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白马坡,草庐。
夜半时分,苏景衡缓缓收起桌上的经书,推开竹窗。
来京都五日,与玄德法师也见了面。大师睿智而博学,他受益匪浅,心生向往。这几日的交谈带给他极为欢畅的快意,他也很期待能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帮助大师完成他的宏愿。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他总是心有挂念,离开迦叶的时日越长,他越惦记。
流苏,她怎么样了?子墨师兄的信函没有来过,明明出发时他说过,一有消息就知会他,他都等了好几天了。
一声极其轻微的细响,自草檐之上发出,苏景衡素来敏觉,微微皱眉。
不多时,一个人影如一片被疾风卷起的落叶,轻轻从敞开的竹窗外跃身而进。
“裕王爷?”短暂的惊吓之后,苏景衡十分讶异。
“子昙,噤声。”洵裕低低道,迅即关上窗门。
“……”
上次见面,两人同行去京都,洵裕一路上没少劝解他,然苏景衡态度坚决,并没答应。来京都后,就没再见过。此时此地,他出现的方式及其言行,着实令人费解。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他又说道:“子昙,如今的白马坡重兵守护,想不被人注意就得小心行事。”
玄德法师拟攥写游记注释经文一事被圣人大加赞誉,特批了白马坡草庐为一干僧人的居住地,此地远离尘嚣,风景优美,确是一个能让人静心做事的好地方。圣人派出重兵也是为了他们这些人的安全。
苏景衡附掌于胸,行礼道:“阿弥陀佛,裕王爷夜访此间,不知有何赐教。”
“流苏姑娘,不见了。”
苏景衡一惊,身形忽地一抖,“怎会不见?”
“子昙为了防我,将流苏姑娘送出寺门。可惜,她身负伤病不能走远。山下有名望的没名望的大夫我都查了,都说没有此人。唯有一家洪氏药堂,前些日子遭歹人莫名暗算,全部离奇死亡。”
洪氏药堂!苏景衡僵直了身子,嘴唇不住的发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她在不在那里?”贴胸的掌心已紧攥成拳头,指节也微微发白。
洵裕看在眼里,暗自心惊。
“子昙放心,现场并无年轻女子的尸身。此事蹊跷,疑点却有一个,除了本王,还会有谁对流苏姑娘觊觎。杀人灭口,手段毒辣,本王思来想去,唯有一人,可能性最大。”
“谁?”
“本王的二哥,洵澧。”
苏景衡闻言一凛,瞠目道:“澧王爷从没见过流苏,为何要这样做?”
“他一直在暗处派人监视我,本王防不胜防。他见我对你有招揽之意,自然对你的事务格外上心。哼,只没想到,他捷足先登,竟然掳了人去。”
“阿弥陀佛——”苏景衡恢复平静,眼神淡淡,“多谢裕王爷将此事告知……”
洵裕踏上一步,眼中忽地射出两道寒光,逼近苏景衡,“子昙,若真是他,相信过不了几日就会来找你。到时他若提出要你相帮,你待如何?”
苏景衡摇头苦笑,“贫僧能力微薄,只不知几位王爷为何紧逼不放。”
“子昙不必妄自菲薄,你本就不俗,又得了玄德法师的青眼。要知道,玄德的言语对圣人影响甚大,若靠你的嘴说上一说,玄德愿意帮谁,圣人多半会偏向谁。”
苏景衡一再摇头,只觉荒谬,出家人不问世事,怎会轻易踏足朝中事,裕王爷也罢,澧王爷也好,不想着脚踏实地、为民造福,非要剑走偏锋,做这些害人害己的事。
“子昙……”洵裕继续逼问。
苏景衡清眸垂下,目光恬淡,“不管是哪位王爷,子昙初衷不变,不愿踏足尘事。”
洵裕神色一松,忽又一紧。他既不愿意帮二哥,亦不愿帮他,当真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
他怅然道:“子昙,与二哥相比,本王总以为你和我更亲厚些,想不到你竟如此决绝。也罢,以后本王不再逼你。说起来,流苏姑娘的事本王也有责任,待找到她的下落,本王自当尽全力相救。”
苏景衡合掌,连声谢过。洵裕也不待,乘着夜黑离去。
莅日,果如洵裕所言,洵澧早早来拜访他。所说的言语,或者说威逼的话,跟苏景衡心中所想的差不多。
他不是不担心流苏的安危,然而让他为了她屈从于权势,无论如何他都做不到。因此,他义正言辞地拒绝,没带半点犹豫。
只是,在菩提佛珠乍现的那一刹那,他平静的表情还是忍不住裂开了缝隙,强忍住心内翻涌的浪涛,他阖目,假装视而不见。
洵澧一番口舌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回府的路上,整张脸黑沉黑沉的,让一旁随伺的人心惊肉跳,唯恐被迁怒。
回到府中,朱七来报,说是门口陡现不少可疑之人,甚至有暗影觉察到府中的异样,似有黑衣人在府中四处探视。
洵澧表情变了变,胸中怒不可揭,“啪”一掌震碎了桌案一角。
“洵裕欺人太甚,昨夜一定与那臭和尚商量好,他负责救人,臭和尚负责在父皇面前替他美言。哼,想得倒是不差!可是,他当本王的王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救就救?”
朱七跟随洵裕多年,俨然是心腹一名,有些话别人不敢说,他敢。他犹豫了一下,上前说道:“主子无需担心,奴才已多派人手加强对王府的戒备。只是,若那和尚真与三王爷勾结,奴才怕形势对王爷您不利啊。”
这话让洵澧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他鼻孔出气,怒道:“这话还用你说,本王当然知道。圣人迟迟不下旨意封我为嗣,不就是因为洵裕这一年来政绩和口碑都不错。那些蠢民还给他封了个臭屁贤王。我呸,还不都是他那些幕僚给出的主意,他哪里担得了一个‘贤’字。”
朱七暗暗叹息,腹诽道:民间对裕王爷的称颂确实过了些,然而,论心胸还是比自家王爷宽阔多了。自家王爷的脾气,真真是……
他不敢多想,猛然念起一事,说道:“主子,刚宫里的探子来报,说圣人昨日得了风寒,一天一夜都没起咯,连今日的早朝都罢了。”
“此事当真?”洵澧倾身向前,抬眉问道。
“确凿。”
洵澧后仰端坐,沉思片刻。
“我们那些人布置得怎么样了?”半晌,他冷冷开口。
朱七一怔,他自然明白主子口里的那些人指的是谁,只是,这也太仓促点了吧。
“主子,一直照您的吩咐布置着,他们不敢懈怠。难道说,您现在就要……”
“让他们随时准备好,待本王探明了实情,再做打算。”
“是。”
“这些年来,本王也忍够了!这一次说不定是个机会,本王不会再错过。我的好父皇,我的好三弟,本王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洵澧的声音一寸寸冷下去,叫人听着寒毛淋淋。
朱七头皮发麻,将头埋得很深,心内惊恐万分。他担心的不是洵澧,而是自己,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跟了这么个残暴又莽撞的主子呢?
“朱七……”
“在。”朱七抬头,一眼望见洵澧脸上诡异的神情。
“你说,本王要不要给三弟送一份大礼?”说这话的时候,洵澧像是想到什么事,眉眼豁然开朗,心情愉悦。
“啊——主子所说的大礼是?”
“本王若是将流苏姑娘送还给那臭和尚,洵裕会做如何想?”
“主子真想这么做吗?若主子您送还流苏姑娘,三王爷应该会有所怀疑吧。”
“没错,他一定会以为本王和那臭和尚也有了协议,不然怎会轻易送人。”洵澧越想越开怀,“能让他们起疑也不错啊!”
“可是——”朱七挠了挠脑袋,有点想不通,费那么大劲抓回来的人,就这么轻易给送回去?想想也不甘心啊。
洵澧但笑不语,他也不甘心啊,但是,这真是一步好棋呢。
“朱七,你家主子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不管是洵裕,还是那个臭和尚,我都不会放过,得罪本王的下场,有比死更难受的,你就等着看吧。哈哈!”
朱七额头一抽,这话他绝对是信的。
洵澧笑眯眯地踱步到窗前,抬头望天,天色澄净,一览无遗。唯不远处有成片的云雾慢慢挪动,大有遮天蔽日的态势。
快下雨了啊,呵。
眼下可还得做几件事,不然,怕来不及看好戏呢。
“朱七,本王现在吩咐你去做几件事,你可要亲自去做,不能出一点差池。”
“是,属下遵命。”
“附耳过来——”
……
崭新的罗裙纱衣上身,另有侍女上前,为流苏画眉涂妆。一直是粗布陋衣装扮的流苏,突然间被人这样对待,实在不能理解。
镜中的人儿清丽脱俗,流苏恍然做梦,久久不语。
“可惜了,姑娘你额际的这道疤痕,抹了好几遍脂粉,还是掩不住。”侍女见她美貌,却微有瑕疵,忍不住叹道。
一道入髻的浅红疤,从额际斜伸,足有两寸。
流苏抚上它,混不在意。那侍女的惋惜,倒是幽幽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