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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罪业
温桃蹊的姨父杜知含,当年也是连中三元的出色人物,只是朝中无人,又出身寒门,本来连中三元之后,也是入了翰林院的,只是可惜,在翰林院中苦熬了三年,他当年的坐师又坏了事,被罢官去朝,连带着他们那一科的,都倒了霉,他便是尤其倒霉的那一个,就这么着,被外放到了益阳,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了。
不过好在杜知含自己不是个心眼儿十分的人,即便是到了益阳做了个六品官儿,也是兢兢业业的,就这么着,在益阳熬了十二年,得了子赏识,也得了益阳知府的四品官儿。
只能,有些人,这一辈子,活的就是个有运无命,似杜知含,便是其中一个。
当初他升任知府不到三个月,便染上了恶疾,不知请过多少名医大夫去看,都不中用,温桃蹊的爹娘知道此事时,也不知送了多少名贵的药材去,然而一碗一碗的药灌下去,都如泥牛入海,丝毫不见起色。
杜知含就这么拖了一个多月,还是死在了益阳任上。
人走茶凉,杜知含在任时,无论他如何的政绩斐然,可他人走了,留下赵氏母子几个,也不过是一日挨过一日,就那样混过着罢了。
至于温桃蹊的这个大表哥杜昶,实在是个不争气的主儿……
他原是家中长子,有杜知含这个连中三元的爹,又有赵氏这样一个出身高门的娘,怎么想,他都该被教养成一表人才的出众郎君才对。
可事实却不然——杜昶打就是个极好色的人,又贪财,十三岁的年纪就敢替他爹接了外头送来的贿赂之物,那年他爹要亲手绑了他送进大牢,还是赵氏哭着求着,才护住了他。
一家子都以为,经历了那样一遭,杜昶该有所收敛,可大约人慈母多败儿是一点儿也不错,为着他娘处处回护他,他反倒越发的不成样子,到后来,他亲弟弟杜旭才干出众,话办事儿都很像样子,杜知含大概是对这个长子彻底失望了,也再不寄希望于将来他能支应门庭,便也就撂开手,再不愿多管他半分,任凭他去了而已。
是以才会闹成今这个样子。
温桃蹊单是听她阿娘,心里头都觉得憋气,这底下怎么会有这般胡作非为之人呢?
前世她知道杜昶出事儿,也知道家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把人给捞回来,但却并不知这其中具体如何,如今一时知道了,真是……
她唉声叹气的:“阿娘,我句不该的,表哥成了今这样子,不也是姨妈一向骄纵出来的吗?姨父还在的时候,不是没管过,可姨妈不都拦着,不许姨父管他吗?所以到后来,姨父才撂开了手,连爹都,姨父是失望了,寒心了,只当没有这个儿子罢了。如今他杀了人,哪怕是醉酒失手,可那都是一条人命,咱们怎么救呢?”
她一面着,又往赵夫人身侧靠一靠:“先前我就想劝,可又怕了,您觉着我不顾着姨妈,您如今瞧着又怎么样呢?表哥他杀了人,一家子跟着着急上火的,他自己反倒没事儿人似的,仍旧出去花酒地。姨父不在了,姨妈支撑着杜家,他一点儿不想着替姨妈分担,反而要给姨妈惹麻烦,家里使了不知多少银子,才勉强保着,不叫他受牢狱之灾,他根本就不惜福,胡作非为的,非要把自己给送进扬州监牢之中,才算满意。”
赵夫人缓缓地扭过头来,定睛看她。
温桃蹊心中生出些退缩来,就怕她阿娘觉得她很是不像话,觉得她眼里没有骨肉亲情。
她不是那样的人,也打心眼儿里心疼姨妈,可是杜昶这样的行事作派,又真是叫她看不上,且她一点也不想叫家里去担这样的风险,一旦给人知道了——
“阿娘,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但一直也没敢问,今儿您接了这样一封信,我壮着胆子,还是想问一问您,成吗?”
她的心翼翼的,赵夫人是极爱这个女儿的,怕是自己今日这样子动怒,吓着了她,便上了手,在温桃蹊头顶上轻揉了一把:“你问吧,咱们娘儿俩话,哪里有这样心翼翼,你年纪,有好些事情不懂,就是一时问错了什么,错了什么,娘还跟你计较生气吗?”
温桃蹊稍稍放下心,只是仍旧很谨慎,怕招惹了她阿娘愈发不痛快:“旁的都不提,咱们今次要真是把表哥给救了,又或者是,上上下下的使银子托关系,到最后没救出来,将来要是给外头的人知道了,咱们家,这不就是行贿赂之事,草菅人命吗?”
她略垂一垂眼皮:“那不就全成了咱们家的罪业吗?”
赵夫人浑身一僵。
这样的道理,她哪里会不知道呢?
可是她亲妹妹如今受苦受难的,为了这个长子,操了半辈子的心,三年前丧夫,难道三年后眼睁睁看着她丧子吗?她膝下是还有儿有女,可长子对为娘的来,总是不同的。
赵夫人深吸口气,又长舒出来:“你的,我明白,你爹也明白,所以打一开始,你爹根本不想管这件事情,那会儿甚至跟我讲,便是昶哥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他自己做的恶,总要他自己承担了,来日把你姨妈一家子接到歙州来,就住在咱们家里,叫你姨妈另置办个宅子,放了旭哥儿在外头,两家人也算彼此好照应。你姨父生前都只当没这个儿子了,如今叫你姨妈也只当从来没生过他……”
她着又止不住的摇头:“桃蹊,等你将来长大嫁人了,有了儿女,就会明白,儿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磕一下碰一下,你都要跟着心疼的,昶哥儿是你姨妈第一个孩子,她当年也是倾尽心力在看顾这个孩子的,如今这个年纪,叫他死了,你姨妈的心,也是要跟着死聊。”
所以阿娘跟爹闹了很久,逼得爹不得不答应了救杜昶吗?
温桃蹊咬唇:“我是还不懂这些,这样听来,反倒觉得爹的有理,但阿娘这样了,我能试着去理解。可是阿娘,我的问题,您还是没有回答我呀?咱们家,又要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