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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的小店内,云柯瘫倒在地,不知道从哪儿扯来一个靠垫放在脑袋后,枕着货架;衣衫凌乱,胸口星星点点,宽大的睡衣袖口被朱砂墨染得黑红。
“成了,嘿嘿,成了......”云柯嘿嘿傻笑。
捏着小雷符一角,提着它在灯光下四处晃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从各个方向观察自己的杰作。
“完美,真是完美,贫道果然是个天才。”毫不羞涩地夸奖自己几句,抬头一打眼。
“哟,都凌晨两点多了。”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七点多钟他就从山海界回来了,没想到画完符,鸡都快打鸣了。
“这日子,过的还真快。”
拉开抽屉,抽出一沓黄纸,云柯将手里的符篆压了压,正准备将这其插入这一沓黄纸。
突然,他又停住动作,把垃圾桶拉到身边,从面上挑了几十张没被揉成一团,卖相还过的去的符篆,胡乱洗了几次,就将他们和手中的符篆叠在一起,用皮筋捆好,放进摆满符篆的抽屉最下层。
把东西收拾妥当,云柯一口气泄了。
成功制作符篆所损失的精力,以及今晚在山海界和恶鬼斗志斗勇的疲倦一齐涌上,眼皮跟挂了铅似的,死沉死沉的。
云柯也不强撑,把靠垫在地上放好,身体挪动,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就干脆躺在地上。
“佳航,关灯。”
“好的,已为道长关闭所有电灯,现在是七月十六号凌晨两点三十七分,祝您好梦。”
“嗯,好梦......”
......
次日,清晨六点刚过,刘记老面馆。
“老板,来一碗二两清汤面,不要香菜。”
云柯走进一家小面馆,对正在后厨揉面的老板随意招呼一声。
或许时间太早,面馆里除了老板刘科,就只有一个坐在角落正低头吃面的顾客。
那人大夏天的带个皮帽,耳朵下面露出一把长而凌乱的发丝,似乎很久没去修剪。
云柯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刚坐下,空气中纯粹的麦芽香气就几乎把他的魂给勾走。
这家面馆已经开了十多年,云柯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在这儿解决早餐,和老板算得上熟识。
“小道长,最近看你天天来,没回山上去呀?”
“嗐,贫道我一向在家修行,回山也只是偶尔,况且上个月才从山上下来,哪儿有这么快。”云柯随口回答。
“小道长,你说到底是这山上好,还是我们这,嗯.......对,浊世,还是我们这浊世好呀?”
“嘿,刘叔,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些问题可不像你以前问的出来的。”
“嗐,我这不是好奇嘛,就......”
云柯抬起头,盯着刘科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直到后者都有些战立不安才移开视线。
“刘叔,无论是山上也好,浊世也罢,怎么样都不外乎我们的感受,只要自在,在哪儿都是人间。”
云柯一本正经道,看着刘科似乎若有所思,他话语一转,打趣道:
“不过啊,要是在山上,贫道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清汤面咯!”
“哈哈哈那是!我们老刘家的面可不是谁都能比的。”
刘科被云柯的话一下转移了注意力,他把面从锅里跳起,在碗里放上一勺猪油,两大勺生抽,半勺半糖,一小撮葱花,滴上几滴老抽,把熬好的高汤倒入碗中。
顿时,一股浓郁的复合香气弥漫整个小店,小麦的清香被猪油提纯,在葱花的助力下极尽升华,让人食指大动。
“清汤面来喽!”
刘科拿白毛巾托着碗底,从后厨一路小跑着把面送上桌,白烟滚滚,葱花在面条上微微颤动。
“小道长,请慢用。”刘科学着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小二上菜手势,冲着云柯一比。
逗得两人直发乐。
“那贫道就不客气了。”
云柯抽出筷子,夹起一筷子面,也不管上面冒着热气,直接送进口中,上下牙齿碰撞,面条劲道,弹牙爽口。
滚烫的面条一下肚,把食道都给烫开了,顿时,早晨起床的困倦被一扫而空。
似乎吃的太急被噎住了,云柯丝毫不顾形象地端起碗,对准碗边吸溜一口汤汁,将堵住的面条冲刷下肚。
清晨的蜀州太阳尚未升起,云柯半碗面下肚,额头却已起了微微一层惫。
再抬头,身旁已经又来了几个人。
两三下把剩余的面条扒进嘴里,从掏出手机,扫码付账。
“刘叔,我先走了,您忙。”
只是十分钟不到,刚刚还稍显空旷的店铺,此刻差点被上班的人挤满。
刘科在后厨忙的脚不沾地,听到云柯要走急忙把头从窗户探出。
“小道长慢走啊,对了......您刚才是不是说,只要人开心,哪儿都一样?”
“嗯...差不多吧。”云柯点点头,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嘛,嗯对,差不多就这个意思。”
“小道长谢了啊X头老刘我请你吃饭。”
“刘叔,吃饭的事有空再说,您先去忙吧,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好嘞好嘞,马上就好。”
云柯走后,座位立马被人占领,没抢到位置捶胸顿足,他们要么选择打包,要么就只能在门口找个空地端个碗吃。
奇怪的是,店里其他位置都坐的满满当当,唯独角落里那个皮帽男人周围,没有一个人愿意凑上去。
八点钟了,店里的人散去七七八八,老刘这次缓过劲来,拿着白毛巾一边擦手,一边从离开后厨。
他刚一走进店铺,余光里,一堆叠的高高的碗映入他的视线。
一,二,三,四......
足足八个大碗,这人是猪吗?
刘科也是一脸好奇,他重新走回后厨,透过玻璃,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野生大胃王。”
皮帽,长发,还有邋里邋遢的大胡子,赫然是在云柯进店前就在店里坐着的男人。
男人正吃着一碗牛肉面,他吃的很慢,很认真,每一口面条都要咀嚼至少五十下。
他不是在吃面,而是在享受吞咽食物的乐趣。
似乎对他来说,这是无比神圣的仪式。
察觉到了刘科的注视,男人没有立马抬头,依旧以刚才的速度,将面条咀嚼的稀碎,慢慢吞入腹中,又端起面碗,将汤喝的一干二净。
朝圣一般,虔诚地对待碗中之物。
面汤饮尽,男人嘴巴嘟哝两下,胡子依旧和吃面前一样干净,没有沾染哪怕一滴面汤。
“刘老板,无论是山上还是浊世,那都是人间,对你我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男人抬起头,似乎在和刘科对视,可后者无论怎样用力,都看不见前者的眼睛。
“这里,都是我们的家。”
......
刘科把碗放进水槽,连续看了几眼男人消失的方向。
“都是我们的家?啥意思?”
......
清晨八点半,大日初升,太阳还未完全到达顶峰,光和热依旧耀眼夺目,但还并不如正午那般毒辣,让人不可触摸。
大厦顶楼,男人顺着消防楼梯一路上到天台,他先在楼顶转了几圈,似乎有些不认识路。
走过一个拐角,正对东方。
毫无防备的,火红却不炽热的阳光扑面而来,男人顿时成了座金像。
大日凌空,绚丽的光辉被他肆意挥洒,孩子似的顽皮,捏着鼻子赶走腐朽,将整个城市从沉睡中唤醒。
阳光自高楼间的玻璃折射,为这初生的景象更添几分绚烂。
“好美......这还是蜀州吗?”男人喃喃自语。
他迷惘地向前迈步,颤巍巍地,伸出双手,似乎想要触摸这阳光,抓住眼前如此盛景。
男人一步步向前,来到大楼边缘,他半只脚踩空,似乎下一秒,就会失足坠落。
可他没有。
男人稳稳立在高楼顶部,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汹点,他们正沿着街道各自奔涌。
这是青春的朝气,这是城市的活力,是一个文明最绚丽的时光。
就如同此刻初生的大日,那么绚丽,那么生机勃勃。
“这就是我们的家呀......”男人望着天空发出一声长叹。
他举起右手,五指缓缓握拳。
滴答,滴答...
指甲刺破皮肉,鲜血顺着手腕处滴落。
他在颤抖?
为什么?
是高兴?还是喜悦?
都不是。
那是无边的愤怒和极端的恐惧相混合,来自他内心的战栗。
男人嘴巴张了张,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他似乎想放弃,可又被这阳光拽住衣角。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上下起伏,牙齿似乎都要被他咬碎。
终于,他说出了那句话,尽管身体都抖若筛糠,但他还是说出来了。
“玄真,现在的你到底……在哪里?但没关系的,我会找到你……我要把你,把你从阴影里揪出来,然后......杀了你!”
男人抬头望天,举起他的右手,五指握拳。
“我发誓,这个世界的未来,一定不会像我过去经历的那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