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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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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刑,你不能再喝了!”

周百彦态度坚决,即便刑筠此刻只能依赖酒才能排遣内心愁苦的样子深深地触动了这位老冤家的心,可是,周百彦清楚,真的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你,你成天跟我作对,还总要看我笑话,我跟你有仇吗?不就是年轻的时候和你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了吗?你,你至于吗?最后不是你赢了吗!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成天的跟我不对付……你说你是不是欺负老实人!”

谢明依怔怔的,看了看胡子都快被气的竖起来,可是眼睛里却藏不住的得意的周百彦,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再回过头看看刑筠,早已经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坐在桌子前哭的稀里哗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谢明依也想不到这两位居然能这么“和谐”而戏剧性的相处。

不过眼下却不是看热闹的时候,人家哥俩吵嘴,自己还是躲远点的好。

想着谢明依同周百彦打了个招呼,这边想要走被周百彦拦下了,

“子墨无须避讳。”

今日的周百彦也比较反常。

转而看向身前的刑筠,道,

“呸,我是那样人吗?你这头蠢猪,要不是我看护着你,你早就不知道当了多少回替罪羊了。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在这指着鼻子骂了起来,刑筠啊刑筠,你这老小子,怎么就不想我点好呢?”

谢明依低着头,摸了摸鼻梁。

这,一般人很难看出来这番良苦用心啊。

不过,转念一想,这周百彦说的确实是实话。

若不是有周百彦成日里盯着刑筠,后者这才有所忌惮,不然为虎作伥,不知道刑筠会干出什么不靠谱的事情。

想到此,谢明依的心里竟浮起了几分对周百彦的敬意。

“滚滚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刑筠一把拉开了周百彦放在自己腋下的手,后者没有防备的后仰摔倒了地上。

紧接着只听“哎呦”一声,谢明依连忙过去将地上的周百彦扶了起来。

周百彦站起身,可方才确实是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

然而这并不耽误他和刑筠吵嘴,

“嘿,老刑,你怎么还跟我动上手了呢?想打架是吧!”

“打……打就打,你个老周头,你……你以为我怕你啊!”

风驰电掣之间,谢明依下意识的躲到了一边,而转眼间那方才醉的一塌糊涂的刑筠已经同周百彦撕打在了一起。

谢明依轻蹙着眉间,默默的走到了酒桌旁边,坐了下去。

淡笑着,一边斟着酒,眼角的余光里容纳着对面撕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像极了年少轻狂的模样,只是那已然不再矫健的身手无情的昭示着——他们的青春年华已然不复。

“咚咚咚!!!”

叮叮咣咣的声音之中,隐约之间似乎有敲门的声音响起,谢明依放下刚拿起的酒杯,起身走到了门旁,将门半开着,用身体将门外之人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门口的掌柜面色微苦,知道这屋里的三位都是大官,临近门的时候,都穿着官服,即便掌柜的对脸生,对朝廷大臣的朝服却是不生的。

“掌柜的,有事?”谢明依先开口问。

“这个……”掌柜的吞吞吐吐,向里面向往着,奈何谢明依挡的太严实,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

“客官,今儿除夕夜,小店要打烊了,您看……”

“掌柜的,叨扰您了。按理说我们是应该走的,但是我这两位朋友正在兴头上。”

说着谢明依的唇角微微上扬,看着对面的掌柜,继续道,

不如这样吧,今儿晚上我们包下您的酒楼。您尽管放心的回家同家人团聚,您去楼下找一个姓容的公子,他会给你一个好价钱。”

起先掌柜的只是想来打探一下这几位什么时候走,即便是今夜他无法回家同家人团聚,也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谢明依刚刚的一番话着实让掌柜的怔住了。

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这么客气的官。

这长安城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但是他们这些商户,即便是名商张仲谦,在这些大人们的眼中是最低等的,最下贱的。

谢明依开口一句一个您,这让年进半百的掌柜不得不说是有些触动的。

这般的礼遇已然是意想不到,更别提一个满意的价钱。

当官的肯结账,他已经烧高香了,好价钱是做梦都不敢痴心妄想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看着怔愣着迟迟没有动作的掌柜,谢明依微眯着眼眸问道。

她是待人客气,但若是有人借机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那就不是很妙了。

肯同掌柜的如此讲话,一来谢明依觉得这掌柜慈眉善目,同那些个一转眼便绕了几个心思想歪点子的人不同。二者,是不想生事端。

毕竟,今儿夜里是除夕,阖家团圆的日子。

好在谢明依并没有为难太久,见着掌柜上楼却迟迟不肯下去的容羲跟着上来看了一眼。

“容羲,给掌柜的结一下今晚包场的钱。别慢待了人家。”

说着谢明依关上门,掌柜的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敢再敲响房门。

转过身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看向眼前的容羲,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最后掌柜的一横心,左右大不了他今天晚上这几个人的饭钱他不收了,然而掌柜的刚想开口,这边眼巴前便多出了两张纸钞。

上面印着——一百两。

二百两包下酒楼一夜,尤其还是除夕夜,要知道今儿个可是万家团圆的日子,酒楼一晚上是几乎没有什么进项的。

若不是几位官爷突然进门,他都要马上关门回家了。

“这是……”掌柜的没敢接,抬起头看着容羲,犹疑道。

“包下你这酒楼一晚上,够了吧。”容羲道,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钞票塞给了掌柜的的手里。

掌柜的看着手里货真价实的银票,木木的点点头,

“够……够了,不仅够了,而且多了。”

“多的就当几位爷给你的彩头,回家吧。”

掌柜的还是没有回过神,但是本能驱使着他说出了下面的话,

“好,好,多谢容公子,多谢几位大人。”

“那几位大人慢用,小的便先告退了。酒在楼下,若是不够,客官自可去取。”

容羲点了点头,随后掌柜的便转身下了楼收拾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楼下便是一阵喧闹声,容羲往下看了一眼说道,

“让他走吧,几位大人正交谈甚欢。”

楼下的两个人这才住了嘴,任由掌柜的离开。

只听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容羲目送着掌柜的离开,这才下了楼,将酒楼的门关上,并上了门栓。

“欸,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家大人还在楼上,你怎么就关门了?”

说话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青年小厮,是周百彦的随从,叫宝禄,看着容羲关门心中有几分不悦。

最重要的是,明明这谢明依的随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却偏偏什么事情都由他做主一般。

被一个比自己年岁还小的人发号施令,宝禄难免心生怨愤。

好在刑筠身边的人是认识容羲的,更明白谢明依对于身边之人的维护。

周,刑二人之间的关系然并不是很好,连带着底下的随从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交集。

那人也就没有多做声,只看着二人之间的争斗。

容羲扫了一眼那人,只觉得刑筠的随从和刑筠一样,不喜欢出头,更喜欢庸庸碌碌,看上去很平淡无奇,可是这种知足的心理却不是谁都能有的。

“几位大人在楼上洽谈,我只是觉得这里不需要再有人踏入。”

宝禄哑然失声,他听的出来容羲在用几位大人压自己。

“可我们大人没说他要留在这过夜,我们家夫人说了,要大人在子时之前赶回去,你现在关上了门,一会儿……”

“一会儿我再打开。”容羲淡淡道。

说着不再理会那不做声却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编排自己的宝禄,朝着放着酒坛的架子走去。

在一排排的酒坛之中,容羲的手落在了最上面一排的一小坛子上面。拿了起来,走向其它的两个人。

“天挺冷的,二位兄弟喝点酒暖暖身子,几位大人似乎还有很多的话要讲。”

陈年的佳酿在流淌出常年里盛放它的器具中时,散发着醉人的香气。

“哎呦,这可是有三十年的女儿红啊。兄弟眼光真毒。”

如此捧场的人自然是刑大人的随从。

容羲笑了笑,眼底却禁不住流露出几分神伤和怀念。

“大哥过奖了,没什么嗜好,就是好这一口。来,干。”

宝禄没想到容羲似乎并没有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看了看容羲如常的表情,内心却是有几分疑窦。

然而美酒在前,宝禄也没有想那许多。

醇香的液体从流进齿缝之间,容羲的耳边仿佛再一次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天这么冷,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怎么不回家?

——哦,这样啊,既然你无家可归,愿意跟我走吗?我手里也不是特别富裕,但是还可以保证你吃饱穿暖的。你要是想读书,我也可以教你识文断字。

——你怎么了?你别哭啊。哎呦,这手臂上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被人打了吧。唉,穷人家的孩子不容易,苦了你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啊?你没有名字啊。既然如此,不如你随我的姓吧。我姓容,叫容璟。你随我叫容羲吧。

——哈哈,你这臭小子,这可是三十年的女儿红,烈的很,让你偷喝酒,这下子辣的眼泪都出来了吧,以后还敢不敢偷喝了?

一幕又一幕熟悉的场景在容羲眼前浮现,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在家里等待着他归去。

即便除夕夜再忙,可他还是回回到家里同他一起吃着饺子,喝着酒,两个人趁着这一天似乎要将这一年的话都说完了才要罢休。

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

而自己,也不会再在那个家里等着了。

————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累了,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崭新的官服已然蒙了一层又一层的灰,隔着老远谢明依都看到了一个个脏兮兮的印子。

“不行了,老了,真的老了。”

周百彦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谢明依,只见后者弯着一双笑眼,笑眯眯的看向他们两个这边,似有羡慕,也有几分感动。

“人都说你千杯不醉,起初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周百彦说道。

在皇宫里,谢明依便一杯杯的独酌,周百彦没有细数,但是绝对比自己喝的要多。

再加上方才刑筠剩下的半坛子酒也进了她的肚里,眼下那人却是清醒依旧。

“哪里,周大人真会开玩笑。”谢明依收回了目光,刚刚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容璟。

每年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拉着容璟说说话,别人以为她没醉,可是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醉了,甚至醉的很难受。

但是,更难受的是,她的神志是清醒的。

所有的事情在记忆中都是那么的清晰,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然而隐约间一阵抽噎的声音将谢明依从思绪中抽回。

寻着声音望去,谢明依和周百彦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刑筠的身上。

他,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谢明依一直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她觉得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因为没有人给她们为自己争取的机会。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大多数女子都在后宅里操持着家里的事情。

无非是人情往份,礼尚往来的交际和宅子里的人情世故。

所以,对女子的要求总是感情大过于理性。

可对于男子而言,却是一家之主。身为一家之主,就要为一家人的生计奔波。

再苦,再累也只能打断了牙往肚子里咽。然后带着一道道伤痕继续养家糊口,撑起一家老小的天。

所以,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

这世上的人,也不过是踩着脚下的石头一步步砥砺前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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