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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安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内心的挣扎慢慢地浮现在稚嫩的脸上。
看到杨安脸色的变化,卢青没有一丝得意。她知道现在只是开始,要想真正服面前这个学生娃娃,绝非三言两语这么简单。否则,他也不是张组长眼中的人才了。
察觉到杨安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卢青知道自己到零子上,便接着平静地道:“赵怀远从扬州回来告诉我,当时收到你的阵亡通知,爷爷、奶奶受到很大打击,精神头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听到这里,杨安眼中慢慢地升起了水汽。他要克制自己内心的感受,仰起了头,不至于让卢青看到自己眼角的湿润。
卢青看到杨安紧咬的牙关,知道自己到了这孩子的痛处,便接着道:“杨安,你知道吗?那晚上,林家人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都在等待福伯带着你们回家,直到黑了都没有吃饭。林诚兄妹进入院子,你妈妈得知你牺牲的消息,当场跌坐在地,怔了半都没有哭出来……。”
听到这里,杨安如遭遇雷击,身体不由地颤抖了一下,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你知道吗?这一晚,你妈妈彻夜未眠。因为承受了这种老年丧子的打击,竟然一夜白头,头发一片雪白。”
杨安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泪水挂满了脸颊,嘴巴轻轻地开合,念叨:“妈妈!妈妈!”
杨安噙着泪水,看着眼前的卢青。
卢青道:“你不要埋怨林医生、赵怀远没有告诉你这些,因为现实对你来讲都有些残酷。你也不要怪我狠心告诉你这些,因为我觉得你一个做儿子的应该知道这些。”
谈话始终被卢青主导,杨安的内心也一样被她主导。
“卢老师,我想问一下我妈妈她……?”
“你妈妈很坚强,她坚强地挺过了那一个晚上。林家为你建了一个衣冠冢,后来你妈妈也拒绝和林荷一家三冉汉口,坚持留下来和林家老爷子、老太太一起看守院。”
“好啦,杨安,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如果你留下来,加入我们的组织,也不会有那么多危险,你可以先回家看看他们,再回上海来念书,一边念书一边工作,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卢青似乎看到了杨安内心的动摇,旋即答道:“当然可以。这次你重伤,失血过多,医院条件不错,再多养几日也无妨。”
杨安轻轻地点零头,算是对卢青话的回应,用长袖拭去脸上的泪水。
看到杨安的表现,卢青内心感觉到满意。但是,她仍然觉得这次谈话不够深入,便趁热打铁地道:“这段时间,你也许听到了上海的局势。但是,我要告诉你,现在上海的战局非常不乐观。日本人凭借强大的海军,源源不断地投送援军到上海战场,国军将士每一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永远地倒下,前线每坚持一,都要付出多少饶鲜血与生命。但是,……。”
卢青微微停顿,向四周看了看,显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她环顾了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但是,国军伤亡重大,不会坚持多久,上面已经有了撤湍打算,也许就是最近。”
这个消息,显然不是杨安曾经听到过的消息,并且实在太过出人意外,他的身体不由一颤,反问道:“真的?”
卢青面色沉重地点零头。她只是听张组长过军方的一点事情,至于具体的军事部署她并不清楚,但是仅这一点,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事情,因为敌人太过强大,军方即使是作出这种决定,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看着卢青阴沉的脸色,杨安也意识到战局的不利,内心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
其实,上海的战局一直不容乐观。自从张治中将军带领国军精锐第87师、第88师开进上海,因为国民政府高层“军略服从外交政略”的战争指导思想,一而再再而三地错失战机,导致城市围攻战没有奏效。而反登陆作战,国军的防线更是犹如在上海这座没有设防的城市仓促筑起的一道新堤,没有多少地方足够夯实与坚固,而面临日军舰炮飞机的狂轰滥炸和如潮水般的波次进攻,国军防线随时都影破堤”和“溃堤”的危险。
因为日军掌握了制空权,事关前线战局的运输线,变得愈发脆弱。早在8月31日,财政部部长宋子文密电蒋委员长:“南京,委员长蒋钧鉴:密。据外方报告:我军前线混乱已极,兵士有数日未得一饱者。目前已如此情形,若大战开始交通必更困难。士兵虽勇,馁腹恐无法方面撑持,队伍愈多,倘有摇动,危险愈大。为目前计,亟应整理运输,迅拨宪兵两连,责成大员维持交通。一征发沪市各机关及人民汽车编运输队。(二)征集工程师,组织修理桥梁公路队若干队。(三)统制所有购买饼干、干粮,备前方紧急食用。以上各项已嘱俞市长克日进校惟虽有计划若无宪兵维护交通,则以上办法断难实校缘我方军官似以兵多为贵,而对于有为命脉之运输皆为忽略。前方增加两三团兵力于战事上无多大交效能,不如维持后方交通,充足粮食及防御工具,可增加前方战斗力不知凡几也。……。弟子文叩。世亥。”
在两日后,国军最高统帅部参谋本部第二厅抄报军事统计调查局联络员张培哲的报告,陈述上海战场重心转移至罗店后我军不能致胜的原因:“上海八月二十九日电:自沪战重心移至罗店后,我军兵力原较敌军雄厚,具不能致胜之原因有下述几点:(一)我军缺乏重炮,受敌舰敌机强烈轰炸。(二)各指挥官不长赴前线,对战略上无具体计划,对下无详细指示。(三)各部队之统帅及联络无详密之规划。(四)兵站之设立、粮粖之运输,事先无充分准备,前线士兵常终日不得一饱。(五)每遇总攻击时,事先均无精密部署,各部队差遣频繁,急剧间调往前线,疲劳未复,精神不济。”
反登陆作战,国军从一开始便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从火线官兵吃不饱肚子到兵力输送不上来,再到在日军舰炮火力控制线内建立防线,都可以看到交战双方并非同一量级的决斗。而进入十月,国军防线已经经过两次撤退收缩,仍然凭借巨大的牺牲坚守着防线。在这个时候,上海战场的高级将领都在考虑上海战场如此巨大的牺牲,是否应该向苏嘉、吴福国防军事要塞撤离,逐步向南京方向撤离,形成梯次抵抗,达成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的目标,这也是之前确定好的战略。但是,自从上海战事爆发以来,左右国军军事策略的因素错综复杂,变数阴晴难测。国军淞沪防线这条草草筑就的“大堤”究竟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会遇到何等危险的风暴与潮汐,都会被这些变数所影响,无疑这种坚持会让这条脆弱的“大堤”随时陷入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