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偷

石头仍然不肯带着进财一块儿出去讨饭，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出去讨够两个人的饭食才回来。进财吃着石头带回来的饭食，满脸愧疚地说：“石头，我不能让你白白养活，明日个咱俩一块儿出去讨！”

石头不放心地说：“我还要再试试你跑得够不够快！”

这天晌午，石头带回来一块挂满肉的骨头，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自从大旱开始进财就没吃过肉，他把骨头肯得像被尖刀剔过一样干干净净的。吃完肉，进财要把骨头扔掉时，石头拦住他说：“别扔！骨头留着有用哩。”

进财纳闷地说：“留着一根烂骨头有啥用？”

石头笑嘻嘻地说：“给你当尾巴用！”

石头真得从包里掏出一条绳子，把骨头系在了进财的屁股后面，他说：“进财，你的嘴巴吃过肉了，屁股还没吃过。就让屁股也吃上一次肉吧！”

进财知道石头在捉弄他，他把骨头从屁股后面解了下来。不料石头马上和他翻了脸：“进财，把骨头系上。要不你就别跟着我了，咱俩各走各的道！”

进财没办法，只好又把骨头重新系在了屁股后面，石头这才高兴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还算听话！”

进财的屁股后面系着块骨头，走起路来就像身后拖着条尾巴在屁股上一拍一拍的。路人全都好奇地看着他，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把骨头系在屁股后面。石头却幸灾乐祸地对他们说：“我这位兄弟，屁股想啃骨头了！”

进财听了这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让他更生气的事还在后头，路上遇到了一只野狗，在大灾之年野狗都是吃着死人肉长大的和狼没啥区别。人要是饿得倒下去，野狗马上就会跑上来，把人撕得粉碎。进财没料到的是，石头竟然打起了野狗的注意。

看到野狗，石头突然指着进财屁股后面的骨头说：“咬！”

野狗疯了样的向进财扑去，进财吓得拔腿就跑，那只野狗紧紧追着他。进财一边跑一边想，狗日的石头真在他屁股后面放了一只“狼”。他再不能跟着他了，他迟早会害死他的，这厮坏心眼太多了。野狗追了一会儿进财，就不再追他了，它追不上他。进财看到野狗没再追来，他气得转过身把屁股后面的骨头一把给扯了下来。石头赶上来，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没让狗咬着吧？”

进财生气地说；“要是让野狗把我咬死，你就高兴了。再没人分你的吃食了！”

石头一点也不生气，他高兴地说：“明天，我就带你去讨饭。”

第二天晌午，石头和进财来到了一户盖着青砖蓝瓦的大户人家门口。石头悄声地对进财说：“不要出声，看我的！”

石头悄悄推开院门看了看，头一摆对进财说：“进去！”

进财跟在石头身后吓得连气也不敢出，他只怕被人逮住给打个半死。石头轻手轻脚地摸进这家人的灶房里，偷出来一个高梁饼子。当他俩走到院子里时，被人发现了。屋子里“哗啦”一下冒出来七八个后生，他们手里拿着棍子和铁锹大喊大叫地追了过来。石头喊了句：“进财，跑！”说完他拉着进财开始没命的跑起来。后生们追了一会儿就不再追了，他们从来没见过天底下竟有人能跑得如此之快。这两个小狗崽子简直不是在跑，他们是在飞，他俩是没长翅膀的“鸟人”。到这时候进财才明白过来，石头为什么没事时就要让他跑。

跑到没人的地方，石头把高梁饼子掰开来分给进财一半说：“吃吧！”

进财吃着高梁饼子，满脸愧意地说：“石头，我错怪你了，你是一个好人！”

石头嘿嘿笑着说：“吃吧！吃饱后你还要练习跑路！当连野狗都追不上你的时候，就没人再能追上你了。你以后就能吃饱了！”

进财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石头每次出去都能“讨”回来吃食，而他三天都讨不到一口饭。原来这家伙一直在偷，他跑得快不怕被人抓住。

吃完高梁饼子，石头说：“进财，想不想吃面条？”

进财说：“面条是财东们才吃的，咱俩顿顿有高梁饼子吃我就知足了。”

“狗日的，真没出息！”石头骂了进财一句：“知不知道面条有多好吃。让你吃上一顿，保证你再也不肯吃高梁饼子了。”石头得寸进尺地说：“要想吃上面条你还得跑！”

进财不服气地说：“我已经跑得够快得了，连野狗都追不上我！”

石头说：“这次不一样！这次你要端着东西和我一块儿跑！”

石头找来两块东瓜大小的石头对进财说：“端着石头和我比！”

进财没想到手里端着东西竟然跑不成路，他两只胳膊像被绑住一样不能再一前一后地甩了。只能用屁股一扭一扭地跑，跑得还没小娃娃们快。石头却不一样，他端着东西跑起来就跟空着手一样又快又稳。进财知道石头没害他的心，吃完饭他就两手端着东西练习着和石头赛跑。一个月以后，他已经能跑得和石头一样快了。石头看到后，高兴地拍着手说：“我可以带着你去吃面条了！”

进财心想，偷面条不比偷高梁饼子。石头就是再能，也偷不走人家锅里的面条，狗日的吹大话哩！石头带着进财来到了一个有着百十多户人家的大村子，他像狗样嗅着鼻子挨家挨户地寻着吃面条的人家。当走到一户院门盖得比庙门还要阔气的家户时，石头胸有成竹地说：“就这家，咱俩进去偷！”

石头和进财偷偷溜进院子里果然看到这家人在屋里吃着面条，吃得还是海带肉丝面，香味馋得他俩的口水能把自个儿淹死。石头眼珠子一转说：“进财，你在门口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偷！”

进财守在院门口，忐忑不安地看着石头溜进了这家人的灶房。他暗自取笑着石头，心想他牛皮吹大了，面条是没办法偷的，他要是敢用手抓烫不死他才怪。他要是拿碗偷，偷来的还不够他一个人吃哩。过了一会儿石头出来了，进财没想到这主竟把人家的锅给端了出来。石头刚一出灶房门口，就遇到了这家人出来舀饭。石头急得大叫一声：“进财，把院门打开！”

进财马上把院门全推开来给石头让出了一条道。石头两手端着满满一锅饭如同端着片轻飘飘的树叶，熟练地从院门里跳了出去。这家人见此情景气得放下碗，拿着扁担追了出来。石头两只手端着锅跑起来比狗还快，这家人气得“哇哇”叫着追了一阵子，就不再追了。他们知道遇上了一个百年不遇的“贼中高手”，这狗日的简直比水浒里的史迁还厉害。他两手端着满满一锅的面条，顷刻间就能在他们面前跑得无踪无影。他俩简直不是人，而是传说中的神偷！

石头和进财把锅里的面条端到没人的地方，两人美美地吃了一顿海带肉丝面。进财吃得满头大汗，吃得鼻涕都流出来了也顾不得擦，吃得肚子里像塞了个西瓜样滚圆滚圆的。石头吃得直打饱嗝，他心满意足地摸着圆溜溜的肚皮坏笑着问道：“进财，面条好不好吃？”

进财抹了一下嘴说：“狗日的！我以后要天天吃面条。”

石头听了这话，高兴得嘴巴半天都没合上。在大饥之年里，穷人们连谷糠也吃不上的时候，石头让进财吃到了平时想也不敢想的面条。这种本事不是谁都有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在石头心底油然而生。吃饱喝足后，石头一本正经地说：“进财，你把锅给人家送回去吧。咱不能吃了人家的饭，再毁人家一口锅！”

进财越来越离不开石头了，他让他吃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碗海带肉丝面不说，还让他学到了前所未有的偷食的本事。进财默默在心底感叹着，狗日的石头真是一个好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