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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及月总觉得他不太高兴, 甚至比刚刚见面时还要压抑上那么两三分。
难道她真的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可是江祁景不肯告诉她,她又一丁点思绪也没有。
这圈子里叫得上名号的,到底有哪家的千金名字里带“满”啊?
而且江祁景给满组词,组的是满月,跟她的名字恰好有一个重复。
……这怎么越想越奇怪呢。
不过, 这么多天过去, 她周围没有半个人提起过“满满”这个名字, 无论重不重要都已经过去了。
当下她最需要做的是问江祁景,她昏迷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及月正酝酿着说辞, 忽然听见江祁景出了声。
男人的嗓音低沉温润:“另外,我今晚有空。”
云及月:“……!!!”
晚上有空?这是什么意思?
江祁景不会以为她为了道歉会出卖色·相吧?
呵, 臭男人长得丑想得美。
——不对。
她再怎么骂江祁景,都不能对着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说瞎话。
总而言之江祁景就是在想peach。
她誓死不会跟他履行夫妻义务的!!
云及月唇角撇了撇,倾身,右手轻轻地撑着脸, 唇角上扬, 明明笑得很好看,却始终带着点疏远的意味:“sorry, 我最近身体比较差, 要补觉, 没空。”
这么说也就罢了,她还得装模作样地又添一句:“其实以前身体也不差的, 就是被有些人气到了……”
婊里婊气地又把席暖央这个白莲花和江祁景这个碍眼的臭男人骂了一通。
“江太太, 你饥渴难耐的脑子里可以少想点东西。”江祁景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徐徐地道,“我之前给你准备的礼物放在家里,还没来得及送。”
“……哦。”
云及月轻轻地哼了一声,丝毫也不觉得尴尬。她连一边泡玫瑰花浴一边打电话嘲讽江祁景这种事都能做出来,尴尬是不可能尴尬的。
她别开脸,心不在焉地道:“礼物不能直接送过来吗?”
但转念想了想——
虽然也不知道江祁景给她准备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礼物,但收了之后,装模作样甜甜蜜蜜地喊几句“老公你真是太好了我爱你啾咪”,这男人的态度绝对比现在嘲讽她要好一点。
岂不是更有利于她套他的话?
好的,计划通。
云及月眨了眨含情脉脉的眼睛:“——哎呀,老公精心给我准备的惊喜,让别人送到我手里,简直太辜负你的心思了。”
江祁景似笑非笑:“你不是要补觉吗?”
“补觉?什么补觉?有什么觉需要补吗?”她一脸迷茫,仿佛已经不记得自己一分钟之前说的话了。
说完就感觉到了后悔。
这样太假了,不行。
话锋又是一转:“就算要补觉,梦里也是你高大英俊迷人让全京城未婚少女已婚少妇都为之倾倒的身影,还不如多近距离地看两眼你本人……所以亲爱的老公,你晚上几点有空呀?”
“晚餐前会有人来接你。”
云及月愣了愣。
这是要跟她共进晚餐的意思?
说起来,他们俩结婚这貌合神离的整整两年里,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一顿饭。江祁景这个工作狂怎么可能把他宝贵的时间,分给她这个极度讨厌的女人。
为数不多的几次同桌用餐,要么是在长辈面前,要么就是偶尔例行公事出去约个会,再发一大串通稿炫耀一下夫妻情深,满足两家长辈的意愿。
云及月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连忙站起身,“那老公你记得吃午饭哦。我先回去打扮一下么么哒!”
女人瘦削曼丽的身影像是风一样地溜出了总裁办公室,之前说的“老公我喂你吧”已经被她战略性遗忘,统统抛之脑后。
好像是生怕江祁景看不出来她的居心似的。
事实上,从前台汇报说江太太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全部。
云及月敲门时会说什么,和他对视的下一秒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被他用“联系银行”搪塞过去后会怎么样直入主题说道歉……
每一招都被她用了成千上百遍,次次都没有什么不同。
怎么会不熟悉。
唯一没料到的——是那份写着“心因选择性失忆”的诊断单。
“忘掉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无关紧要。
琐事。
每个字眼都听得刺耳。
江祁景垂下狭眸,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密密麻麻的黑体字。他起身,踱步走到高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被雾笼罩着的京城。
点燃了一根烟,烟雾轻轻飘出去,比外面朦胧的云雾还要灰暗沉默。
郑思原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江总,您要不……休息一下?”
他是真的硬着头皮在劝。作为心腹,郑思原一直很清楚江总非常讨厌其他人自以为是的关心。
但是从昨天晚上来明都,到凌晨四点和江锋撕破脸,再到现在和江锋正式打擂台,江祁景从头到尾只憩了不到半个小时。
二十七岁精力再好也比不上十七八岁,二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完全是超负荷。
郑思原极度怀疑他会撑不下去,并且已经在十分钟前非常贴心地问过京城医院有没有空闲着的救护车。
男人碾灭烟头上的火星,嗓音细听竟有些倦意:“爷爷回国了吗?”
“四十分钟前在美国转机。”
郑思原深吸一口气,不死心地道:“江总,那边正焦头烂额地收拾着烂摊子,一时半会是处理不好的。不如……您先休息休息?”
“嗯。”江祁景又靠在椅背上,慵懒淡漠地应。竟一反常态地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郑思原伸手,自作主张关掉了总裁办公室的灯,又轻轻关上门。
他心有余悸,总觉得刚刚江祁景没对他表示不满,并非是江总转性了,而是……在想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和太太有关吗?
毕竟父子相戈这件事,绝对和云及月有千丝万缕绕不开的关系。
但是……真和云及月有关,又怎么会是这样?
郑思原觉得他不应该想江总的私事。逾矩不说,想得头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办公室内昏暗而安静。
江祁景轻轻阖眸,长指微曲撑着右额,脸上隐隐有些疲惫的情绪。
但没过多久就又睁开了眼。
一闭眼,就听见少年时的他轻轻喊了声满满。背着书包扎双马尾的女孩子回过头,朝他腼腆地笑,白净的脸上满是红晕。
甚至可以闻见她发间好闻的香味,很淡,很清晰。
不可理喻乱七八糟的幻想。
…………
时钟指向十六点。
江祁景准备离开办公室的同时,门外响起了半熟悉半陌生的声音:“爸让我过来。”
男人站定,吐出一声嘲弄意味颇浓的低嗤。
江慕言推开了门,脸上有淡淡的轻渺的微笑:“你没必要赶我走。我在这待满半个小时自然会回去交差。不吵不闹的半个小时而已。这点时间,哥你应该还是有的吧?”
“江锋要知道他让你来求情是这么求的,恐怕会提前考虑下自己的晚节。”
江慕言微微一笑:“难道我向你搬出你和爸父子情深那一套有用吗?”
他靠着门,丝毫不畏惧江祁景的凉薄神情:“爸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可没有。要劝你也该是老爷子回国后来劝才对。我一个还没进江家族谱的私生子,的的确确没资格。”
江慕言偏过头:“不过有些误会是应该解释的。我和云及月小姐关系不熟,见面随便说了两句话而已。昨天你如果在楼上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纯属误会。”
他说着解释没用,却又悄无声息地把矛盾点解释清楚了。进退分寸都显得得体。
只不过……
这个矛盾点是江慕言私自猜的。
江祁景全程雷厉风行,像是准备已久,无论是谁看了都会惊叹一句他这招埋伏得好深。埋伏是早早做好的,引爆这一切的导·火·线……却很难说。
江慕言微微低下头,避开和江祁景眼神的对峙,非常有分寸地示了弱。
江祁景看了眼腕表,确认时间还足够,才腾出空隙淡漠地回:“我对云及月从来没有误会。”
赫然一副夫妻情深的样子。
江慕言笑而不语,看着手表倒数着时间。
半个小时后,他准时离开,没多说一个字。
江祁景眼睛低垂,摁了摁眉心,又想起云及月的脸,烦躁渐渐浮上心头。
云及月失忆了。
也不知道到底忘记了多少。
只是看上去……和以前有些说不出的不同。似乎多了些东西,又似乎空了一截。
或者叫做更纯粹了。
纯粹得一眼就能看穿她的目的。干净、透明,不会像以前那样拖泥带水,溅起一大堆不适度的试探与念想。
明明是件好事。
可偏偏高兴不起来。
他一直以为云及月肤浅的模样碍眼,可真当她失了忆把什么都忘了,彻彻底底肤浅起来的时候,才知道最碍眼的……是曾经她藏在敷衍底下的小心思。
那些猜不透的小心思。
现在云及月坦坦荡荡地否认掉过去的事情。怒极反笑之后,反而有了一个别的念头。
——既然她忘掉了,那就当曾经的一切都不算数。重头来过。
她对着股份转让书眼睛发亮的样子也还算可爱。
还算……可以容忍。
他蓦然闭上眼,眼尾的弧度冷漠嘲讽。
啧,也不知道这个可笑又突兀的想法是哪儿来的。
门在此刻被推开了,郑思原将堆了一下午的消息过滤后整理给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席阑诚的邀约:“江总,席先生晚上想请您去商量一下港口的问题。”
“我有事。”
郑思原从善如流:“那我先……”
“不用拒绝。”江祁景又改了口。
他的手指摁着桌案上厚厚一叠合同,神情冷淡:“晚上让邵航和我一起。”
郑思原震在原地:“邵、邵航这么早就去见席先生吗……”
虽然说让邵航接手这次合作,作为江祁景的心腹驻扎北欧是原定的计划。
但计划里,邵航的出现是一百二十三天之后的事情。
前期还是得江祁景纡尊降贵做足姿态,才能给吃了这么多次亏、被扒了这么多次皮的席阑诚一点甜头。
如果现在就把邵航放在明面上,席阑诚一下子就会清醒过来——江祁景这哪是合作的态度?分明是把席家当成不值一提的垫脚石。
虽然说现在席家已经被捆得死死的,就是知道了江祁景的态度也只能硬着头皮全力以赴,但隐形损失可就难以估量。
男人抬起眼皮,一派的轻描淡写与不容置喙。
郑思原恢复到平时公式化的表情,“那、那您最近是不是有别的……”
江祁景微微阖眸,又想起那张诊断单。
他淡淡地道:“我晚点去挑个新的盒子。”
原先的戒指盒沾灰了。
*
云及月心满意足地走出明都总部,正准备回家,忽然接到了已经失联好几天的秦何翘打来的电话——
“及月,帮个小忙。我有个保险柜钥匙落在星华娱乐02办公室的桌子上了。我怕我爸他找到。你能不能去一趟,把钥匙放你这儿保管?”
“江祁景是大股东,你可以以他的名义刷脸进出。”
“ok。”云及月让司机在前方拐弯去星华,又接着问,“你现在在哪儿?”
“白城,两三个月之后回来吧。”
“白城挺好的,经济发达还没有熟人……等等,那个放你鸽子的男的不也在白城吗?是不是我记错了?”
秦何翘:“你说楚译啊,当然在。我刚刚还跟他说了句‘晚点见’。”
那头停了一下,又掐着嗓子温温柔柔地道:“原话是这样的——译哥哥,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晚点见。”
云及月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你怎么比我还恶心?”
她以为她喊江祁景老公已经够反人类了。
秦何翘:“因为我不姓秦了。我现在姓何,单名一个翘,是星华娱乐投资剧组名下的小编剧,家里虽然穷,但我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一尘不染,尽管我正在和一掷千金只为泡妹的楚译大少爷暧昧来暧昧去,但我一点都不娇纵,非常懂事而体贴。”
……人设挺不错。
云及月:“就一字之差,楚译不会产生联想吗?难道他连你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秦何翘:“他只知道我姓秦,谢谢。”
云及月拖长了嗓音:“哦……”
秦何翘:“你不用想太多,其实我只是来骗个感情,顺便给星华娱乐捞点赞助费。虽然江祁景给了我一千万,但我是不会嫌弃钱多的。”
云及月又想了一下励志开公司挣大钱、对化妆打扮从不上心的秦何翘扮清纯是什么样子。竟然怪合适的。
“祝你骗感情成功,早日让渣男明白在婚礼上放新娘鸽子会倒大霉。”她思考半晌,“但是这种纨绔大少爷会动真感情吗?”
秦何翘一边喝奶茶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反正我们公司的剧组已经拿到楚译的三百万赞助了,至于他的真感情……我就说说而已,难不成真有谁稀罕吗?”
她们聊了一路。电话挂断时,车已经停在星华娱乐楼下。
云及月刷着她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通行无阻地走进了02办公室,一眼就看见桌面上放着的钥匙。
她将钥匙放进手包里,转身走下楼。
大老远就听见一个小女生絮絮叨叨的声音:“那个广告不用撤,但是要转短约,品牌方说只赔偿20%。《金钗》那边的话,因为已经准备开机了,赔偿是合同上的双倍,七百万……”
云及月停住,微微侧头,就看见淡然自若的席影后和她的女助理。
她这才忽然想起来席暖央跳槽了星华娱乐。
所以那个女助理刚才念叨的是席暖央解约的事情?
云及月又听了一会儿。短短几句话里涉及到的金额超过了千万,很多都是不计成本的翻倍赔偿。
最重要的是,女助理念完那一大串数字后侥幸地叹了口气:“还好是报销。”
秦何翘辛辛苦苦攒下的资本被这样肆意挥霍,作为好友的云大小姐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云及月站定,侧眸看向席暖央:“这笔钱从公司的账上划?”
席暖央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云及月。她想起之前从左河香颂狼狈离开的事,脸上微微暗下去。
但云及月问的问题正合她意。
席暖央上前几步,淡雅地笑道:“江总没告诉过云小姐吗,我解约所需要的资金全由他负责。”
云及月滞了滞,尽管对这件事完全没有印象,面上却波澜不惊:“这点小事值得我记住吗?”
解约那笔钱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但对比起江祁景从席阑诚手里低价收购的股份,那点钱完全是不值一提。
也不知道席暖央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在这里沾沾自喜些什么。
席暖央却像是抓住了王牌,不肯略过这个话题,轻描淡写的语调里,忍不住透露出一点高高在上的幸灾乐祸:“也不算什么小事吧。江总替我付清解约的赔偿款,是为了两个月之后带我去北欧。”
云及月差点踩断了高跟鞋:“什么两个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