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萧怀悯满心忐忑地进了书房，皇帝端坐在书桌之后，手里拿着一份奏章详看。萧怀悯请过安之后，偷偷看了一眼皇帝，见他脸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愠色，心中稍稍安定几分。

可皇帝也没有理他，自顾自看着奏章。萧怀悯在堂下站了有一盏茶的时间，皇帝还是没有话。萧怀悯心中渐渐地又有些打鼓。

“谭家那个案子，初次堂审已经结束了。”

又过了一会儿，皇帝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奏章，看向萧怀悯。萧怀悯躬身回道：“是吗，儿臣还不知道呢。既然堂审已经结束，想来王婶洗脱嫌疑，指日可待了。”

“不知道？”皇帝挑眉，淡淡地看着自己这个向来听话懂事又能干的儿子，“你的手都能伸到刑部，伸到大理寺，安插自己的亲信，怂恿方舜那个蠢货上门给逍遥王妃找不自在，怎么如今正儿八经的堂审，你竟不知道了？”

萧怀悯心头一突，赶紧跪下，“父皇恕罪，方舜那件事……的确是儿臣想岔了。自从父皇上次训斥了儿臣，儿臣已经静思己过，再不敢有任何逾越的行为！至于堂审这件事，儿臣的确不知道详情。”

“罢了，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左右大理寺卿的奏本已经递上来了，看看吧。“皇帝没有过多纠缠这个问题，挥挥手让一旁的太监把他刚刚细看的奏本送下去给了萧怀悯。

萧怀悯接过奏本，展开细看。越看越心惊，谭德正在公堂上的话简直就是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而因为从一开始账本一事就几乎被推翻，后面曹氏作为人证也就疑点重重。到底还是他们筹谋不足，这么短的时间，根本没办法收买王妃身边人反水。

原想着告不成铁案，也要搅得逍遥王府焦头烂额，没想到一次堂审，不仅没有如他所想给萧岚洺也泼上一盆不清洗不脱的脏水，反而将逍遥王妃也摘得干干净净。

“这谭家真是胡闹！“萧怀悯又惊又怕，面上还是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父皇，儿臣看这供词，错漏百出，就这点东西，谭家也敢敲登闻鼓告御状，恐怕背后还有旁人指使，父皇，事关王叔与王婶清白，一定要严查！“

皇帝的目光如刀，落在萧怀悯的身上宛如要将他里里外外刮一遍似的。萧怀悯后心全是冷汗，面上却还撑得住。

“谭家敢告，是因为不知道岚洺和王妃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津港，从无半点私心。若非逍遥王一早在朕这里留了账，一应财物的进出都清晰可见，谭家这一状，未必不能成功。”皇帝缓缓道。

“怀悯，你可知，朕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什么？”皇帝问道，萧怀悯一凛，垂首道：“儿臣……不知。”

“家父子，先君臣后父子。这是生在皇家的无奈，也是享受下供养的代价。朕与你们是这样，你们与太子作为兄弟，亦是如此。骨肉亲情，君臣纲常，若是想得通，如岚洺一般，自然富贵无极。若是想不通……”

皇帝看着萧怀悯，眼中半是严厉，半是殷切，“不史书上的血迹斑斑，往前数个半百年岁，这崇明殿前的台阶，何尝不是被鲜血染透？你聪慧能干，有济世之才，来日太子登基，你专心辅佐，必能成一代贤王。”

萧怀悯抬头看向皇帝，眼神交汇之间，不知多少未曾出口的心思被彼此心领神会。萧怀悯的心一瞬间冷了下来，他又拜了下了去，恭敬道：“儿臣明白，儿臣一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为万民谋福。”

皇帝点点头，道：“你起来吧，这些时日你也不清闲，索性把手中的差事都先放一放，回去好好静静心。你母妃也许久没有见你了，回头带着你媳妇儿回宫住，陪陪她，尽一尽人子之孝。”

萧怀悯谢了恩，转身出了书房。萧怀悯一走，中书令吕青从书房内间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圣上爱子心切，为三皇子计之深远，三皇子殿下不是蠢人，必能明白圣上的苦心。”

“但愿如此吧。”皇帝看着萧怀悯离开的方向，悠悠叹道：“朕早立太子，太子也一直勤奋谦逊，行止有度。朕本以为，如此便可太平……”

“陛下不必为此伤怀。”吕相劝道，“都是陛下的骨血，生来便握有权柄。三皇子殿下文韬武略也是极为出色，孩子大了，心有些大是难免的，好在陛下提点得及时，一切还未到无可挽救的时候。更何况臣观太子殿下近些年来越发稳重成熟，就算有个别皇子生了心思，太子殿下也是不惧的。”

“话虽如此……罢了，该的朕已经了，余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皇帝揉了揉额头，无奈道。

萧怀悯出了御书房，冷着一张脸往宫外去。正巧遇上了来御书房回话的太子。平日里萧怀悯见谁都挂着三分笑，今日他刚被皇帝敲打过，如今见到太子，什么都绷不出半点笑意。

“三弟，这是往哪儿去？”太子瞧见萧怀悯脸色不好，心知他是在皇帝那里没落着什么好，也不计较。

“见过太子殿下，臣弟刚跟父皇完话，现在赶着出宫，告辞。”萧怀悯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太子，当真是多一句话都嫌膈应得慌。

太子正要话，萧怀悯却已带着人走了。太子身后的东宫属官顿时不悦，道：“三皇子殿下这也太没规矩了，太子殿下您身为兄长又是储君，怎么能这样……“

“罢了，一点事。都是自家兄弟，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走吧，父皇还等着呢。”太子打断属官的话，转身朝御书房去了。

堂审一完，关于慕晴泠的那些流言，就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按了下去，瞬间消失无踪。许多人这才想起来，在流言最猖獗的时候，陛下还大张旗鼓地赐了慕晴泠朱雀袍。

这是何等荣耀？当时都以为陛下是碍于太后，无奈之举。如今看来，逍遥王妃舍弃自己的清誉，背上骂名和流言帮逍遥王建设津港，开设码头通商，那是真正的于国有功。加授朱雀袍，理所应当！

一时间原本清高不屑的，隔岸观火的，想趁机使绊子煽风点火的，都转变了态度。今儿赏花明儿品茗，请帖雪花儿一般地飞进了靖勇公府的大门。

“先前十半个月不见有人上门来邀一回，除了世子妃，也就姜家、林家的姑娘遣人过来时时问候，送些东西。如今倒好，这帖子成堆的下，合着咱们是昨刚回的京城？”云桥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八仙桌旁，慕晴泠又放下一家的请帖，闻言笑道：“咱们云桥姑娘如今脾气是越发见涨了，都会讽刺人了。”

“倒是不怪云桥。”一旁奉茶的云溪笑道：“这些高门大院的贵人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咱们刚回来的时候也没见几个人往上凑，如今堂审一过，那谭家满口胡沁被审案的大人们当堂问了个哑口无言，这就又觉出咱们王府的好来。”

“就是，如今这巴巴地凑上来算怎么回事？舔着脸来相邀，还指望王妃你记他们的好？”云桥还是颇为气愤。

慕晴泠倒是不以为意，“见风使舵，明哲保身，本就是这深宅大院的生存法宝。之前情况不明，人家远着你也没什么不对。如今事态明了，人家来请，不想去便不去，倒也不必过于愤懑。都知道我是产之后回京休养，又不是回京交际，送帖子过来不过是示好。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

“别的都不了，这些官家夫人姐各个比成了精的狐狸都精。更可恶的是那些不懂事儿的人……乱嚼舌根子。”云桥似是想起了什么，皱着脸拿手里的帕子抽了一下旁边的案几。

“怎么了？什么乱嚼舌根子？”慕晴泠一愣，问道。云溪瞧云桥到底没憋住，无奈道：“你气也气了，骂也骂了，还找了管事狠狠发落了那两个婆子，怎么还这么大火气呢？”

“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慕晴泠愈发好奇，云桥走过来，站在慕晴泠面前愤愤不平，“还不是府里那些粗使婆子，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些闲言碎语也敢学着念叨碎嘴。什么王妃回靖勇公府住，哪里是为了陪老太太，分明是德行败坏被王爷赶回来的。”

“我和云桥无意间撞见院子里几个老妈子在闲聊，听见这话气得不轻，云桥当场就将那几个老婆子一顿好骂，还找了管事将她们几个打发了出去。”云溪在一旁补充道。

“要我，这事儿也赖王爷！”云桥气呼呼地道，“王妃回来这么久了，光是让人送信来，一会儿让放心，一会儿给王妃出气，就是不见人来。“

云溪见云桥连萧岚洺都上了，忙扯了扯她，“我的祖宗，你现在脾气是真大了，连王爷都敢数落了。快闭嘴吧姑奶奶，命都要被你吓没了。”

慕晴泠见云桥这气呼呼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正要哄哄云桥，就听见门外传来萧岚洺的声音：”编排我什么了？“

慕晴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忙起身迎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大舅舅他们知道吗？老太太呢？”

萧岚洺进了屋，拉着慕晴泠坐下，“我让人跟国公爷知会了一声，左右都是亲戚，真论起辈分来我不得随你叫一声舅舅？一家人不用讲究那么多虚礼。老太太那儿我去过了，故意不让人过来告诉你，给你个惊喜。”

“你倒是看得开，你敢叫，俞家上下除了外祖母，谁敢应你一声？”慕晴泠嗔怪地看了萧岚洺一眼，萧岚洺笑嘻嘻地受了，转头好奇道：“我刚才在门外听见有人编排我，编排我什么了？你们主仆窝在房间里我什么坏话呢？”

云桥到底不敢在萧岚洺面前放肆，求救一般看了慕晴泠一眼，慕晴泠笑道：“编排你嘴上得好听，却十半月不见人影，都是做表面工夫罢了。”

见慕晴泠与萧岚洺要话，云溪赶紧拉着云桥下去备茶，溜了。萧岚洺见两个丫头走了，立刻委屈道：“我先前倒是想过来，可那不是你不让吗？”

“你装，你再装？”慕晴泠斜睨着他，“先前你过来干什么？我回来住是为了陪老太太，带着你这么大一尊佛爷，全家都不自在。”

“有什么可不自在的，本王又不吃人。”萧岚洺低声道，罢又想起什么来一样，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满京城都在传我因为谭家的事厌弃你赶你回俞家，现在正好再来一出‘三请樊梨花’，好好给王妃你挣挣脸。“

“什么？你要干什么？”慕晴泠一愣，看向萧岚洺。这厮笑得一脸灿烂，双手搂着慕晴泠的腰，道：“咱们老太太不是快过大寿了吗？我刚刚跟国公爷了，王妃舍不得老太太，又恰逢老太太大寿，本王就干脆陪王妃住在俞府，等老太太寿诞之后，再一起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