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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馥甄不说话，一步一步朝秦楚楚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风雨欲来。
秦楚楚吓得又一次拉住苏彧的手，解释说，“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那是……我那是故意激将馥梦呢！我要不这么说，她能拿我的钱吗？”
“为这件事，馥梦还跟我打架了，她把我推在地上，我脑袋都撞伤了。你瞧瞧，这儿还有点疤呢！”
秦楚楚虽这么说，却没敢把脑袋凑过去给程馥甄看。见程馥甄越走越近，她只能向苏彧求救。可苏彧无动于衷。
她继续解释，“馥甄姐，这真是个误会，你别当真好不好！这事……这事也怨你不是？你都拿了苏家两千大洋聘金，你干嘛不多给馥梦些生活费。她就不至于那么节省了嘛。”
秦楚楚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程馥甄越发的恼火。那两千大洋哪是聘金？那是她当初质疑婚契不想嫁的时候，苏彧半收买半威胁她的。那笔钱她至今分文没动，留着将来还给苏彧的。
馥梦之所以帮秦楚楚干活，收秦楚楚的钱，那还不是秦楚楚这句”白吃白喝”？馥梦这是想帮她分担呢。
秦楚楚是金贵的千金大小姐，并不拿钱的事当大事，却不知道穷苦人家的孩子在钱面前要挺直腰杆做人有多难！
这时候，苏彧将秦楚楚的手拿开，顺手将她推到身后去，正要开口，程馥甄就冷声，“三爷，这不关你的事，劳烦让开。”
苏彧原要秦楚楚这大小姐道个歉，大事化小，听程馥甄这么一说，他就蹙了眉头，问道，“孝子耍耍嘴皮子而已，程大小姐想怎么样？”
“白吃白喝”这是耍耍嘴皮子？
程馥甄愤怒的视线转移到苏彧脸上，她盯着苏彧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三爷，我还能怎样？”
且不说她和馥梦如今都借秦家的势，防着那帮日本人，就说以秦家在上海城的势力，她还能把秦家大小姐真怎么着了吗？她一向都是最识时务的人了，再说，前不久他不正是在这间屋子里教训过她要吃眼前亏的吗？
只是，“白吃白喝”是她愿意的吗？她真“白吃白喝”了吗？若不是他拿着假婚契找上北平，她能住到苏家里去？
苏彧看着眼前的程馥甄，仿佛又回到流光俱乐部酒会的那天晚上。也是在这间屋子里，甚至都是站在同一个位置，这个女人也是这么盯着他看。他分明看到她那倔强的目光中极力隐着着一抹怨意。
浅浅淡淡就那么一点点的怨，没有恨，仿佛在宿命的路途上远远的回眸一眼，而后就消失不见了，却让他一直忘不掉。
程馥甄很快就避开苏彧，视线又一次落在秦楚楚身上。哪怕反问了苏彧那样的话，她的眸光依旧倔强，认真，她说，“我要她道歉！”
“我道过歉了，我的脑袋都撞了，我还跟程馥梦道歉过了。她也原谅我了。”秦楚楚连忙辩解。
程馥甄不管，大声说，“我要你向我道歉！”
秦楚楚撇了撇嘴，不情愿。
程馥甄缓缓眯起了双眸来，一脸危险，秦楚楚连忙往苏彧背后躲，都不敢看她。
程馥甄往右走一步，继续盯她。秦楚楚还是躲，躲到苏彧左边去了。
程馥甄也不追，正要开口，苏彧却道，“够了，楚楚，道歉！”
“三哥……”
秦楚楚拽着他的手撒娇起来，“我真道过歉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至于这么小题大作吗？那我还撞伤了，这账怎么算呀？”
苏彧的耐心基本是耗光了，他推开秦楚楚的手，说，“你跟二小姐的账同这是两码事。道歉不道歉随你。”
苏彧说完就要走，秦楚楚连忙追上拉住苏彧，“三哥，你不能……”
然而，她一看到苏彧把冷沉的眸子，她便悻悻地松开手了。
苏彧大步走出门去，秦楚楚急忙忙回头同程馥甄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就追了出去。
程馥甄真被秦楚楚这随意的态度气得不行，她箭步追出去，却见秦楚楚同苏彧在楼道里拉拉扯扯。秦楚楚说，“三哥，你要去哪？你不答应我爹晚上过去吃饭的吗？你不能食言！”
“三哥，我娘今天可是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等你的。我和我哥都没这待遇呢！”
“三哥，你要不想去我家，要不咱去外头吃。前天法租界那边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厨子就是法国人，咱们去尝尝吧？”
……
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程馥甄不知不觉止步了。原本的倔强和坚持竟在秦楚楚那一声声甜甜的“三哥”中，渐渐崩塌掉。忽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固执要维护的自尊，在他人眼中竟如此微不足道。
程馥甄一直看着那背影，直到苏彧和秦楚楚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转身。虽然难受，可她依旧腰杆笔直得很。哪怕在别人看来不值一提，可是，她坚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改变，她并非活给别人看，更不是为别人而活，她只为自己，可以坦坦荡荡！
程馥甄独自一人回到屋里，等秦齐把馥梦找回来。她才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敲门了。
“进来。”
程馥甄喊了一句，可那人却没进来，还是一直敲。程馥甄只能起身去开门，谁知道，门一打开，就看到小九端着一杯果汁，冲她微笑。确切的说，这家伙是洛九少。
洛九少眯着双眸，嘴角上扬，笑得相当迷人呀！
他低声说，“程大小姐，我专门替你调了一杯果汁，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程馥甄亦是低声，冷冷问，“果汁还需要调吗？你安的什么心？”
洛九少嗤嗤笑出声，“不同果子搭配在一起味道就不一样，当然得调。程大小姐，你不尝尝，怎么知道我安的什么心？”
程馥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便让他进门了。
见洛九少把门从里头锁上，程馥甄说，“怎么，你也会做贼心虚呀？”
“我这还不算为你着想？”
洛九少走过来，俯身而下，将果汁送到她面前，柔情款款地看着她的眼睛，暧昧地说，“就咱俩的关系，万一我落秦齐和苏彧手上，你得多难过呀？”
程馥甄始料不及，慌张地避开他的视线，不悦回答，“咱俩没人会关心，你要落他们手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洛九少坐了回去，笑道，“程大小姐，咱俩没关系你既认出我来了，还瞒着不说？我若落他们手上，把你供出来，你说……苏彧能让你好过？”
程馥甄这才明白这家伙所谓的“关系”和“难过”是这个意思！瞧他那一脸漫不经心的闲适模样，哪像是害怕她会把他供出来，这压根是耍她玩呢！
程馥甄可不想在这种地方跟这家伙多纠缠，她认真问，“你找我做什么？”
洛九少慵懒懒地陷在沙发里，虽穿着侍从的衣服，却俨然像是这里的主人。他反问，“怎么又这么问，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程馥甄已经有了经验，她也不废话，就坐着不出声。
果然，洛九少很快就出声了，“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你为什么故意露脸给我看？”程馥甄反问道。
“不露给你看，怎么知道你还有心护着我？”
洛九少笑得很开心，让程馥甄都分不出他是装的，还是真的开心。程馥甄没有揭穿她，第一考虑的就是苏彧呀！
她一旦揭穿洛九少，苏彧必定会质问她怎么知道小九就是洛九少的，到时候她怎么说？再者，她也是有私心的。日本人和沈司安想要万脂胭，苏彧何尝不想要？洛九少十有八九也是冲着万脂胭红来的。苏彧是她应对日本人和沈司安的退路，或许，有朝一日，洛九少会成为她应对苏彧的退路吧？万脂胭红是程家的宝，是程家翻身的唯一机会。无论如何，她绝不会交出去！
程馥甄回给洛九少一个微笑，问道，“你干嘛待这儿呀？还一待就两年？”
洛九少撩起刘海，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来，无奈道，“穷嘛！”
“我听秦齐说不少女人想买你？出的价钱还不低。”
程馥甄是故意激将，想寻个缺口撬开洛九少的嘴，只可惜，洛九少并不生气，反倒笑呵呵地问，“程大小姐，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要不，我给你个友情价？”
程馥甄不甘示弱，问说，“那你报个价呗！”
洛九少又陷到沙发里去了，他摩挲起下巴，似乎很认真地在考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两千大洋怎么样？”
程馥甄对这个数字太敏感了，她正怀疑着，洛九少又继续说，“跟你的价格一样！”
程馥甄骤然拍案而起，“洛九少，你什么意思？”
苏彧给她的聘金也是两千大洋。显然，这家伙刚刚偷听了他们在屋里说的话。
“什么意思？”
洛九少慵懒懒地站起来，还是那一脸灿笑，“你心中明白。回头有空常过来，小爷我可以免费陪你聊天。”
程馥甄心下微微惊着，难不成这家伙知道苏彧那两千大洋并非聘金，而是用来收买兼威胁她的？难不成，这家伙怀疑苏程两家的婚契？又或者，他知道那婚契是假的？
不！这么机密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程馥甄否认了自己这个假设，却依旧充满了疑问。她追上要离开的洛九少，正要追问，门却突然被打开了，程培坤回来了。程馥甄戛然止步，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吞下去。洛九少非常淡定，以标准的手势拖着盘子，身子微躬，恭恭敬敬退到一旁去。程培坤瞥了小九一眼，也没说什么就进屋了。小九朝程馥甄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即转身离开，留下一个十分优雅的背影。
程馥甄松了一口气，问说，“程培坤，馥梦呢？”
刚刚她追出去的时候，程培坤也跑在后头。
程培坤目光有些闪躲，回答说，“守门的说没看到她出去，秦齐带了好些人一层楼一层楼找，放心吧，这是秦齐的地盘，丢不了！”
听这话，程馥甄不放心便也出门去找。程培坤连忙追上，“刚听说有人在三楼看到那妮子了，要不，你上三楼去找着。”
程馥甄直接上了三楼，而实际上程培坤说了谎，秦齐早就追上程馥梦了，正把人堵在后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