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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窗闩响动,夏初雪正要抬眼望去,却觉得眼前一团漆黑,温暖的触感围在眼眸周遭,耳边有暖融融的气息,只听得一个声音问道:“猜猜我是谁。”
能有胆子进入这个院落的已是少数,而能轻易进来的,又更是只有一个,夏初雪不想和他比谁更幼稚,并没有立时回答,静下心来,倒是闻到混合着水汽的阵阵花香。
“好香的味道,主上带来的是什么花儿?”夏初雪将手上移,轻轻扣住遮了她眼睛的双手,因着堂耀并未有心不放,她虽然没有用上力道,只是将手往外一撤,便将眼睛上覆着的双手除到了一旁。
反握住夏初雪双手,堂耀说道:“你的鼻子还真是灵敏,喜欢么?”说着望向夏初雪身体左方,夏初雪跟着他的目光看去,案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只大肚的白底紫花瓷瓶,瓶颈上面的紫花要更小些,形成了一组组细小的紫色碎花图样,颈中插有两类花朵,一类花朵大开大合,形如双手聚拢擎托,色泽亮白,香气清幽淡雅,而另一类花朵瓣瓣缠绕,其色嫣红娇艳,其气馥郁芳菲,一白一红两种花朵之间,还点缀着无数细碎的白色小草,虽然太过细小,但圆圆滚滚的散落在花叶之间,也是美好秀气的玲珑别致。
自来花卉被广为吟咏,又是有无数词客骚人以之寄性诗词,抒发心中情怀,笔墨丹青中自然亦独有花卉一项,夏初雪在人世时候由舅舅亲自教习绘画,虽然不能游历远行,但也见过不少纸张上画着的花朵草木,可于眼前这两类花种和一类小草,倒是头次见到。
花叶上还滚着雨珠,轻盈透明的水珠顽皮的摇摆小手,挠着花叶的痒痒,花叶便不可抑制的微微椅,像是正在被水珠胳肢,止不住的放声大笑。
见花叶可爱,夏初雪伸出手去,拿起瓶中的一只白色花朵,放到鼻前嗅了嗅味道,回身问向堂耀:“这是什么花儿?倒是从未见过。”
“这花儿名叫暇雪,那种名为炙焰,全都只是长在凤竹土壤覆盖的三丈之间,我想你未必见过,就带回来给你看看,”说话之间,堂耀又从紫色瓷瓶中拿出一支炙焰,一同放在了夏初雪手中。
“我在人世时候,家里的后院也种着竹子,因是地处北方,所以只能种些耐寒的品种,并没有南方竹子的品种那样繁多,竟也真不知道,原来竹子下面还可以长着这类花种,”堂耀不喜欢她称呼他为主上,更不喜欢夏初雪自呼为‘属下’,每次夏初雪私下里以‘属下’对己自称,堂耀都会不厌其烦的反复更正,夏初雪没有办法,也只好和她约法,私下里只是说‘我’而已。
“人世的话,无论什么竹子下面,都不会有暇雪和炙焰的影子,这两类品种,只生长在凤族的凤宫之中,于人世之中,都称不上绝无仅有,应该是绝对没有,”堂耀回身去屋内雪兽睡觉的篮子旁边,拿过雪兽那洗得干净亮泽的椭圆形水盆,从夏初雪手中取过‘暇雪’和‘炙焰’,搓落花瓣,放到水盆之中,倒了些清水,又从桌案上取过一支粗笔,翻到笔管那面,细细的研磨起来。
幽冥司中其实也有不少品种的花花草草,还有专门的鬼司花匠负责打理,堂耀并不喜欢赏玩花卉,夏初雪自然从未见过堂耀做这捣花的事情,本来是想开口问他缘由,脑海中突然电闪而过,想起堂耀似乎话中提到‘凤族’二字,不由有些愣住。
那次她和林笑川初次见面,林笑川告辞之后,洛涯便来到司书殿中,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开始抱怨自己走了好久的路,已经渴得要死,当时鬼差都聚拢在他们的房舍之中,夏初雪也没个使唤的丫鬟,便自己去房中为洛涯取茶泡水,雪兽也一并交由了洛涯暂且照顾。
没成想再度回到客房时候,林笑川已然再次来过,并且拿来了说是三天后方才送来的解毒丹药,夏初雪本想问问洛涯,怎么后来一直不见,究竟去了哪里,谁料到洛涯倒是对雪兽中的毒十分好奇,追究问个不停。
终于将雪兽的问题交代了个明白,洛涯还是不等夏初雪开口,又问起了夏初雪的近况,诸如她是否有被要堂耀欺负,如何做上了司书,像足了来看妹妹的娘家哥哥,还拍着胸脯振振有词的对她保证,要是堂耀胆敢对她无礼,他肯定会为夏初雪好好的教训堂耀。
别的夏初雪不敢保证,但是论起洛涯和堂耀的能耐,她并不认为洛涯有本事制住堂耀,否则夏初雪也不用这些日子始终待在堂耀身边,洛涯而今才能脱身前来看她。
不管怎样,比起在夏初雪心中的分量,始终还是洛涯重些,她不想洛涯有丝毫危险,便是只报欢喜,没有说出一句一字令洛涯担心的话。
那天夏初雪原是想留住洛涯吃饭,可是洛涯竟被派来的族中侍童叫走,看起来洛涯似乎是很大的不情愿,但也是一副没有办法的样子,只得随着那侍童一起走了。
除了第一天送她到这司书殿内,堂耀就有几日没有现身,本来他不来,夏初雪心中是有些轻松的,可是因想着向他问起洛涯的事情,便又不得不多了一些企盼,但后来接着便是弘礼的消失,殿内放着成堆的事务要做,她又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便将洛涯的事情暂且抛到脑后,全身心的放在司书殿的一应事物之上,没日没夜的忙着,也只有堂耀偶尔到来,夏初雪才能真正的歇歇。
时日一长,夏初雪也就有些淡忘,今日堂耀主动说起凤族二字,夏初雪才又想起洛涯那天的表情,便问向堂耀:“主上去凤族,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为了采这些花草,”堂耀已经碾好了‘暇雪’和‘炙焰’的花瓣,又从花瓶中拿出了两支白色小草,放到水盆之中,轻轻的碾展起来。
“这些花草有什么奇特的功效?”她在天界墨训仙宫中的时候,堂耀和洛涯很少照面,但是只要是同在一处,不消说没什么友好的话说,而且他们之间,好似有些互看不顺眼,大概只是顾及夏初雪也在,这才没有大的间隙,都算不上是点头之交。
“有解毒的作用,我见你一直担心雪兽,便采来了‘暇雪’和‘炙焰’,这两种花分开来只是观赏之用,但一经混合,便有了消去百毒的功效,再加上这种伶仃草,就更是奇效非凡,只是雪兽中的毒太过奇异,它们也只能缓解而已。”
堂耀满口中谈的都是花草的解毒功效,夏初雪心下微微叹气,知道堂耀并不想提起凤族的事情。
如今她与堂耀已经相识一年有余,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堂耀会渐渐淡了对她的心思,可是如今哪怕她口中说出一个男子的名字,也会令堂耀有些介怀,如白秋意、秦子沐那类堂耀熟悉掌控的还好,只是洛涯与堂耀似乎一向不睦,夏初雪内心踟蹰,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堂耀碾着花瓣白草的间隙,抬头望了眼夏初雪,见她神色见有些迟疑,知道她心中想着什么,虽然不想和她此时谈起那事,却又担心她郁结于心,对身体不好,微笑着道:“我见到了洛涯,他一切安好。”
抬起头望向堂耀,夏初雪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和自己说起洛涯,堂耀说话时仍在碾动笔管末端,花草随着长时间的碾展,已经糅合到了一起,花汁草液虽然只有白红两种颜色,经过混合,竟然是一种淡紫色。
“和你今日穿的衣衫颜色,竟是十分相像呢,”堂耀将水盆举起,隔着些距离,平端到夏初雪眼前,让她看水盆中的颜色,继续说道:“这里共有三十朵花,六十支草,每日如此法研磨,令雪兽喝下,即使不能安然续命,起码三五年内,也未必会有事情。”
“那如果雪兽继续服食,会不会有彻底解毒的可能?”本来夏初雪已经做好了失去雪兽的准备,可是听堂耀如此一说,她便又燃起了希望。
堂耀摇了摇头:“这个很难,毕竟‘暇雪’和‘炙焰’,三十年才开一次,而伶仃草,别看毫不起眼,要有六十年才开一次,每次花开草绽,白红两色花朵只是共有三十朵而已,而伶仃草,也不过是六十支的数目,再没有更多了。”
“这些花草如此名贵,凤族那么轻易就给了主上?”
轻手拂过夏初雪发丝,堂耀笑着道:“你这样问,我会以为,你很担心我,”说完见夏初雪低下头去,堂耀也就不再说笑,平和的说道:“用这些花草换他一族的平安,其实他赚得大了。”
夏初雪抬头,四目相对,隐约觉得,堂耀话中的‘他’,指的肯定不是洛涯,却又不好相问,只是稍有些迷惑的看着堂耀,堂耀温柔的说道:“你听,雨声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