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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男人点头,元秋走出两步,又回头,“我该如何称呼你?”
“在下姓尹,尹江。”男人报了名字。
元秋轻轻颔首,“好,尹江。你手中的发簪是我的,请还给我。”
尹江愣了一下,就见元秋摊开的手心放着一枚圆润的白珍珠,而他手中的墨玉发簪上面正好缺了一个镶嵌之物,大小相当。
尹江将发簪递过来,元秋握在手中,面色微凝,“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说当时亲眼看到苏默被人重伤打落悬崖,伤他的是何人?”
尹江愣了一下,“是个蒙面男子,我并不认识。那人实力太强,又擅长毒术,我们兄弟当时一心只想救小主子,不敢节外生枝。”
“他跟苏默可曾有交谈?”元秋蹙眉。
尹江摇头,“没有。”
“那人身形如何?多大年纪?”元秋又问。
尹江想了想说,“身形高壮,应是中年人。他在山顶的雪中下了毒,小主子一来就中招了。”
“好,多谢。”元秋话落转身,眸光微寒。
元秋不认为这个自称尹江的男人跟青魅是同伙,如今又来骗她,试图把她抓走。
尹江和他口中的弟弟,不出意外就是峭壁山洞里发现的那对脚印的主人。
但尹江称呼苏默为小主子,却言称不信任容家人,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走重伤的苏默,到半路又自己一个人折回来请元秋。
此事几分真几分假,元秋无法断定。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苏默真的在这人手中。
关于苏默并非苏蘅的亲生儿子,生父不详这件事,知之者甚少。除了容家人之外,就只有南诏国的梅家某些人知情。
当初南诏皇室出事,梅家人也被贬谪。他们虽然知道内情,但如果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是绝不敢告诉外人的,这对梅家的声誉也是严重损害。
如果说梅家跟西辽某些人有勾结,并非不可能,但出卖苏默的身世,再利用这一点,抓到苏默之后设局骗走元秋……这事儿根本不合理。
因为倘若苏默是作为俘虏在尹江手中,他直接拿出那根发簪,便有为所欲为的资本。元秋为了找到苏默定会低头,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编出那样一个故事来。
因此,元秋觉得,这个尹江应该就是苏默生父的家族派出来的人。苏默因为与他的生父容貌很相似,所以被找到。
如同当初樊骜第一次见到元秋,便认为她是容岚的女儿一样。容貌相仿到一定的程度,再加上年纪的差距,是可以初步判定血缘关系的,至少也是疑似。
至于那是个什么家族?在什么地方?苏默的生父当年为何会离开家?为何会落入苏蘅手中被当做生子替身又丢了命?那家族为何到如今才派人出来找?
这些尹江都拒绝跟元秋解释,元秋也无法凭空猜测。
也正因如此,元秋如今只相信尹江知道苏默的下落,并不信任尹江这个人。
但,突然之间有了苏默的确切线索,几乎可以确定他是活着的,元秋下山的时候,脚步轻快,心情雀跃,将那墨玉发簪插入发间,面上露出一抹笑来,忍不住自语,“苏默默等着,我很快就去找你了!”
容岚得知元秋独自出门到摘星山去了,有些不放心,打算过去接她,谁知刚到大门口,就见元秋进来了。
“娘!”元秋开心地扑进了容岚怀中。
容岚正觉得奇怪。自从苏默失踪,元秋再没露出过这般轻松的笑来。她下意识地往元秋身后看,第一个念头是:难不成苏默回来了,躲在门外,要给她一个惊喜?
就在容岚心生期待的时候,听到元秋说,“有苏默的消息了!”
容岚又惊又喜,“真的?”
元秋点头,挽着容岚回家去,跟她说起今日在摘星山遇见的尹江。
容岚听后却蹙眉,“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人,可信吗?”
“他手里有阿诚送给我,被苏默拿走的发簪,而且提到他有个弟弟如今跟苏默在一块儿,印证了我们之前在那个山洞里发现的两对脚印。”元秋说。
“可他不肯交代来历,也不说要带你去哪里。”容岚觉得很不妥。就算元秋为了苏默要跟着走,也得问清楚目的地。不然元秋长时间不回来,又没有音讯,家里人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如何能放心让她走?
元秋明白容岚的顾虑,正色道,“娘,我也觉得那人有点问题,但越是这样,我越是得去。如果他真的不怀好意,被带走的苏默就危险了!那人专门折回来来‘请’我,不外乎两种目的。第一,他们家族之中真有个危重病人需要我去救治;第二,抓苏默之后再抓我,利用我来控制苏默,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前者,对方没有坏心,那自然最好,我跟苏默都是安全的。若是后者,会很麻烦,但必须入局才能解决问题。”
容岚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如你所言,那人若是没有坏心,又言称苏默是他们家族重要的人物,明知你是苏默的妻子,便该交代清楚那个家族的底细,坦诚相待。”元秋说的两种可能,容岚倾向于后者。
元秋微叹,“我明白娘的意思。但为今之计,只有跟着那个尹江走,查清楚他的底细和目的,先找到苏默,再做打算。”
虽然怀疑尹江别有居心,他的很多话不可信,但元秋仍是很担心苏默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一趟,无论如何她是必须去的。
即便前面等待她的是龙潭虎穴,为了找到苏默,也要闯一闯。
家里其他人得知有了苏默的消息,都高兴起来。
但高兴之余,听了元秋的分析,又觉得那个尹江确实有点问题。
容元朗一脸气愤,“那人有毛病吧?!他说姐夫受了重伤,伤到脑部,昏迷不醒,那他应该做的是赶紧找姐姐给姐夫医治,而不是立刻带着人长途跋涉要回什么劳什子家族!万一姐夫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呢?而且人还昏迷着就带走,根本不管姐夫愿不愿意回去!就算是家里有个快死的老家伙等着见孙子才能活,难不成那个老家伙见到孙子的尸体也成?”
“如果那人别有居心,那么他跟我说的话,都不可信。”元秋摇头,“但这发簪是真的,只要苏默在他手中,我就一定要去。”
关于尹江的说辞,其中有一点,元秋也很怀疑。
尹江声称亲眼看到苏默被重伤打落悬崖,所见是个蒙面的中年男人,身份不明,在雪中下了毒。
这跟元秋一直以来怀疑的老怪物出手对付苏默不同。
元秋只是猜测,当然可能是错的。
尹江自称旁观者,他说雪中被下毒导致苏默一开始就中了招,这件事的可能性很大。但他竟然说苏默跟对方没有任何交谈?对方抓了红绡引诱苏默到摘星山顶,按照常理,苏默至少也要问一下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吧?哪怕对方不肯回答。
按照尹江所言,苏默一到山顶就中了毒,很快被放倒,然后坠崖,被他弟弟接住,就再没醒过来?
元秋觉得苏默没这么弱,除非对方下在雪中的毒让苏默一上来就彻底丧失了抵抗能力,可这样的话,对方完全可以在山顶直接杀死苏默,何必打落悬崖导致节外生枝呢?
总之,因为尹江的不坦诚,不管他有多么充分的理由,都无法让元秋信任。
面对这样一个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带走苏默,又拿苏默身上的发簪回来“请”元秋,对自己的底细却矢口不言的人,在元秋这里,无法用谨慎来解释这一切。她从尹江身上感受到了傲慢,即便那人态度似乎很客气。
值得一提的是,尹江从头到尾都称呼元秋为容三公主,叫苏默小主子,可他的所有行为都不曾征求苏默的意愿。
但不清楚尹江底细的情况下,贸然动他,譬如把他抓回来审问,也不合适。万一他始终不松口,他们仍是无法获知苏默的下落,晚一天,苏默就多一分危险。
“姐姐,我跟你去!看他们到底是人是鬼!”容元朗握着拳头说。
容元顺皱了皱小眉头,“阿姐能把天仙哥哥接回来吗?我好想他!”
元秋点头,“当然能。”既然有了消息,接下来唯一的一件事,就是把苏默找回来。
家里人听了元秋的分析,虽然都觉得跟着那样一个神秘人去往不明之地很不安全,但这是目前关于苏默的下落唯一的线索,也是找到他唯一的机会。
而且对方主动找上元秋,点名让她跟着走,这一趟,也必须元秋去,换其他人都不行。
看元秋的样子,显然一开始就决定了。
“娘?”元秋看向容岚。
容岚叹气,“娘不会拦着你的,让阿福和周老都跟你去吧。把你师父给你的毒药都带着防身,还有这个。”
容岚取出辛夫人送她的那个小玉瓶,里面是价值无法估量的九转丹,“你带上。”
“师父说了让娘自己留着。”元秋摇头。
容岚抓过元秋的手,放在她手中,“不知道苏默如今怎么样,你只当是帮苏默带着的,万一有用得上的时候。”
元秋握紧手中的玉瓶,“好。”
尹江还在等,元秋不想再耽搁时间,跟家里人说清楚之后,便匆忙地回观澜院收拾行李去了。
等元秋收拾好包袱出门,容岚给她准备了些吃的,让容元朗背着。
到时容元朗会明着跟元秋一起,让周老头在暗中随行保护。
“小妹,你跟苏默都要好好地回来,你不在,我都不敢生孩子。”容元若看着元秋,话音未落,眼圈儿泛了红。
君紫桓连忙哄着。最近容元若情绪本就不稳定,跟元秋团聚才一年,又要分开,连元秋去哪儿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心里又是担忧又是难受。
“秋儿,你要早点回来,我希望孩子出生就能看到他的小姑和小姑父。”君灵月柔声说。
容元顺抱住元秋的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阿姐,我不想跟你分开……”
“阿顺乖,我是去接你天仙哥哥,我们会一起回来的,到时给你带好玩的东西。”元秋揉了揉容元顺的小脑袋。
容元顺摇头,“不要,我不要,我只要阿姐和天仙哥哥!”
“嗯,那我就把你天仙哥哥带回来给你当礼物。”元秋微笑。
容岚把容元顺抱过去,轻叹一声,“去吧,不必担心家里,万事谨慎为上,找到苏默就早点回来。”
“娘放心,我会的。”元秋又上前,伸手抱住容岚和容元顺,又抱了抱容元若和君灵月,背上包袱,转身离开。
容元朗神色郑重,“娘,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的!”
“你们互相照应,都不要有事。”容岚叮嘱。
“哎!”容元朗应声,追着元秋走了。
元秋和容元朗策马出门,往摘星山去。
“阿福,见了那个尹江,不要表露出不满和怀疑。”元秋叮嘱容元朗。
容元朗皱眉,就听元秋解释,“我们的身份对他而言是明了的,我们对他却几乎一无所知,这名字都未必是真的。不能再让他把我们的心思都看透,太被动了。既然他拿着苏默的东西回来找我,接下来我们只需要让他知道,我们是去找苏默的。跟他明面上处得好一些,有些事,才好打听。”
容元朗点头,“我明白了。但如果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我们打听什么,怕都不会说实话。”
“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需要我们来判断,但只要他肯说,不管真假总能透露一些信息。一个谎需要十个谎来圆,若是能确定他在说谎,也是很重要的信息。”元秋说。
容元朗轻哼,“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姐弟俩策马到摘星山下,就见尹江正在等候。
见到元秋来,尹江并无意外之色,仍旧称呼元秋为容三公主,又问起容元朗的身份。
“这是我弟弟容元朗,会随我一同前去。你应该不介意吧?”元秋问。
尹江笑了笑,“当然不介意。容三公主身份尊贵,出门在外,总要有人照顾。我们快走吧。”
“尹大哥!”容元朗笑得灿烂,“原来是你救了我姐夫,太感谢了!”
尹江愣了一下,“不敢当,那是在下应该做的。”
三人很快离开了万安城,往南疾行。
容元朗非常自来熟地凑到了尹江身旁,跟他并驾齐驱,元秋落后一步。
“尹大哥,我姐夫当时是怎么伤到的脑袋?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容元朗皱眉问。
尹江点头,“嗯,是被那人打伤的,流了很多血。”
容元朗神色一紧,“尹大哥懂医术?”
尹江愣了一下,“这个,在下不懂。”
“那是谁给姐夫医治的?”容元朗皱眉。
尹江眸光微闪,“我从家里带了些伤药,正好用上了。”
容元朗拧眉,“我姐夫伤得那么重,你们当时都没带他去看大夫吗?只是随便上了药就带他上路,不怕他路上没了命吗?”
尹江叹气,“其实伤得并不算重,只是正好伤到脑部所以一直没醒。”
容元朗闻言,眼底闪过一道寒光,已经断定这人在说谎。
那日是大年初二,万安城里根本没有医馆开门,元秋派人调查过,也没有任何一个大夫救治过苏默。
伤到脑袋,一直昏迷,还说伤得不太重?是个人都知道伤到脑袋是最要命的h迷不醒是极其不好的症状!一定时间之内醒不过来,人就没了!
尹江一会儿说他不懂医术,一会儿又如此草率地对待他口中伤到脑部昏迷多日的苏默,又口口声声说苏默是他的小主子,十分重要,这根本就是矛盾的!
元秋也听出来了,这也是她一开始就怀疑尹江的原因之一。
已知苏默在摘星山顶跟人交手受伤是事实,因为青风亲眼看到了血迹。但冷静下来想想,两个武功至强的人交手,最不可能伤到的就是脑袋,因为那是人会下意识保护的最关键的部位。
倘若苏默被对方伤到脑部而昏迷,就应该不会有后来打落悬崖这个结果。对方要想带走苏默,当时苏默已无法抵抗,直接从山顶上带走就可以。如果想要杀了苏默,应该第一时间补刀,何必把活着的人打下悬崖再费劲去捡尸体?
尹江神色有些不自然,因为意识到容元朗在套他的话。
但下一刻就听容元朗松了一口气说,“伤得不重就好!只要人没事,其他的不重要!真是太险了,幸亏尹大哥当时在那儿,不然姐夫就凶多吉少了!等我姐姐去了,保证姐夫很快醒过来!”
尹江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元秋,元秋神色如常,“嗯,我们再快点吧,我很担心苏默的身体。”
苏默自己没回来,只有一种可能,他被人控制,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但元秋认为,尹江声称的苏默伤到脑部而昏迷,虽然可以摘清他自己,但无法自圆其说。
她怀疑,更可能的情况是,苏默的伤并不在脑部,后来的昏迷,是尹江故意为之……
但在见到苏默之前,元秋不会跟尹江撕破脸,以免节外生枝。
尹江微微松了一口气,三人加快速度往南赶去。
与此同时,尹江的弟弟尹汉赶着马车,带着苏默已经过了边境,进入南诏国,一路往南又走了几日。
他一直按照尹江的吩咐,每日天快黑的时候给苏默吃一颗药,停下休息的时候还打水给苏默擦脸擦手,自己吃东西的时候会跟苏默聊天,虽然苏默听不见。
这日傍晚时分,尹汉将马车停在一条河边,开始吃他从刚刚路过的城池里买来的一大堆食物。
打开一片荷叶,里面是南诏最有特色的荷叶鸡饭,香气诱人。尹汉用手抓着,狼吞虎咽,一会儿功夫消灭了三份。
咕咚咚灌了一壶水,尹汉打了个饱嗝儿,抬头看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钻进马车里,“小主子也该吃饭了!”
下一刻,马车里传出一道惊恐的声音,“药呢?我药呢?”
尹汉冲出来,神色慌张,把怀里摸了个遍也没找到那瓶每日要给苏默吃的药,他干脆把衣服脱了,就剩下一条亵裤,抖啊抖,依然没有。
尹汉又在马车里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急得不行,胡乱穿上衣服顺着来路去找,刚走出没多久又回来,把马车里的苏默背在背上,口中念叨着,“小主子这么好看,不能被人偷了去!”
结果,尹汉背着苏默,打着灯笼找了一整夜,最终也没找到那个重要的药瓶,又回到了马车旁。
将苏默放进车里,尹汉哭丧着脸坐在一旁,“咋办呀……咋办呀……哥还没回来,小主子没药吃,会饿死的……”
尹汉急得都快哭了,看着地上他昨夜扔下的鸡骨头,突然一拍脑门儿,眼睛亮了起来,“让小主子醒了,跟我一起吃肉就好啦!我有钱,能买肉,肉比药好吃!”
尹汉又苦恼,“怎么才能让小主子醒过来呢?哥也不知道给小主子吃了什么药,他就是不醒,又没磕到脑袋,咋就不醒呢……得看大夫!可是哥又说不能让人看见小主子……有了!”
不多时,尹汉用一块布将苏默的脑袋裹起来,又小心翼翼地扯开一条缝透气,然后背着他到最近的城池找医馆,进城时还打听了最厉害的大夫在哪家,直奔那边。
医馆的大夫听尹汉开口就知道他脑子不太正常,先问能不能付得起诊金。
尹汉扔了一片金叶子过去,哼哼道,“瞧不起谁呢?我可有钱了!赶紧把我家小主子弄醒!”
老郎中拿着金叶子咬了一口,嘿嘿一笑,收入怀中,顿时热络起来,“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要知道怎么回事,还找你干嘛?”尹汉瞪眼。
老郎中轻咳,“让老夫瞧瞧。”
过了一会儿,老郎中老神在在地说,“被人下了迷药,药量太大了,老夫试试看能不能解吧,可能还得扎几针。”
“迷药?”尹汉挠头,“谁下的?哦,我哥……我哥不让小主子醒,说他会跑,小主子跑了,老主子就死了……可是小主子不醒来,会饿死的,老主子也会死……小主子能不能醒呢?”
尹汉苦恼地自言自语,把头发挠成了乱糟糟的鸟窝。
老郎中听着奇怪,便问他,到底治不治?
“等小主子醒了,我抓住他,他就不会跑了!”尹汉自言自语,憨憨一笑,“治!快快快!我家小主子肯定很饿!我要带他去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