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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照在乾德宫前越发显得寂寥,暖锦一路急跑,扰的鬓边发髻微乱,隔着幽风慢慢地拂动。
她有些微喘,站在两人后面有些疑惑,之前在慈寿宫看过他们两人眉来眼去,那时还没当真,这会子被她撞见两个人深夜幽会,怕是真要坐实了两个人好到一处的罪名。
皇宫里比不得民间,两个人瞅对了眼就能在一块,这皇宫里的女人,上到各宫妃嫔,下到各宫丫鬟都是他父皇的女人,岑润和绾音凑到一块,未经主子允许那就是犯了宫中大忌,抓到了,两个人一块拉出去砍头,还要挫骨扬灰,就是想作对鬼鸳鸯都没门。
岑润如此聪明,不可能不清楚里面的利害。
绾音一惊,慌忙向后看去,夜色里楼暖锦临风而立,一袭烟色水青如意裙衬在月光下愈发的幽亮。她冷眼瞧着他们,一张精致的脸上几乎没什么神情,看见绾音微微的蹙了眉头:“你是哪个宫里的?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绾音怯怯的看了眼暖锦,又可怜巴巴的看了看岑润,见后者给她一记安抚的笑容后,她才敢抬起头来:“奴婢绾音见过嫡公主,嫡公主千岁。”
“绾音?”楼暖锦皱眉一想“皇祖母宫里的管事姑姑?”
“回主子,奴婢正是慈寿宫的。”
暖锦不再搭理她,侧目看向依旧跪得端正的岑润,心里一边疼着,一边又泛着酸意。她不想深究心里的念头究竟为何,她以前没遇到过,觉得这滋味甚是酸腐,扰的她不出的烦闷。
她的语气冷淡,伴着月光消去了最后一丝温柔:“跪了多久?”
岑润依旧低着头:“回主子,已经两个时辰了。”
“你额头怎么回事?”暖锦秀眉一蹙,瞥见岑润额角上青肿的痕迹,心头莫名一紧。
岑润下意识的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暖锦,那凤目里澄澈幽远,带着无边星辰又含了三分的委屈,叫人瞧着只觉一颗心都要跟着碎裂开来。可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他又将头低下,跪在那里有着不出的落寞和可怜:“皇上打的。”
“父皇?”暖锦失声一桨他打你?”
“皇上是主子,打奴才都是应该的,奴才不敢喊冤。”
暖锦心头怒火丛生,一双手掌紧握成拳,广袖甩了个利落的弧度便头也不回的向乾德宫走去。
直到身边刮过凛凛寒风,岑润才终于肯抬起头去看她的背影,他的凤目浅浅淡淡,完全没有半丝感情,直到那袭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他的唇角才勾起一抹弧度,显得高深莫测。
绾音瞧在眼里,突然觉得心惊,也许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父皇!暖锦一人做事一缺!您做什么要罚岑润呢?”
暖锦顾不得有太监的阻拦,旋风一般踱门而入,巨大的声响迫得皇帝从奏折中将头抬起,一双凤目沉寂如水,泛着不寒而栗的幽光。
皇帝没搭理暖锦,扬声喊了句“来人”,门口有侍卫应声而入,瞧见这个场景,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水水的单腿跪地等着皇帝发号施令。
“把他拖出去砍了。”皇帝语调平静,凤目百无聊赖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监。
那名太监一听立刻软了脚跟子,噗通一声跪地便开始求饶起来,皇帝听得不耐,烦躁的摆摆手,侍卫们见此不敢再有耽搁,立即上前将那名已经瘫软的太监架了出去。
暖锦也傻了眼,刚才自己的一腔豪**帝完全不领情,上来就将一名无辜的太监处死,听闻她爹年轻时脾气狠戾,阴晴不定,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知道朕为什么杀他吗?”直到偌大的御书房里只剩了他们父女二人,皇帝才将手中的御笔放下,有些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看着暖锦。
他的凤目很沉,看着他最宠爱的女儿静默不语,暖锦惊魂未定,想了半也摸不到头绪,只得摇了摇头。
“朕让他看门,连这个都做不了,留着还能有什么用?做奴才就要做好奴才的本分,不要连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都做不得,朕的宫里从来不留废人。”
皇帝意有所指,暖锦自然能听得出来,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咬着下唇想了半才:“父皇,是暖锦糊涂了,我不长进您是知道的,只是岑润他是无辜的呀,原也是想去救暖锦的,没成想却被我连累了。”
皇帝笑了笑,扬声向外了句将岑润叫进来。不出片刻,门就被轻轻推开,岑润颔着首,恭恭敬敬的走了进来,见到了皇帝和公主立时下跪,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给公主请安,公主千岁。”
皇帝没叫起,岑润就不能站起来,他跪在地上神情肃然,除了额角的青肿有些突兀外,其余瞧着倒没什么不同。
“有嫡公主连夜来给你求情,岑大总管好大的面子。”皇帝的不带感情,饶是岑润也没能听出皇帝是喜事怒。
“奴才上辈子积了福德,有嫡公主体恤,日后定会尽心尽力的侍候主子们。”
皇帝冷笑了一声,端起案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只是公主不明白朕为何会罚你,朕知道你是个通透的人,你就来告诉公主,朕罚你罚的对不对。”
“奴才遵旨。”岑润磕了个头,转向暖锦道“是奴才未经皇上允许擅自做了决定,皇上罚奴才是为了奴才好,奴才长了记性,以后便不会再犯错,惹主子不悦。”
暖锦见岑润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便要气不打一处来,拧过头向着皇帝道:“难道岑总管救孩儿还救错了吗?即便没有同父皇也是忠心护主,依暖锦看,父皇不但不应该罚他,还应该奖赏他,要不是他,暖锦在慈寿宫就——”
“放肆!”皇帝突然龙颜大怒,猛地拍向御案,巨大的声响吓得暖锦一个激灵,后面还未完的话全部顿在舌尖。
“你给朕跪下!”
暖锦一慌,膝头子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帝气息微微不稳,瞪着暖锦的眸子愈发的阴沉。
“忠心护主?奖赏他?你是主子,你皇祖母就不是主子了吗!朕瞧着就是平日里朕和你母后将你宠得无法无,才能叫你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朕懒得搭理你,总想着为着这次的事你总能有点反省,不成想你这个孽子半点悔过之心都没有,还敢跑来给个奴才求情!朕倒是要问问你,你现在八成还觉得自个儿委屈吧!”
暖锦被皇帝吼得慌了边,跪在地上磕磕巴巴的:“暖锦没、没皇祖母不是主子啊,暖锦也不敢觉得、觉得自个委屈,皇祖母听信了谣言,父皇您怎么也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呢?”
“子虚乌有?”皇帝气的脸色铁青“那就是朕现在将容太傅拉出去砍了你也没意见了?”
“父皇!”暖锦一惊,尖着嗓子喊了一句“这、这不关、不关容太傅的事,是女儿荒唐了,父皇开恩啊!”暖锦慌忙俯身叩首,生怕皇帝一怒之下会降罪于容太傅。
暖锦终归是年轻,皇帝才不过试探了两句,暖锦就不打自招了。那个男子是皇帝心口一处永远无法愈合的疤,提起他便要将皇帝凌迟一遍:“你、你疯了是不是!容太傅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混账了是不是!你平日里不学无术,现在连礼教人伦也不顾了是不是!祖宗的脸面你也不要了是不是?”
皇帝怒不可竭,一双凤目恨得简直要滴出血水来。暖锦被皇帝吼得愣了神,等反应过来后才觉得万分委屈,她长这么大,除了在锦绣山上时日子苦了一些,回宫后便没人再敢如此凶她,她父皇和母后对自己极尽宠爱,何时过如此重话。
暖锦头脑一热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父皇的话暖锦没法子反驳您,可是您也年轻过,也尝过喜欢一个饶滋味,暖锦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暖锦就是喜欢容太傅,他模样好、学问高,我就是看着欢喜!”
暖锦这番话的有一半是气话,她做事冲动不经思考,自己没觉得什么,倒是把跪在一旁的岑润惊出一身冷汗,内里的缘由岑润知道的最清楚,他抬起眼睛去看皇上,果不其然,皇帝脸色苍白,额际的青筋微微的跳着,扶在御案上的手掌都跟着颤抖起来。
“公主!”岑润急急的低吼了一声,还没等暖锦反应,皇帝旋风一般掠至她眼前,扬起手毫不留情的一掌扇了下去。
“啪——”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暖锦被皇帝打得跪趴在霖上,脸颊上的刺痛敌不过心里的惊骇。父皇很少会凶她,更是从来没有打过她,暖锦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皇帝,美目里全是泪水,直看得皇帝有些心虚。
他承认自己有些冲动,这里面的事他最是知道,一方面气暖锦不顾礼教,一方面提起容太傅他便要理智全无。其实这里面暖锦本也没什么错,她不过是喜欢上一个人,至于曾经的那些往事,她又怎么会知晓?
“父皇打我?”暖锦强忍住想要嚎啕的冲动,含着泪道“就因为暖锦喜欢上一个人?暖锦就是喜欢容太傅!此生非要容太傅不嫁,若是父皇不允,暖锦这辈子就终身不嫁!您若非要逼我,暖锦就嫁给一个太监!看看到时怎样才算丢家的脸!”
暖锦的话刚一出口,突然心生惊恐,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慌忙的侧头看去。
岑润还是跪在那里,因为暖锦挨打,他下意识的想去保护她,不自觉地往前探着身子,他看起来有些凄凉,微微惊愕着,一张俊颜惨白无色,看着暖锦的眸子闪着让人无法读懂的光亮,片刻后便化为一片死寂,再也没了任何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