:“老大媳妇,你又闹什么呢?”

杨玉莲横了死丫头背影一眼,拖着满地打滚的儿子进了院子,“呦,还不是您宝贝孙子,一天到晚饿地跟什么似的。不相识跑到精贵人的屋子里去翻东西吃,现在好了,被人看笑话了吧!我看以后你老江家的脸要往哪里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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