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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伯仪面色略沉,心道:若聂林果真只是替柳宗明顶罪,那么柳宗明杀害李槐的动机绝非只是争夺生意那么简单,卞家人又如此关心此案,想来柳氏和卞氏两家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崔意把羊皮卷还给田伯仪,然后靠近雨轻,问道:“那商人又是怎么回事?”
雨轻摇摇头,说道:“这谜团越滚越大,只能看哪一方先露出马脚了。”
这案件此起彼伏,好像波涛拍岸,后浪推动前浪一样,不停有新的线索出现,但很快又被淹没。
在回去的路上,田家兄弟忧心忡忡,又多了河东柳氏的介入,田家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唯有借助孔家在北海的势力,伺机探查。
而庞敬还沉浸在自己的烦恼中,待到明年开春就要迎娶陈氏之女,他的万般不甘心只能化为出仕的动力。
这时的崔意却心不在焉的望着车外,树木还真是纷纷后退,不禁想起雨轻之前说过的话,“一个物体,不论是运动还是静止,都是相对于某个参照物而言的。”
“道儒小郎君,”覃思笑道:“方才庞家小郎君还真是聪明,说自己家的黄狗走丢了,挨家挨户的来打听,那个叫李二河的人,心眼实诚,庞家小郎君说口渴,他便倒了一碗水递过来,这才发现他手上有伤痕。”
“他确实不算笨。”崔意打了个哈欠,微微阖目。
覃思小声道:“我已派人盯住那商人,可惜自他进了客栈,就再没出来过,当真奇怪。”
崔意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夜幕降临,雨轻正伏案练字,青奴在一边讲着门房穆五已经将裴德安葬了,左家这几天倒是很安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客人前来拜访。
“青奴,我刚才交待你的事情,你可记下了?”雨轻侧脸笑问。
青奴点头,回道:“我已经牢牢记住了,不过真的会有人——”
“你先下去吧。”雨轻摆手道,故意打了个哈欠,放下笔,淡淡说道:“我也乏了。”
青奴不再多言,知趣的掩门离开。
室内只剩下雨轻一人,她慢慢的吹熄蜡烛,平躺在榻上,望着月光斜洒进来,浅浅一笑,闭上双眼,好像睡着一样。
到了半夜,房门被轻微的推开,一黑衣人忽然而至,动作迅捷,望了一眼雨轻,然后大胆的开始翻找东西。
刚要走到榻前,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寒,长剑横在他的脖颈上,耳畔却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此刻房间多了一处亮光,原来雨轻早已点燃了蜡烛,这亮光正渐渐移向他的面庞,少女轻笑道:“澈哥哥,原来只是一个小贼。”
那人的双腿被文澈重重踢了一脚,顿时跪倒在地,央求道:“小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还望各位饶过小人。”
“替何人办事?偷任物?”文澈手中长剑已经在他脖颈处划出了一道血迹,若稍微用力,此人会当场毙命。
那人不过是个盗贼,自然惜命,当即说道:“是个商人,给了我一袋钱,让我来这里找寻一个木盒。”
雨轻点头,看着文澈,笑道:“果然是他。”
“给我们带路,想来那商人还在哪个地方等着你吧。”文澈说着就把一个空木盒丢给他,厉声道:“刀剑无眼,别给我耍花招。”
那人把木盒揣在怀里,长剑已离开他的脖颈,他这才缓过神来,偷偷瞟了一眼文澈,心里不禁打颤,叫苦道:“真不该接这个活儿,这回真遇到阎王了,小命可难保喽。”
左宅门外,两辆牛车正候在那里,青奴望见雨轻他们走来,忙提着灯笼走过去,文澈带着那贼人先行上了牛车。
“雨轻小娘子,”青奴关切的问道:“要不要再带上几名护院?”
“不必了。”雨轻望见从不远处走来的两人,微笑道:“悦哥哥,没想到你也睡不着啊?”
崔意负手走来,笑道:“看来那商人确实是冲着你才一路跟来的。”
“既然来了,就一道去吧。”雨轻开口道,然后转身上了后面那辆牛车。
她还未坐稳,崔意却已经进来了,坐在一边,拂了一下袍袖,开口道:“李达今早出城去了。”
“难道他要回琅琊了?”雨轻细眉微蹙,疑道。
崔意摇摇头,淡然说道:“他这次得而复失,岂会甘心离去?”
雨轻凝视他良久,笑而不语。
崔意的目光扫过她一眼,薄嗔道:“这样盯着我看,就能找到答案吗?”
“悦哥哥,真可惜,今夜没能听到你抚琴。”雨轻双目微闭,椅着小脑袋,口中念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诗幽静闲远,但却不应景。”崔意一脸肃然道:“诗中弹琴长啸之人安闲自得,尘虑皆空,你我皆难达到那种境界。”
雨轻睁开秀目,嗤笑道:“阮步兵(阮籍)乃竹林七贤之首,能达到否?”
崔意含笑摇头,不再答话。
阮籍作为离经叛道的典型人物,想来对阮家后人影响颇深,譬如阮咸,崔意与阮修(阮宣子)倒是有些来往,结伴登山临水,也止于登山临水,再无其他。
其实雨轻此时有些紧张不安,借故调侃几句,无非是让自己放松下来。
当牛车停下来,雨轻掀帘一望,文澈已经带着那贼人下了牛车,那贼人抱着木盒匆匆走进一小巷,在一户人家门前敲击三下,门开了一缝隙,那贼人笑嘻嘻道:“我找到木盒了。”
就在门慢慢打开之时,文澈纵身跃起,翻过门墙,拔剑迫近他的咽喉,他面色惨然,一时难以言语。
崔意和雨轻疾步赶来,就看到那商人已经双膝跪地,垂首沉默。
“你可姓范?”崔意走至他身前,打量一下他,又问道:“柳五儿是被你扔到井里的,想要杀人灭口,就不该落下痕迹,你说是吗?”
范陵听到‘柳五儿’三个字,不由得双拳紧握,过了片刻,又松开了手,佯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雨轻从袖中取出那支金簪,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笑道:“幸亏你一路跟着我,不然我还找不到这个呢?”
范陵一脸忿然,冷笑道:“你们又不是府衙官差,深夜闯入小人家中,意欲何为?”
“道儒小郎君,不如直接带他回衙门里去。”覃思开口道:“待到明日田太守自会审问他,何苦与他在这里浪费时间?”
雨轻在范陵身前来回走了几步,笑问:“你可认识琅琊内史李达?”
范陵神情自若,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直接回道:“小人只是个商人,怎会认识什么琅琊内史。”
文澈随即把那抱着木盒的贼人推到范陵身前,冷声问道:“连他你也不认识吗?那么这木盒你总该认识了吧?”
范陵根本不去看那人,只是咬牙切齿道:“你们这是私闯民宅,蓄意闹事——”
“不如我来帮你梳理一下思路。”
雨轻将手里的那支金簪丢给他,继续说道:“柳五儿与你情投意合,你们应该共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她为了你可以牺牲自我,去勾引李槐,以此来获取你想要的东西,李槐死后,你也并没有想要杀掉柳五儿,可是无意之中柳五儿听到了你与神秘人的谈话,她当时应该很震惊,或许觉得自己错付了人,你并非真心待她.......”
“而你却开始怀疑她的忠心,甚至觉得她会背叛你,所以你才杀了她抛尸井中,这金簪应该就是你送与她的定情信物了,或者可以说曾经你们用这金簪互通过消息。”
范陵沉默不答,脸部却在抽搐。
“你背后的主人指使你去北海郡,应该是要你伺机接近柳宗明,如果我猜的没错,聂林根本没有纠缠过柳五儿,或者可以说他根本不认识她,柳宗明倒是可能染指过她。”
崔意听到雨轻这一番讲解,颇感意外,尚且年幼的她却能够这样冷静的深度剖析案情,还真是破案奇才。
范陵冷冷一笑,抬目说道:“这些不过是你的凭空猜想,没有任何证据,如果你们执意如此,那么我就随你们去府衙走一趟好了。”
“这是自然。”雨轻微眯双目,笑道:“到了府衙,有些事自然会真相大白。”
须臾,文澈便带着范陵和那贼人一起回牛车上。
而崔意却走到雨轻跟前,含笑问道:“雨轻,这断案的本事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看得多了,自然就略懂些。”雨轻微笑道。
崔意哈哈一笑,说道:“我看是你读了太多那些乱七八糟的杜撰的书籍,小小年纪,想的太多。”
雨轻调皮的鼓起腮帮变成了一个包子脸,慢慢靠近崔意,当崔意伸手要敲击她的脑袋时,她又快速后退几步,很是不满的走开了。
远远站在一旁的青奴有些看不懂他们,覃思却一手搭在青奴的左肩上,低语道:“我家小郎君许久没有这般开心了,还真要好好谢谢雨轻小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