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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近黄昏。从中午日军破开城墙到这时,城区里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6个小时。
“砰,砰,砰”城区里废墟中的枪声从未停止过,时不时还传来爆炸声和机枪的扫射声。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一双明亮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的准星。
他的准星里,牢牢套着60米外一名依着街角小心翼翼带着一队士兵前进的日军。
那是一名日军尉级军官。
牛大宝敢确定。
虽然经过两三个小时城中激战之后,日军也发现因为军衔和指挥刀暴露的缘故导致低层军官被中国军队特意照顾大量被射杀,专门下令军官和士兵都扯去军衔并且不允许携带指挥刀进入战区,装逼专用的白手套更是不可能使用了。
而因为大量同僚丧命而心生畏惧的日军尉官们不仅将来自高层的军令执行的很彻底,甚至连尉级军官专用的“王八盒子”都不用了,全部端上了和大头兵一样的三八大盖。
这自然是大大减少了被埋伏在各个角落的中国军队冷枪手打黑枪的危险性。
不过,这样也导致了日军基层指挥体系的紊乱,除了他们本部的士兵,没了军衔做为标致的日军军官别想指挥得动其他中队或者大队的士兵。
当然了,这一点,中日两军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在这样的战场上,从军官到士兵都希望自己,越不引人注意越好。
白马银枪赵子龙,赤马红袍猛吕布,压根没机会展现碾压所有人的武技,而是分分钟被打成马蜂窝。
可牛大宝就确定这个十来名日军打头的,就是名军官。
虽然他的衣着和装备和其他日军一模一样,还占据的炮灰级大头兵的走位,但没有理由,就是直觉。
是的,直觉。
仅教授他两小时狙击之术的老师告诉他,战场上,能救你命的和要敌人命的,一是战友,二是手中的枪,第三,就是你的直觉。
相信你自己,是一个战士成长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相信自己的直觉,将目标套牢五秒钟,,牛大宝猛然扣动扳机。
因为,,他只有一次开枪的机会。
否则,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这个阵地,不,用老师的话说,是狙击点就会因为枪声没有被掩盖而被日军发现。
那不光是必须得重新寻找狙击点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命的问题。
日军的枪法固然可怕,他们的掷弹筒也同样精准。
不过60米的距离,他或许没时间离开,就会被疯狂投掷的榴弹炸成碎片。
60米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一般受过训练的士兵瞄准后基本都能击中人体这般并不算小的目标。
但日军军官并不是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行走,而是行进间都极为小心,利用街边的隐蔽物遮挡着可能来临的威胁。
牛大宝是利用他由一个隐蔽物到另一个隐蔽物之间短短的不足1秒钟,而且还要等到有枪声响起遮掩他的枪声,那就很难了。
牛大宝的枪法显然不错,目标被击中倒下,十来名日军一阵慌乱,四五名日军躲在隐蔽物后面朝着几个可能射击过来的方向开枪;
还有两名士兵躲在隐蔽物之后伸出手,试图将倒在血泊中的日军给拉回来。
显然,牛大宝的判断没有错,那名日军对他们很重要,最少也是一名少尉。
其实,牛大宝还是错了,他击中的,不是一名少尉,而是,中尉。
躺在血泊中的渡边雄实在哭泣,眼泪鼻涕一把抓。
他只知道枪口很可怕,但却不知道会这样疼,疼的巴心巴肝的。
“八嘎的!**人眼都瞎了吗?”其实,渡边雄实的眼泪也有委屈的一面。
做为一名中尉级步兵中队长,渡边雄实绝对算得上步兵军官学校同期同学中的佼佼者。
他的同学们大多还在少尉混着,就算有优秀点儿的,也不过是中尉中队副,但他却是以中尉级别实打实的担任着步兵中队长,一线的主官。
当然了,这不光得益于渡边中尉的优秀,他背后的贵族家族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
家族特地为他选择了在帝国陆军第六师团中服役,既能拥有战功又足够安全。
打完这一仗,他就可以升陆军大尉,再熬上两年,就是少佐。
有了战功和在第一线部队担任主官的经历,被调回参谋本部的他不用五年就可以升至大佐,再率兵出征,即可升任少将。
整个升迁之路,可以说家族早就为他铺设好了,他只需要按照家族的安排继续走下去就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比他的那些同学们提早七至八年进入将军的行列,日后当上能率领一个方面军的陆军大将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是不公平?人一出生就不公平,要不然为什么你们这些大头兵们叫“黑色的皮肤鲜红的血”?
那是你们海边打渔上山砍柴给晒的,老子这些贵族就不黑,那是因为祖上的荣光。
渡边雄实可是不止一次用这个理由打击对自己位置不屑的那些土鳖童靴。
可是,意外偏偏就发生了,而且,如此的不公平。
他不过是想到自己的中队临时指挥部布置下一轮的作战任务,却就这样中弹了。
该死的**人,他明明已经和自己麾下的那帮大头兵们一样的打扮,连平素最喜欢装逼的白手套和家族临行前赐予他的家传宝刀都没带,并且还特意选了领头的属于大头兵专有位置,怎么就盯上他了呢?
这不公平!
万幸的是,**人的枪法并不算很准,没有打中心脏要害,出于本能,渡边雄实觉得自己绝对还有抢救的必要。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早已铺设好的锦绣前程。
他的哭嚎和怒骂让他的麾下们面如土色。
60米外。
一栋几乎被完全炸毁仅留了骨架和几间残破房屋的二层小楼楼顶,由瓦砾和房梁组成的废墟或许因为燃烧未尽,还在冒着袅袅青烟。
如果不是凑近到十米距离仔细观察,你很难发现,刚刚升腾而起的一阵青烟不是由木头燃烧而引起的,那是弹药击发后冒出的硝烟。
废墟之下,伸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再往里面看,一个小的不能再小、最多只能藏下一个人的小型三角空间里,一名浑身皆是灰烬,头上顶着一顶破破烂烂用碎布条做成帽子,帽子下面一张糊满黑灰的脸的人趴伏在里面。
如果不是一双在眼白的映衬下显得黑漆漆的眼珠在随着枪口准星的晃动而转动着,你绝对会认为那是一具尸体。
没人会认为,一个大活人会把自己放在一堆尚未烧尽的灰烬里,如果火继续烧下去,会把这位也给活活烤熟的,就像火塘中的烤红薯一样。
但牛大宝偏偏就这么做了,越是危险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这是老师教给他的。
因为,他的那位老师,就在最危险的地方,在他离开之前,还活得好好的。
而且,他还在笑,冷酷的笑。
不是因为自己还没被烤熟,而是,日本鬼子,上钩了。
听着60米外日军传来的惨嚎和怒吼,虽然听不懂,牛大宝的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
做为始作俑者,他当然知道,那名日军少尉还没死,因为,他射击的是目标的右胸并不是拥有心脏的左胸。
60米的距离,还不足以让中正式步枪的圆弹头翻滚形成空腔,弹头会穿过肺叶击穿背部,如果救治得当的话,那名日军军官有百分之四十的几率可以活下去。
是的,日军军官不过是诱饵,牛大宝的目的是,用这个受伤的日军军官当饵,从而将这里的十名日军全部狙杀。
这一招,是四小时前他和那位号称独立团枪法排名前三、名叫唐辉的老师学的。
他亲眼目睹,那位老师在300米外,用一名日军大尉做诱饵,连续狙杀了十八名日军,才让日军放弃抢救。
最终,那名被打子弹生生击断四肢的日军大尉生生流血流死在街中心,他的周围,密布着日军尸体,超过一个步兵小分队的日军给他陪葬。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进入战区的日军军官再不敢戴军衔领章了。
牛大宝知道,他没有老师的那种神奇的可以连开十枪而不用拉枪栓的超级步枪,也没有老师那种指哪儿打哪儿的枪法,但招数却可以用上。
现在,那帮日军同样不敢轻易放弃他们未死的长官,而不是像一群受惊了的小鸟,缩在街角里不动。
躺在地上的日军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大声哀嚎,并伴有愤怒的斥责声,显然,那一枪虽然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但日军身体还算强壮,至少到目前还有骂人的劲儿。
牛大宝轻轻舔了舔因为紧张和兴奋或者是说因为未燃烧完的灰烬酷热而干燥的嘴唇,中正式步枪的准星套住了通往躺在地上目标周围的空间。
周边的枪声,貌似又密集了不少,激烈的战斗还在不时发生。有熟悉的带着川音的痛呼,也有日本鬼子“哇啦哇啦”的惨叫,但这些,仿佛都没有影响牛大宝,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准星。
果然,没过一分钟,靠的最近想靠手臂试图拉住自己长官脚而拉回隐蔽物后面的那名日军发现那是无用功,想救回自己的长官,他只能是探出身子,而且是整个上半身。
或者,他手里有绳子,像草原上套马的汉子一样套住他长官的大脚丫子往回拽。
显然,他没有,就算是有,地上那名日军的怒骂也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况且,现在还不一定有冷枪手呢!
说不定中国的冷枪手在开完枪之后早就逃之夭夭了。
来自长官的威势让日军终究还是屈服了对于死亡的恐惧,或者说,是抱有几分侥幸。
哪怕他也足够小心,匍匐着身子,由隐蔽物背后向一米五以外的长官趴去。
终于,他摸到了长官穿着牛皮靴的大脚丫子。
渡边雄实还在哭泣,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胸口剧烈的疼痛,也不是锦绣前程即将化为泡影的委屈,而是幸福。
那种马上就要逃脱生天可以获得救治可以继续活着的巨大幸福感,完全不是新婚之夜他摸上秀子那双滑嫩的小脚丫可比拟的,虽然这会儿是他的脚被另外一个男人握着,还隔着一双沉重厚实的牛皮靴。
日本陆军中尉这会儿已经不能完全肯定自己的性取向一定完全正常了。
但这,绝对不能否认因为他的一只脚被另一个男人那一双粗糙至极的手掌抚摸油然而生的巨大幸福感。
估计,这会儿就算让他回去就嫁给这名摸他臭脚丫子的“男生”,可怜的日本陆军中尉也应该是愿意的吧!
不,应该是百分之一万的愿意。
毕竟,那样能活着。
哪怕就是被刚,又怕啥子?
当时的渡边雄实眼神是这样的,努力看向自己麾下那名勇敢的士兵,眼神中充满了对生的渴望。
来自60米外的牛大宝已经微眯双眼,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
枪口的准星已经牢牢锁定了开始发力拖动渡边中尉日军步兵的钢盔,60米的距离,日式90式钢盔在中正式子弹的威力下,不过只是种心理安慰。
“砰砰砰!”周围的枪声再度爆响的一瞬间,牛大宝扣动了扳机。
日军步兵的钢盔上出现一个不算规则的圆洞,几乎吭都没吭一声,就垂下了头,手脚无意识的抽搐也不过持续了不超过3秒。
被钢盔撞击而变形的圆弹头翻滚着尽情展现了中正式步枪超越38大盖的威力。
如果拿掉钢盔,就会发现,日军步兵的天灵盖被掀开超过一半,白花花的脑浆混合着殷红的血,诡异而鲜艳,就像是一朵山野中的花。
感受到脚面上麾下士兵手掌的颤抖,却感受不到拉动的力量,眼角的余光瞥到麾下的身体也悄悄归于寂然,渡边雄实的心猛然沉入谷底。
那名中国枪手还在,他躲在无法确定的方位,利用周围枪声的掩护,就像一条躲在黑暗中的冰冷的毒蛇,猎杀一切敢于走出隐蔽物的帝国步兵,一直到战斗停止,失去枪声掩护的他才会退却。
而能让他敢于继续猎杀的理由,正是因为他的存在,他这个“饵”的存在。
虽然是贵族出身,渡边雄实升官的速度比其他人要快一些,但绝不能因此就说他是混吃等死型的官二代。
实际上,生在贵族家族,压力比平常百姓还要大的多,混吃等死型的不是没有,但基本上最终都会成为一头猪,一头被好吃好喝豢养的猪。
只有那些求学上进有天赋的人才会被家族大力培养。
没有足够的能力,就无法撑起家族的荣光,贵族间的权利倾扎动辄毁家灭族的残酷远超过平民间因为房屋基地和鸡鸭鱼鹅引起的鸡毛蒜皮纠纷。
无疑,能被一个大贵族家族大力培养的渡边雄实绝对算得上一个聪明人,他很快就想明白自己为何只伤而不死了。
因为,从一开始,中国枪手就把他当成了诱饵,一个香喷喷的,所有人不得不救的诱饵。
那真是个冷静到可怕,也残忍到可怕的枪手啊!
渡边雄实的脸上悄然流下两行泪痕。
不是因为死亡的恐惧,而是,艰难无比的选择。
那是,对人性的考验。
渡边雄实甚至有些痛恨自己的聪慧,如果不想明白的话,他也许就不用做这个选择了。
但现在,他必须得做,是他死,还是麾下士兵死的选择。
他完全可以装作不知,他麾下的那些官兵就算明知有危险,也不得不来救。
根据日军军律,他们就算这个时候能活下去,战后也会被重罚甚至被处死。
唯一能救他们的,只能是他自己,根据直属主官军令撤退,他们不用背负任何责任。
可是,那样一来,他就死定了。
不说恼羞成怒的中国枪手再度对他射击,光是胸口伤口的流血,也能让他失去生命。
人性的光辉,从未有时时绽放,往往只显现在生死来临的那一瞬间,有些人,下意识的就做了选择,所以他们被称为中国的英雄。
显然,脑海里正在激烈斗争的日军陆军中尉不在此列,斗争的时间越长,人就越软弱,越注重自身。
黑暗终究会掩盖光辉,成为最终的主旋律。
日军陆军中尉在天人交战中抉择,中国士兵的眼里却露出冷色,再度锁定目标周遭的空间,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出现。
他相信,他的猎物会继续出现,哪怕他们知道那是个陷阱,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其实,这样的战场,在整个松江并不鲜见,最少超过60名负责打冷枪的雏形级“狙击手”躲在松江城东西南三城的各个角落。
这也是两天前钱立明就提出的建议。
巷战,不光是要将每栋房子每个房间都变成战场,还要将每个角落都变成收割日本鬼子性命的收割机。
让鬼子不断死亡,也让他们不断恐惧,让他们哪怕躲在房间里,也会不由自主担心从天花板上都会射来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