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赵煜宣仲世恒

这一次仲英遇刺失踪之后，与仲家之人也都一直没有过联系。

五年多了，音信全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赵煜赐了仲家人新的府邸，将之前仲世恒放下的军权，都还给了仲家几个儿郎。

这一切，却没有让仲家萧冷的气氛，有任何的改变。

尤其是仲世恒，自从仲英失踪之后，甚少外出，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样。

白霖与张公公到仲府传旨之时，仲世恒正巧吃醉了酒，在书房中的广红木方椅中闭目小憩。

仲国公的酒量那是出了名的海量无底，张公公站在书房门口，瞧着眼前这位醉眼朦胧的半岁老人，实在是没办法将他与传闻中的那位国公爷联系在一起。

微楞了一下，张公公突然想起，今日是那位消失了五年的皇后娘娘的生辰……

哎，张公公在心底长叹一声，真是造化弄人，世事难料啊。

醉是醉了，仲世恒却保持着应有的警惕性，在张公公还没近他身三步之遥时，他本是闭着的眼眸忽然睁开，眸色大亮，大喝一声：“谁！”

来人的脚步声不是府中熟悉的人，仲世恒透着阳光包裹着的微尘，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人。

“老国公，是老奴。”

“张公公？”

“哎，是。老奴给老国公请安了。”

“你怎么来了？”仲世恒坐直了身体，醉意淡了几分，继续道：“有事找老夫？”

张公公见他似是醒了酒，连忙将赵煜宣他入宫的口谕，同他仔细的讲个清楚。

仲世恒听了他的话，倒是没多为难他，只靠着椅背沉声说了句：“等老夫洗漱换衫，再随张公公同去吧。”

“哎，老国公慢请，老奴到前厅等着您。”

仲国公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焕然一新，随着张公公和白霖入了宫。

进到垂拱殿中，赵煜面色凛然，眸如寒冰。

仲世恒虽不知他为何会选在这一日，传他入宫，但心中猜测十有八九是与仲英的事有关。

他想着，走一步看一步，遂没有先出声。

赵煜见他如此，竟也没有任何的铺垫，便单刀直入的冷声道：

“仲国公，你令你仲家唯一一个女儿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让她跟随一帮男人常年奔波在外，上阵杀敌，不就是为了能保护她不暴露于人前，不会成为皇权之争的牺牲品吗？

怎么，明明知道她是凤凰之命的你，却将她藏在你们仲家军中，难不成是因为你根本不屑于争这份天下？

还是你和你的好妹妹仲太妃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觉得已经将这大宋的江山收在了你们得手掌之中？

怕她落入他人之侧，才故意将她藏了起来？

近二十年的筹谋划策，仲国公的隐忍筹谋，可真是非常人所能比啊！

只是朕想了做么多年，都没想明白，为何已经将她藏得很好了，可后来，你却没有阻止住她恢复女儿身与朕成婚？

这又是哪一步棋？

如果朕记得没错的话，当初父皇尚有所犹豫之际，是你入宫与他请命为朕和她赐婚的。

今日，可否能请仲国公为朕解此疑惑？”

赵煜的话，气的仲世恒老脸青紫，他本因着酒劲尚未全过，又因仲英生辰而心气不顺。

听了赵煜这些话，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

平日的沉稳与老练一时间都闭关去了。

沉声如雷，仲世恒怒气冲冲：“陛下说完了么？陛下既然如此想知道，那老朽就不客气了！”

如今仲世恒已经赋闲在家，这一声老朽倒是自称得极为合适。

“陛下，你可知，英儿她明知道自己是泣血凤命，只要她22岁前嫁给你们赵家任何一人，便会助他君临天下，荣登九五。

可代价是封后之日便可能是她泣血陨落之时。

然只要她过了22岁，寻一良人相守便可逆转天命，能够安度一生，福禄双收。她却为了你，为了你对天下的志在必得，为了助你逆转缺失的帝王星命格，不满22岁便私自嫁与你。

这两年她跟在你的身边为了你放弃了战场，放弃了自由，最后甚至放弃了生命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为了所谓的母仪天下的尊荣吗？她对你的感情，你还需要一再的疑心，一再的试探么？

就算你从小失去母妃的庇护故而性情冷僻，就算你被许多身边人背叛过，而不肯相信人心。

难道你与她相处那么久，你自己的心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她对你的真诚付出和爱意吗？

为了你，芙儿她不惜与我们仲家决裂，为了你，她跪在我的面前三天三夜，膝盖都跪出了血，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赵煜，就算今天你得到了天下又如何？就算你今天杀光我们仲家满门又如何？

我仲世恒对得起大宋的子民，我们仲家满门对得起大宋的每个子民。

你的母妃当年入宫的目的本就不纯，她最后是死有余辜，我是为了大宋的江山不落入妖族之手。

你说的没错，是我和仲太妃暗中毒杀了她，你要替你的母妃复仇，我可以赔你命！

可你知道，我们毒杀你母后的那无色无味的美人如画，是从哪来的么？

是你的父皇，那个以仁德闻名的宣德帝，他亲手交到我的手上的。

那至毒之药，是你的父皇亲自从玉家要来的！

否则，你以为他为何会允许我们仲家，安然存在多年？

他这么做的目的，我很清楚，明面上看，是为了助仲太妃除去你的母妃。

实则是为了你，为了握住我仲家的一个把柄，日后好为你所用。

大宋的太子，他早已在心里选了你，他选了你，却背弃了你的母后，听上去很可笑吧？

他是如何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着你母妃一步步走向死亡的，他一定没敢同你说过吧？

赵煜，我仲世恒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没有将你同你的母妃一起除去！

到头来，还是让你伤害了我的英儿！

你为何要利用她，她那么爱你，爱你胜过她自己的生命。

在知道你要杀她家人的时候，她想的却是以自己的心头血，为你解除蛊毒。

你到底为何如此狠心？

英儿啊……为父早就同你说过皇家之人无情无爱，他们的心里只有皇权与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你偏说他赵煜与其他人不同，在你的眼中他是无瑕的白玉，不会害人，不会伤你。

如今你看看，英儿，你看看啊！为父错了，为父错了……当日我就不该让你……，不该呀……”

说道激动之处，仲世恒竟然伤心的自言自语起来。

“所以，真的是父皇下令，让你和仲淑妃一起毒杀朕的母妃的，是吗？”

“你！？陛下，原来你早都已经知道了真相啊？所以，你今日传老朽入宫，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的真假？”

赵煜这几年对仲家人恩宠不断，仲世恒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也许是人越老，就越看重亲情，仲世恒近些日子，越发的思念仲英了。

今日，他借着酒劲儿，直呼了赵煜的名字，本以为他会龙颜大怒。

却不想，赵煜听了他的话后，竟如此冷静的问出这样一句话。

仲世恒瞬间清醒了，原来，这位皇帝今日叫他入宫，不过是想要从他口中问出一个真相。

这位帝王之前的冷言冷语，咄咄逼人都是为了将他的心中的阵脚打乱。

“是！是！就是你的父皇亲自下令毒杀了你的母妃！”

仲世恒这一刻，只想让他也尝尝，蚀骨之痛是何等滋味。

赵煜却再一次让他失望了，饱经风霜的帝王面上，淡笑轻起：“芙儿，果然是朕负了你。

这么看来，朕倒是真的没有脸再去找你了……”

曾经，他以为，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一定要找到她，将她带回来。

因为，她走得太久了，久到他没办法再这么痴傻的等下去了。

可是，当所有的真相揭开，他的复仇成为了一个可笑的笑话，他的疑心，却伤害了他最心爱的人。

一切已经注定，无论她师生是死，他都已经失去了再次将她带回他身边的资格。

泪落无声，落影成双。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只是未到伤心处。

仲世恒看着眼前的皇帝，深眸如海，泪流不止却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有些开始同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