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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完麦子接下来的农活是拔棉杆,棉杆可以做为冬里庄稼户们烧饭用的柴禾。这件活可迟可早,只要能赶上家户里有柴禾烧就行了。在这个难得的农闲时刻,一件搁置起来的事被村人重新提上了议事日程。老族长死了,新任族长的人选问题还没解决。村不可一日无长,选新任族长成了村里的首重大事。
刘金泰早在村里忙活开了,跑东家进西家的落实着冠虎的族长一事。自家人好说,就怕王姓人不服。刘金泰掰着指头算计着,王姓人中能有资历当族长的除了王秀才外再没第二个人,可他进京请愿去了,眼下不在村里。刘姓中有资历当族长的除了他儿子冠虎还有刘秀才,论学问和人品刘秀才都远在他儿子之上。刘秀才这些年把功名仕途看淡了,就是给他个县太爷他也不一定干,更别说族长。这样一来冠虎接任族长,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刘金泰喜色满面地从刘秀才家出来,恰巧在胡同里遇到了进财。眼下正处在儿子要接任族长的节骨眼上,刘金泰对进财的言语竟然客气了许多。看到进财走过来,刘金泰停下来和颜总色地和他打着招呼:“财娃子,忙啥呢?”
进财本来想躲开刘金泰的,因为两个娃娃闹架的事,他不愿待见这人。刘金泰已和他打了招呼,处于礼节他只好应道:“到铺子里去看看我那娃娃听不听话!”
刘金泰讪笑着不好意思地说:“我也就随口说说,你咋能狠下心把娃娃送到那地方去受罪!”
进财尴尬地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收收他的性子!”
进财说完正要离开时,刘金泰竟然亲热拉住他的胳膊说:“财娃子,来村里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到家里坐坐去。闲下来到家里去抽一锅我的兰州烟丝,看看味道咋样!”
进财好生奇怪,今日个日头打西边出来了,这人咋对他这么客气?刘金泰不是对他客气的人啊?刘金泰接着又说:“我那大虎要接任族长了,你俩是一般一辈的,以后他要是又做得不周全的地方,还要多担待着点!”
进财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家伙是在拉笼他。一想到刘金泰平时在村里作威作福目中无人的样子,进财就不由得气恼起来。要是让刘金泰一家独大,无论是他还是王姓今后怕是不得安宁了。处于权力制衡方面的考虑,进财觉得还是让王姓人来当这个族长比较合适。可眼下唯一能与冠虎抗衡的王秀才又不在村里,这事如何是好?进财懊恼地寻思着,不知不觉来到了街上的铁匠铺子。
铁匠铺子叮叮当当的响声老远就能听到,铺子里这会儿正忙着做活。进财跨进刘铁匠黑水洞样的铺子,一眼就看到了启智。启智像从汤水锅里刚捞出一样,浑身湿淋淋地坐在炉子边拉着风箱。看到爹来了,启智用脏兮兮的手揩了一把脸上的汗珠说:“爹,我给你倒碗水喝!”进财摆着手止住了要起身去倒水的启智。
刘铁匠停住手中的家伙招呼进财坐到屋门口和他喝起茶来。刘铁匠生性憨厚言语木讷,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好歹他有一身蛮力就干起了打铁的营生,平时带着个二十来岁和他一样木讷的徒弟给村人打一些斧头、镰刀的家什凑合着过日子。刘铁匠歇下了,徒弟娃却没有歇,正在抡着锤子当当地敲着一件还没成形的镢头。启智也不好走开,他一边拉着风箱一边偷偷用眼睛瞄着爹。进财看了启智一眼,问刘铁匠:“娃娃听话不?”
刘铁匠憨厚地笑了一下说:“还行!”
“好好调教调教,将来跟你学个手艺!”
“这娃蛮灵秀哩!”刘铁匠说。
这个季节铁匠铺子里的活不是很多,进财和刘铁匠闲谝起来。两人聊着聊着,聊到了族长的人选上,刘铁匠发着牢骚说:“无论谁当族长对我都一球样,我生来就是打铁的命!”
进财吃惊地问道:“要是冠虎当了族长能不照顾你,能不把祠堂的官田佃给你种几亩?你们可是一家子哪!”
刘铁匠哼了一下鼻子说:“我这一门和他家早出五服了,他不欺负我就行了!”
刘铁匠只所以生冠虎的气,是因为前几年冠虎来这儿打了两把斧头没给钱。过了几个月他向他讨要时,冠虎竟然赖起了账不承认。他气得当时就骂了他几句,冠虎一恼竟踢了他几脚。论辈份刘铁匠和冠虎爹是一辈,这小子竟没大没小地对他动起了手脚。他尽管光景过不到人前,可也受不了这份窝囊气。自此以后他就把这娃看扁了,为两个小钱斤斤计较的主能做成啥大事!
知道刘铁匠和冠虎有过节后,进财试探着问道:“你看村里谁当族长合适?”
刘铁匠直言不讳道:“要我说还是那两个秀才,知书达理的,随便哪一个也比冠虎强!”
这话说到了进财心里,怎样才能让两个秀才当上族长,这事他也是一筹莫展。到了快吃晌午饭的时候,进财从铁匠铺子里走出来突然看到王静火黑着脸从街上走了过去。王静火脸色之所以这样难看,不用说进财也知道,他肯定是为冠火接任族长一事正恼火哩。进财琢磨了一下心想,这事还得王姓人出面才行。他一个外乡人稍有个闪失,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选新任族长的事,在刘金泰的积极操办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按照以前约定俗成的程序,家户里所有管事的男人聚集在祠堂里议了几个晚上,最后的结果还是敲定由冠虎来接任族长。进财和王姓后生们心中尽管不快,却也没有办法。刘姓人多势众加上刘金泰先前所做的工作,喊着让冠虎当族长的声音不绝于耳。接下来只要挑个吉日举行一个象征族长权力的“孝律棒”交接仪式,冠虎就是名正言顺的族长了。这个好日子定在了十月初八,这一天是刘王坡古已就有的庙会,到时候村里还要请几个戏班子唱几天戏庆贺一番。刘金泰之所以安排这个日子有他不为人知的用意,到了赶庙会这一天,四乡八邻的人都会集中到刘王坡来。届时他也想让几个邻村的官人们都知道一下,儿子接任族长的事情。儿子年轻没经历过世事,如果能有四乡八邻的官人们帮衬着点,往后事情就更好办了。
冠虎接任族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进财觉得心中苦闷却没法向旁人道及,只好夜里到刘秀才家中坐坐。刘秀才有一双儿女,女儿比启智大几岁名字叫刘玉琼,长得明眸洁齿甚得秀才喜爱。儿子只有六岁名字叫刘玉强,与女儿比起来说不上有多聪明,在刘秀才的熏陶下却也识得不少字。
进财到家里来时,刘秀才正在屋里教女儿背诵亡国皇帝李煜的《破阵子》。刘玉琼拿着书在油灯下一字一顿地读道:“……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离别歌。垂泪对宫娥……”
刘秀才极喜宋词,女儿的名字就是取自这首词中的“玉树琼枝作烟萝”这句。看着女儿睁着一双大眼睛似懂非懂的样子,刘秀才解释道:“做人要居安思危才成,一个皇帝正日沉迷于酒色连刀枪都没见过,能不亡国吗?以至于后来国破家亡妻离子散!”
刘玉琼转着眼珠困惑不解地问道:“爹,皇帝身边的兵呢,怎么不来护驾?”
“一个姑娘家问这么多干嘛!”刘秀才被女儿问住了,他只好脸一沉生气地说:“树倒猢狲散,将士早扔下他逃走了!”
进财在门口看到这情景不忍打扰,正欲转身离开时,不料刘秀才喊住了他:“敢为爹,快进来!”
家中有客人来,刘玉琼赶忙起身搬了把凳子。进财接过凳子随口对刘秀才说:“教娃娃念书呢?”
刘秀才叹着气说:“小女不才,书中说的这些浅显的道理一句也不懂!”
刘玉琼看到爹在外人面前说她的不好,她一急反驳道:“我懂!不就是一个亡国之君在怀念以前的风光日子嘛!”
刘玉琼还想再说下去,娘呵斥了一句,她才安静下来。刘秀才的女人刘赵氏坐在炕沿上向进财数落着男人的不是:“你瞧瞧他把女子惯的没大没小的,大人一说话她就急着插嘴!一个姑娘家不教她绣花织布,偏偏教这些沉词烂调,有啥用?”
刘秀才也不生媳妇的气,笑呵呵地对进财说:“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妇人之见!”
进财只顾笑,却不作声。过日子嘛,哪家哪户不是这样,女人的意见哪能和男人拢到一起!再说了让女子识上几个字也没啥坏处嘛。
刘赵氏是从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女人,知道进财来找男人肯定有事要谈,她拉着女儿躲到里屋去了。刘秀才起身给进财倒了碗水递到他手里说:“敢为爹,看你这几日心事重重的想必有事吧?不妨说来听听!”
刘秀才对朋友历来都是赤诚相待,是个信得过的人。进财也不藏着掖着向他道出了心中的苦闷和担心,他说:“先生应该这时候站出来,挣一挣这个族长!要是让小人得志的话,怕是于村人也不利!”
刘秀才淡淡地笑道:“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这种事挣是挣不来的!挣是不挣,不挣才是挣!有些事到了时候,自然就会水到渠成!”
刘秀才这番话说得模凌两可,细一琢磨却极富哲理。进财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是真不愿干这个族长,还是有什么别的顾忌,只好把话题转到了王秀才身上。这人一走连个音信也没有,眼下是好是歹也该捎个话回来呀。不料刘秀才一点也不担心他这个同窗的安危,他气闲神定说:“这人本事大着哩,不用操他的心!他要是在外头待不下去,早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