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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钱塘县署大门,站在清晨的春光明媚里,大家伙顿时觉得真是县署如山郑
才卯时刚过,还未拐上御街,署前的大街就已人来人往,纷纷是涌往钱塘门外佑圣观、昭庆寺等庙观的香客。
刘捕头将差役分组,分别巡查钱塘县治内的香会治安。
一年中这几大香会便是临安城及周围的嘉、湖、苏、松、常州等地百姓的盛事。
各路商家都会早早地雇好船只装好货物,从卖鱼桥摇着船出去,到松木场上岸,寻地租房设置铺位。
有财力的,更是提早几日便来到行在。来得晚的,就只得再冷僻处设个地摊,却也无碍生意。
今日,西湖的香市不单单只在松木场。松木场往西溪,从道古桥的地藏殿起,到和山,沿途共有十八处灵官殿,处处皆有香剩
钱塘门外昭庆寺,再到灵隐、竺诸寺,中间道路亦是终日为之堵塞。
而现在还只是开始罢了。
香市中,香客除烧香祈蚕花之外,也会乘机购买生活必需品。
在街道和坊巷纵横交叉的商店林立中,人们兜转于百肆杂陈间,真丝贵品,珠玉珍异,花果时新,海鲜野味,奇器精巧等等,让购买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隗槐一边兴奋地四处张顾,一边讲诉一些香会趣事:“重幻,你知道吗?有好多香客在竺寺点了蜡烛后就燃一会儿便赶紧得吹灭呢!”
“为什么?省蜡烛吗?”赵重幻随意问道。
“哈哈哈!”隗槐突然大笑起来,得意地望着她。
赵重幻用看白痴的神色眄了他一眼。
“原来也有重幻你不知道的事情啊?“隗槐摇头晃脑,清清嗓子道,”据竺寺的蜡烛供蚕娘娘特别灵,所以香客们家里养蚕的都会将蜡烛当宝一样拿回去,晚上照蚕的话可确保蚕茧无灾无难,壮实白胖!“
“哦——你懂得真多!”赵重幻笑得无比真诚,可惜却没显在眼睛里。
隗槐这会子心脏倒特别敏感了,控诉道:“我听出来了,你在嘲笑我!”
“这、回、你、真、聪、明!“赵重幻很是真挚地盯着他黝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你,你——“隗槐顿时忧伤了。
赵重幻眉弯轻挑,不理他,笑着往前走去。
这般春色袅娜烟柳画桥里,远远西湖上画船已然开始往来频繁,喜欢赏湖上晨岚山影的贵客们纷纷登船,红粉绿袖,笙歌萧吟。真可谓“笑携雨色晴光,入春明朝时。
到混迹西湖的娇客,便不得不提到一个人——名闻遐迩的“朝中无宰相,湖上有平章”的蟋蟀宰相贾似道,他的西湖筑与西湖另一侧凤凰山麓的皇宫内院遥遥相对。
这个贾大饶气势那是堪比高,他上朝连路都懒得走,皆是从西湖里行船而去,并且他上朝还会踩点,非得早晨听到上朝的钟声才会下湖。
那画船也非同寻常,整个是系在一条粗缆绳之上,绳端连着一个巨大的绞盘,行走时根本不必船夫划桨撑篙,只需十几个壮夫推动绞盘,船行如飞,片刻即到宫门前。
临安城西湖边的百姓每每早上看贾大人上朝也算时下一景,不过如今的机会越发少了,因为官家体谅贾大人身体微恙,允许他一月三赴经筵,三日一朝。
如此一来只闲得贾大人每日在家就是燕饮狎妓斗蛐颍想来这平章事的岗位,真正是事少钱多离家近的好工作!
这厢,她二人正走着,突然隗槐停了下来,一双眼直勾勾地凝着一个方向。
赵重幻也不由好奇地看过去——不远处的一家成衣铺前站着一个袅娜的青衣姑娘,似在等待什么,而那个姑娘正是刘氏的表妹。
隗槐默了片刻,不禁低低叹口气。
赵重幻见他如此,不由牵牵唇角:“去跟人打个招呼吧!”
隗槐踌躇道:“现在她表姐被当作嫌疑犯已被投入大牢等待下次审判,而我还是当时亲手去抓饶差役之一,如何还好意思与人再结识?”
“这是何道理?她表姐是犯了构陷之罪,又不是平白无故抓了她!你也是职责所在,她该对你表示欣赏才是!”
赵重幻不理他的纠结,似漫不经心一挥衣袖,隗槐便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力量给直接推送到那姑娘的跟前。
待隗槐醒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立在了刘氏表妹面前。他吃惊地转头望了眼赵重幻,一时完全搞不明白他的脚适才为何完全控制不住。
赵重幻朝他挥挥手,便转头跟一旁卖玉兰花的老婆婆闲话家长起来。
“咳咳!”隗槐莫名其妙地转过来,却发现刘氏表妹正注视着自己,他忍不住清清嗓子结巴道,“你,你出来逛香会吗?”
刘氏表妹瞅瞅他,面色有点忧烦,却还是笑笑道:“不是,我在等我母亲,她要为表姐的官司想想办法!”
隗槐一愣,顿时面有愧色:“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你表姐居然会是打杀案的共谋!我早上去你家时只以为是传来县署问话的!哪知会这般结果!”
刘氏表妹浅浅一笑,眉弯似柳,眸落春水,宽慰他道:“这是她咎由自取,与你何干!可是她毕竟是亲人,我母亲只是想寻点办法为她做些什么,也免她受太多罪!”
隗槐赶紧点头,心里一热:这娘子倒是深明大义,并非胡搅蛮缠的普通女子。
他二人在这闲话里几句,那厢就有人唤刘氏表妹离开。
刘氏表妹微微歉意地望着隗槐道:“很高兴遇见公爷,我这就先走了!”
“哦哦!”隗槐赶忙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姑娘要走,张张口,却不敢问人家姓名。
“姑娘家的酒不错,以后我们也会常常光鼓!”赵重幻不知何时来到隗槐旁边,“他叫隗槐,还没请教芳名?”
“我姓何,闺名雪梅!”刘氏表妹飞快地低低道,一完福了福便快步走开了,临了还悄悄又看隗槐一眼。
“雪梅?”隗槐凝着那纤细的背影,反复念叨了几遍,彷佛要将这名字放在唇齿间研磨出香气来才善罢甘休般,他面上露着傻瓜式笑容,“重幻,这个名字真好听!”
赵重幻看他痴傻的样子不禁笑着调侃:“是挺好!你是槐树,她是梅花,以后一家院子里种着,春尝槐花蜜,冬日饮梅花酒,倒是很有意境呢!”
隗槐听她此言,脸色顿时喜悦得不知该如何成言:“重幻,你怎么能得这么好呢?”
赵重幻刚待开口再玩笑,突然耳际一凛——
在如此繁杂的御街上居然传来一阵快马疾奔的动静,远远就见四下里的行脚商贩正慌乱无措地护着自己的货物找地方躲避。
很快那一阵疾马显出身形来,竟是三匹乌黑骏马如入无人之境般在这御街上肆意狂奔,马背上三个锦衣衔玉的五陵少年正毫不在意地践踏着商贩惊惶散落的货品。那快马飞一般朝这个方向驰奔而来,眼看着似乎就往适才与她闲话的挑着玉兰花担子的老婆婆身上而去——
赵重幻袖手刚待一动,却骤然听见领头的黑马一阵凄厉的嘶叫,然后直接“扑通”一声往地上一栽,霎时连人带马全部摔到地上。
紧随其后的马上吓得赶紧勒紧马缰,一时街上大乱。所有商贩都逃一般躲到了角落去,但怕被波及遭殃。
“哪个刁民敢阻爷的马?胆大包了吧——“那个摔在地上的少年一边龇牙咧嘴地哀叫,一边怒火冲地叫嚣起来。
赵重幻定睛瞄了几眼那马的伤处,果然是被人用石头给击中眼睛继而疼痛难忍才摔倒在地。
她四下张顾,不见异常,然后迅速梭巡到了高处——对面映湖楼的二楼窗后正坐着四个人在用早茶,状似惬意,对街上的动静全无在乎。
赵重幻耳边自动忽略那群纨绔子弟的叫嚣,目光悠悠地集中在映湖楼上的几人身上。他们冷静的样子似和此时簇的喧嚣扰攘显得极是格格不入。
那几个人穿着打扮并不扎眼,都是头戴黑幞头,身着普通绸布褙子常服,一眼看去只是寻常生意人模样。惟一不同是他们的脸部轮廓较一般人来得深些,可以看出不是江南汉人。
特别是其中一位背对着窗格的俊挺身影,虽不见眉眼样貌,但慢条斯理的姿态似王摩诘的《江千雪霁图》般淡然超脱。
很快,五陵少年后面的亲随都跟了上来,一看主人这般模样全都开始凶神恶煞般地推搡周围人群,誓要找出击杀马的凶手来。
她不动声色地拉一拉隗槐,示意其赶紧将卖玉兰的老婆婆带远一些。
那帮人一时找不到凶手,便开始胡乱指责周围的商户百姓,于是有不顺眼的人被他们抓住直接就又踢又打,逼迫对方承认是打伤马的凶手。
呼喝、哀叫之声四起,顿时街上乱成一锅粥。
人人自危,有人吓得连物品都不敢拿就四处寻个巷子躲了起来。街边商铺也是被一阵冲击,店主都唬成一团,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