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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的盐业生意得到了解决,想必是石崇在中间周旋调和,顾荣最终选择了折中的办法,分了一些好处与东海王司马越,毕竟在人家的地面上,要懂得忍耐。
顾毗看到这事能够顺利解决,心里松快许多,便邀来好友比赛投壶。
在年底,这些江东士族子弟总是会聚到一块,因为他们很难回家乡过年,只能彼此依靠,相互扶持,这也就是所谓的抱团取暖了,北方士族子弟自然不会了解。
在顾府用过午饭后,陆玩便早早的回去了,不想陆云早就坐在他的书房里,捧着那本书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陆玩看到小婢端着一盘冬桃走来,便伸手拿起一个冬桃,吃了一口,很是脆甜,他笑问:“二堂兄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提前通知一声?”
“你们不在,我还能图个清静。”
陆云淡笑说道,又翻了一页,问道:“士瑶,方才阎缵来过了,我竟不知你还结识了阎世礼,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吗?”
陆玩皱眉,将冬桃放在桌边,走了几步,理了一下头绪,开口道:“前几日我在世礼兄那里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杨骏有一个远房的堂侄,叫杨霄,念他双亲早亡,孤苦无依,杨骏便将他寄养在自己府中,但就在杨骏被诛杀的前一年,杨逍便离开了洛阳,再未出现过,二堂兄不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吗?”
“杨骏被夷三族,他的堂侄不愿再回洛阳,也许只是心有余悸。”陆云不以为然,说道:“士瑶,杨霄此人存在与否,意义不大。”
“虽然世礼兄知道的不多,但是他曾听他的父亲提及过杨霄是被杨骏派出去办事,定期会互通书信,因此可以证明,杨霄的存在还是有些用处的。”
陆玩正色道:“杨家是被夷了三族,但是杨太傅府上的仆婢可是全部被发卖,若当年杨骏真的与杨霄有书信往来,那么想要查找杨霄身处何地也非难事——”
“士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陆云面色一冷,沉声道。
陆玩踱着步子,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二堂兄,杨家的事情既然已经被掀了出来,我想没人能够置身事外吧?”
“原来我去浚仪县待了大半年,洛阳城中所发生的事情,我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陆云把书册放在桌上,喟叹道。
“傅大人(傅祗)去征西了,张司空是不关己事不开口,乐令有成都王司马颖那么个好女婿,不想插手也是不行的。”
陆玩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琅琊王氏,我想他们的心思应该更多吧,我可听闻王祷在回琅琊途中遇袭,幸而有惊无险,不过王衍和王敦不会坐视不理,他们想必已经开始着手调查那件事了。”
“这就是你把南云派出去的目的?”陆云注视着他,又摇摇头,手指在书册上点了点,哂笑道:“还是为了这赠书之人?”
陆玩不自在地咳了咳,转过脸去,清澈的双眸在不经意间掠过一丝柔和的光芒,低语道:“才不是呢。”
这时,南絮满脸喜悦的跑了进来,回禀道:“士瑶小郎君,南云来信了。”
陆玩抬首,依旧高傲且清冷,心绪却有些起伏。
陆云起身走至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语道:“我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了。”说着径自走开。
南絮走近几步,将纸条递给陆玩,陆玩展开一看,剑眉紧蹙,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把纸条攥在手里,在房内来回走动,清秀的面容上划过一丝阴霾。
另一边也有人接到了书信,却是来自东郡,郗鉴看过书信后,无奈笑道:“没想到临淄比洛阳还要热闹,这个年底还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明日我就要去东郡了,不知叔父可还有什么需要交待侄儿的吗?”郗遐躬身说道。
郗鉴现在还不能确定崔宇(崔意之父)是否知晓那份遗诏的下落,但是赵王司马伦从狱中设法救出崔宇不会没有理由,仅凭挟制住崔意一人,还不足以威胁到整个清河崔氏,更不能妄想他们尽力辅佐与他。
定然还有别的意图,或许崔宇知道有关遗诏之事,但是这等机密崔宇不会轻易说出的,崔意纵火救出自己的父亲,又没有留下任何把柄,赵王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季钰,王府的老管事已自缢,赵王也没有继续要查下去的想法,大概他已经猜到那个人了,只是那人逃之夭夭,他也不愿再耗费精力了,毕竟那人背后的家族势力不容小觑。”
郗鉴双手放在暖炉之上,微阖双目,缓缓说道:“信上说临淄和北海最近接连发生命案,你觉得这些案件之间可有关联?”
“也许有,也许没有。”郗遐走上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叔父,那就要看临淄郡守的能力了,我们也是爱莫能助。”
郗鉴睁开双眸,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慢慢放下,“你嘴上说着隔岸观火,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趁火打劫,只是那里盘踞着多家势力,只怕案件一时间很难有什么进展。”
“无妨,自会有人出面料理。”
郗遐唇畔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我想崔意未必会带着他的父亲回到清河,为了掩人耳目,说不定找了个地方暂时落脚,而齐王就是他目前最好的保护伞,或许崔意就待在临淄,眼下那里如此热闹,他岂会轻易离开?”
“若崔意当真在临淄,那么想要在背后大做文章之人可就要麻烦了。”郗鉴沉吟道:“今日我碰到左泰冲(左思字)了,他说过几日便要告假回临淄祖宅,为左太妃立衣冠冢,看他满面愁容,我也不好多问,只不过左太妃无端丧命,确实让人生疑。”
郗遐脸色略沉,默然立于窗前。
“左太妃乃当世才女,被贾后驱赶出宫,如今又死因不明,无不让人扼腕痛惜。”郗鉴轻叹一声,道:“临近年关,城内局面越发混乱,人心难安哪。”
“叔父,莫要伤感。”
郗遐宽慰道:“曾有人说,‘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琴声并不单纯是因为琴发出来的,还需要弹奏它的人,世间的事情,不是孤立存在的,一个事物的出现,必然有它产生的道理,就好像围绕着杨家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陷入局内不自知?”
郗鉴怔住,这几句话听起来陌生,但细细品起来,又觉意味深长,不禁问道:“难道你也学着崔意去寻仙问道了?”
“高人就在身边,何须去寻?”郗遐淡笑道:“叔父,此行我也不必带太多随从,挑几个得力的护卫便好。”
“好吧,”郗鉴点头,又不忘嘱咐道:“季钰,在外行事须谨慎,不可锋芒必露,若你真要去临淄,拜访一下齐王也未尝不可,但是——”
“叔父,装糊涂我还是会的。”郗遐直接说出口,撇嘴道:“即便到时遇到崔意,我也不会理睬他的,他太过精明也未必是好事。”说着躬身告退。
郗鉴摇头,无奈说道:“你和崔意,还真是棋逢对手,互不相让,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夜深,南絮举着一盏雁鱼灯,安静的站在书房门口,隐约能听到里面的交谈。
“士瑶,你先回去歇息吧。”陆机一手拈着黑子,望向稍显落寞的陆玩,笑道:“这般没精打采,许是困倦了。”
陆云已在棋盘上落下一白子,笑了笑,“他有心事,只是兄长不知罢了。”
陆玩施了一礼,转身出去,掩门之时却听到两句话,“应该给士瑶安排几个侍妾了,他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
他轻咬薄唇,独自在游廊上站了一会,冬夜甚是冷寒,可他却感觉不到,任夜风吹过他的脸颊,他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
他在心里问自己:“陆士瑶,你为何要嫉妒郗遐,他收到的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已。”
昂首望着静谧的夜空,云层已经散去,有寒星闪闪烁烁。他自语道:“我竟然也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分心,连日来真是可笑,不如把心思全都用在找寻杨霄的下落上,让自己忙碌起来,堂兄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士瑶小郎君,廊上有风,我们赶紧回去吧。”南絮在旁劝道,想起白日里的一件事,便笑道:“还给琅琊那边写信吗?”
陆玩险些忘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自然要写的,家兄现为琅琊王的幕宾,有关那边的情况比我知晓的多。”
“我看是离临淄更近些,能关照到雨轻小娘子——”南絮嘴快,总是说些不知礼数的话,说后又顿觉后悔,他赶紧识趣的闭紧嘴巴。
陆玩却并没有瞪视他,只是加快了脚步,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隐入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