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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遂像是没听到一般,他走得很近,哪怕已经在外头练习过了该如何从容地看着她笑,但这一刻,他还是笑不出来,整个人都在抖。
他立在床边三步之遥,心中饱含情绪,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他未开口,温瑶便也静默看他。
可也就是这么电光石火一瞬间,计遂忽地动了一下,退开两步,偏过身温文有礼地对独孤暮染做了一揖:“在下来得唐突,望王妃、温夫人不要见怪,在下只是看王妃神色匆匆,想着能帮上什么忙。”
不一样。
就这么几秒之内,计遂像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前一刻他浑身上下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悲伤,似是想上前却又不敢,对床上的人是满含情意的。
下一秒,他却敛去所有情绪,从容而又知礼,似他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可不管他是不是独孤暮染猜测的那个人,从他进北江王府的那一刻,他便早就不是局外人了。
“计公子有心,我匆忙是因为母亲在榻上昏边二十载,如今醒来,太开心罢了。”独孤暮染淡淡勾起一抹笑来,两道黛眉一展,温柔不少。
计遂身子欠得更低了:“在下实在是唐突了,那就先告退。”
说罢,他脚步匆忙,走了。
屋内一时寂静,良久,床上的人才站起身来:“怎么了这是?”
独孤暮染踱步坐了下来,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他没有像您说的那样啊?”‘温瑶’又问。
独孤暮染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扣,俏脸冷了下来,沉沉地道:“他发现了。”
“不可能!我什么都没说,我自觉表现得很好。”‘温瑶’眉头紧拧,几个跨步冲到铜镜面前,手掩在唇边,露出方才那样大病初愈的柔弱感来。
她摆弄了片刻,眉头拧得更紧了:“我从未失败的,再说,我对阁主的了解不敢说最多,但至少比常人要多上太多,怎么可能会露馅儿呢小阁主?”
说罢,她有些烦燥地伸手在耳边不知怎么一扯,一下将那张假脸皮扯了下来,露出原本的面貌,正是有一手变脸功夫的凤清挽。
“一开始,他是被这个消息惊着了,竟一时未想到是我在诈他。可他大抵是十分了解温瑶的,所以,在他站在床边与你一对眼,他便发现错了,这不是真正的温瑶。”独孤暮染轻哼一声,勾着手指拂了一下鬓边的发丝:“这样也好,至少让我确定了他与温瑶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我们离真相更近一步了,不是 吗?”
凤清挽坐了下来,捏了一下手中的假脸皮,踌躇着开了口:“我从未在阁主身边看到过这个男人,不过……阁主能生下你来,你肯定得有个爹啊,会不会这个计遂,便是你爹?”
她原先正奔走四方,与其他三部一并重新整肃温苍阁,突然之间独孤暮染急书让她赶来梁州,她还当是独孤暮染遇到了什么急事,未曾想,竟是让她扮温瑶对计遂进行试探。
也是,温瑶的失踪是温苍阁败落的一个重要原因,要想让温苍阁起死回生,必须要解开二十年前的迷,对温苍阁所有人有个交代,独孤暮染阁主之位,也才能坐得稳。
“他?”独孤暮染挑了下眸子,觉得惊奇又可笑。
她倒还当真曾想想过计遂会不会是她爹,可每每想到计遂那张年轻得仿佛与她一般年纪的脸,又一一否定。
“世事难说,若他真是你所说的司公子,又怎么不可能呢?”凤清挽定了定,换了个话题:“最近梁州发生了不少事,北江王府一切还好吧?”
既是想不明白的,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想明白,便先放放,想些别的事。
独孤暮染伸手轻轻捏了眉心两下,缓缓摇头:“这一切与北江王府说没有关系吧,却又有着莫大的关系,我还好,就是云崖……他的心情我能理解。”
“一时半会儿难以释怀是有的,不过大丈夫轻拿轻放,又何况是北江王这番人物。”凤清挽掩唇轻笑,哪怕她是有些年纪了,但保养得当,很难从她脸上看出她的年纪,她这一颦一笑,仿佛正在豆蔻。
秦云崖她向来是欣赏的,相信这么一件事,不足以将他压垮。
独孤暮染长睫如扇般扑了两下,嘴角轻提,笃定道:“那是自然的。”
“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凤清挽还是不放心,若计遂当真是司公子,那照独孤暮染所说,他老谋深算,独孤暮染又怎么斗得过他?
独孤暮染沉默片刻,倾身在凤清挽在耳边低语了几句,凤清挽眸子一亮,轻轻点头微笑,片刻之后,悄然飘出了北江王府,来去无踪。
是夜,夏风温热,带着虫鸣鸟叫而来,独孤暮染躺在院中的摇椅之上,桌上摆着瓜果,手中拿着书卷,摇椅晃动之间,她轻轻翻了一页。
“好惬意。”秦云崖不知何时到的,他就站在独孤暮染的摇椅之后,身上披着匆忙与露水,似是赶了远路回来的。
独孤暮染将书放在腿上,从果般中摸了一椅葡萄伸长了手塞进他嘴里:“我在等你。”
秦云崖拂了下衣袖,顺从地将嘴里的葡萄吃下,才坐到她面前,看她:“等我?”
她鲜少这样说。
独孤暮染点头,慢条斯理地将书合上置到桌上,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腮边看他:“你过去了吗?”
秦雨泽的事,在他心里翻过去了吗?
秦云崖没想到她要问的是这个,倒是认真地想了片刻,面带笑意倾身来拂她的发:“生死本有命,更何况他作了孽?世人说北江王寡淡无情,自是这般,我又怎会放在心上?过去了。”
独孤暮染坐直了身子,将他的手握住,认真看他:“那是世人说的,我知你不是那样的人,正是因为珍重,才痛心。只有想明白了才是真的放下,骗已骗人的,不算。”
他这番模样,像是还未放下,她又得担心好一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