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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厅堂里。
张秀才和梁仁相对坐下,各自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就听梁仁笑道:“刚才那邻居家七八岁的小子来店铺里唤我,说是文宽你来家里了,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以为是那流鼻涕的小子带错话骗我了呢,没想到真是文宽你来了!哈哈哈!”
张秀才附和地笑了笑,面对这相交多年的友人,不同于面对梁娘子这妇人,他心里更放开了些,沉吟一瞬,就直接说了自己这次来府城的缘由了。
他道:“也不瞒梁兄,我这次来府城,是来参加今年八月份乡试的,不仅我要下场,进儿和我两个学生也要下场,所以我们在府城可能要待几个月了,就想要租赁一小院以供落脚,却不知去年我们租住的小院是否还租赁?若是还供人租赁,我们就想再租赁下来安顿!”
后面的话梁仁好似没听见一般,只听见前面的话他就吃了一惊,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地道:“什么?文宽,你说什么?你这次来是要下场考乡试?你还要下场啊?”
面对老友的询问,此时张秀才却是没有任何尴尬之色,他神情颇为坚毅地看着梁仁,重重点头沉声道:“梁兄,嗯!我今年还要下场考乡试,不然总是不甘心的!梁兄也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对于我们这些读书人来说,科举是意味着什么,若是轻易放弃,实在是不甘心了!”
梁仁却皱眉不解道:“可文宽,你也不是没参加过乡试,你以前十年接连参加过三次乡试,三次都不中,这才心灰意冷不愿再下场考乡试了,怎么如今又不甘心起来了?逝去的陈兄以前也是如此不甘心,可他最后为科举都赔上了性命,也没能够中举了,文宽,因为对科举的不甘执着,我已失去了陈兄这一好友,可不想还是因为科举,你走了陈兄的老路了!”
他话语中满是担忧关切,显然他是担心张秀才也和逝去的陈秀才一般,要和这乡试死磕了,毕竟有陈秀才这个前车之鉴,梁仁有此担忧也不足为怪了。
张秀才听得出梁仁话语中的担忧,不由哈哈笑着,摆手安慰道:“这点梁兄倒是可以放心,我虽然依旧不甘心,准备今年再次下场,参加我的第四次乡试,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乡试,但也不是如陈兄那般执着了,定要和乡试拼个鱼死网破了。“
“陈兄之所以那般执着,那是他了无牵挂,无父母兄弟,无妻子儿女,一心一意只有乡试,乡试成了他的全部,成了他所有的寄托,因此他才会那般死磕到底,最后丢了性命!”
“可我却不同了,我与陈兄不同,我有妻子儿女,外孙都有好几个了,虽然对乡试依旧不甘执着,但乡试并不是我的全部,我是不可能走了陈兄的老路的,梁兄勿忧,哈哈哈!”
听他如此说,梁仁这才松了一口气,皱紧的眉头也是展了开来,点头应道:“这我就放心了!只是因为不甘心再次下场而已,那也没什么的,下场就下场吧,试试就试试,说不得十几年过去,文宽你时来运转呢,这次就考中了也说不定!”
“哎?对了,听你刚才的话,这进哥儿也要下场啊?他怎么这么早就下场?他能够取得去年童子试的头名,文章学问做的确实不错,可也很该再读几年书,沉淀沉淀,再说下场考乡试的事情啊!”
张秀才轻哼一声,语气不满地道:“这小子可能就是因为去年童子试考了头名,所以心里飘飘然了,骨头都飘起来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闹着要下场参加今年的乡试,我也不拦他,让他试试,只有让他试试了,他才知道乡试的艰难,撞了南墙才知道要回头,就当一次磨砺,只希望这次磨砺之后,他能够沉下心来,好好读书了,别像现在这样如此浮躁骄傲!”
梁仁闻言,不由哈哈大笑道:“文宽,你这可是够心狠的啊!这今年的乡试要是进哥儿落第不中,岂不是要撞了个头破血流了?到时候这孩子钻了牛角尖,对科举失了信心可又怎么办?”
张秀才没好气道:“这一次乡试不中就失了信心了?这怎么能行?如何也要比我强一些吧,我都是三次乡试不中这才心灰意冷了,那小子看着也是韧性十足的!”
“再说,也不是我逼着他参加今年乡试的,是他自己闹着要下场的,这后果自然要他自己承担了,如果没法接受乡试落第不中的结果,那就别下场啊,不下场自然不会落第不中了,你说是不是,梁兄?”
梁仁听了,更是哈哈大笑,抬手点了点张秀才道:“文宽,你这可是亲爹,对进哥儿可真是够严厉的,这话你都说的出来,我看啊,进哥儿在你身边长大,由你教导,肯定是吃了苦头的!”
张秀才不以为意地笑道:“玉不琢不成器,人不磨不成才啊!我也是对进儿他们寄予厚望的,自是要求严厉了一些!”
梁仁摇了摇头,失笑了一声,倒没再就这事情多说什么,端起茶杯又是抿了一口茶水,这才言归正传道:“既然你们是来参加八月份乡试的,这还有几个月呢,你们要在金陵城待好几个月,确实该租赁一小院更划算方便一些!成!我知道了,那处小院我会去打听打听,要是还租赁,我就和主人家约定下来,要是不租赁或者被别人租赁了,我再给你找别的地方,明日文宽你再来家里,肯定给你安排的妥当的,我办事情,文宽你放心!”
“那就拜托梁兄了!”张秀才拱手谢道。
梁仁摆手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还如此客气?能够帮忙的,我绝对不会推脱了!要是陈兄还在,他也肯定会帮忙的,说不定就直接让你们住他家里去了!”
他又提到了陈秀才,张秀才想起这逝去的好友,黯然了一瞬,梁仁也不由沉默不语了,两人又都是想起了当年。
沉默了半晌,张秀才忽的又道:“梁兄,既然我又来了府城,下午我想去山上祭奠陈兄!”
梁仁点头叹道:“应该的!应该的!我和你一起去!陈兄没娶妻成亲,没留下一两个后人,这也只有我们两个友人能去山上坟前看看他了!”
张秀才默默点头,忽的又是长叹了一声,颇为伤感惋惜了。
中午,在梁娘子的张罗下,做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招待张秀才了,张秀才和梁仁吃喝闲聊过之后,就是带上酒菜杯碗又是上山去祭奠了陈秀才,直到下午三四点才下了山,梁仁回了金陵城家里,张秀才则自是坐着马车回了城外广福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