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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士走在前方,无惧朦胧的迷雾。”
“追随其后的太阳明亮刺眼,夺走黑暗的双目。”
“日月俯瞰尘世,注视着黑暗的深渊,又映出光明的道路。”
“六合兴,六界荣,这便是我对他们的占卜。”
纤细而白皙的手指穿过塔罗牌空空荡荡的牌面,但是当它离开牌面的时候上面什么都没显现出来,面前这人就算是境界有所跌落,似乎也不是自己能卜算出来的存在。
“多日不见,你的占卜似乎连命运之书都能算到里面了,值得钦佩,后生可畏。”
女子用指节一敲桌面,那张塔罗牌便消失不见,她望向咖啡桌对面那人:“托您的福,监察使先生。您让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办完了,但是我的占卜结果,仍然是您不能得偿所愿,而命运之书亦锁链加身。那像您答应我的那样,我想知道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真相。”
v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这家简陋小店的拿铁一闻就是用茶包速冲的,在他有些嫌弃地尝了一口后,只能放回了那杯托里:“你自己现在也应当能占卜到真相的几分面貌才对。”
女子摇摇头,将脑袋上白色的棒球帽压低了些,回避着v窥伺她的尖锐视线:“我不知道。”
“是因为看到的东西太多了,你都对自己的占卜没什么自信了吧。”v一语落下,戳破了女子一直泰然自若的神情,她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即又被叹息所掩盖。
“是啊,看得太多,看得太乱,于是就看不见了。”女子拿起自己那杯热可可,抿了一口,发现已经变冷了。
自己占卜了那么久?
她狐疑地看了对面的v一眼,v的手指下方有一抹淡淡的寒霜,见到女子带着责备的视线从棒球帽底下瞟出来,v的手指稍微往后缩了缩。
女子的嘴角抽了两下,最终还是没笑出来:“我是真的没钱请你去好点的地方。你知道的,我不像洛零他俩在六合小队有固定薪资。”
v挑了挑眉毛,不过还是拿起自己桌上的杯子把咖啡全部喝了下去:“我这辈子跟人见面就没在这么穷酸的地方碰头的,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去我的私宅。”
“既然嫌它不好喝,你也可以不喝的。”女子无奈地看着他。
v拿起边上的纸巾擦干净嘴角的沫子:“如果她知道我浪费,一定又会……嗯,以前的事情我会让人整理好,到时候就按照我给你那个联络地址找他给你文本吧。”
“成,希望你说话算话。”
v的眼光有些不满:“我看上去像是那么不讲信用的人?”
“你跟冷鬼王太像。你知道的,我挺讨厌他。”
v没有说话,目送着女子在桌上留下几块六合通用的灵币,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窗外的街上,众生熙熙攘攘,这只是六合很常见的一处小咖啡馆,店面穷酸、生意也不好。
那个打着盹的狼族兼职服务员摇摇欲坠,差点从柜台后的高脚凳上掉下来,他猛地一抬头,才止住了自己的身子跌倒,往刚才那唯一一桌客人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了桌上留下了两个空杯子和一些灵币。
长夜漫漫,凌晨的月光落在街头,街上的灯光又穿过百叶窗,在那两个空位子上安静地坐下。
似乎无人曾进来过。
不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也记不得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店里舒缓的钢琴曲还在播放着,服务员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与此同时,六合边缘。
深渊外侧,一道身影行走在黑色的雾霭中,前方始终有一道柔和的光亮指引出她脚下的路。
林子月被那温柔的光所吸引,下意识往那边迈去。
突然,她脚下绊了一下,林子月前进的脚步赫然停住。
她低下头,看到几根绿色的丝线顺着自己的鞋子缠在小腿上,正轻轻拉扯她的脚踝,不让林子月再往那个方向前进。
手中的塔罗牌也指向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林子月方一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不太对劲,刚才自己好像是被那束光芒所吸引了,才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走去。
即使是现在,那道光芒也散发着温馨感,劝说着林子月本能中的某处,催促她赶紧过去。
但是那里不太对劲。
深渊是接纳所有破损灵魂去往另一个镜像界的地方。
而林子月为了让洛零重拾情感和回忆,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割裂开一部分,所以她现在也受到了那个镜像界的呼唤。
难怪命运之书非要把轩辕煜和我分开。
林子月心中明悟,却是无奈地笑笑。
如果不是因果之线仍然还在,我对世界有无尽留恋,大概也就会无意识间被它吸引,然后……忘掉自己为何而来,也忘记怎么离开。
想得美,还有人在等我回去呢,我不会栽在这么蹩脚的把戏上。
林子月咬了咬牙,手中亮起月光,月杖豁然浮现,稍微驱散了些环绕在她周身的黑暗。
脚下原本好像踩着一条模糊的道路,在这样明亮的光芒下,林子月才发现自己脚下空无一物。
一切都笼罩在那温暖又没有边际的黑暗中,朦胧得将她跟一切都割裂开来,她看不见自己以外的东西,也观察不到任何能离开的方向。
不,还是有一个方向的,只有通往那道光芒彼岸的地方,没有被黑雾所遮挡。
林子月摇摇头,月杖上冒出了越来越多的绿线,轻轻推开她周身的黑雾,但是黑雾只是稍微退散,背后依然是无尽的虚空,什么也没有。
手中塔罗牌上,弦月衬托着的指针重新出现了,虽然它仍指向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但是偶尔会有些轻微的颤抖,不规律地移动着角度。
“看来这里的空间也并不稳定啊。”
林子月最后望了一眼那通往光芒的捷径。
然后她回过头,坚定地迈进黑暗,无惧且无谓地穿过阴森且没有方向的迷雾。
无惧,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向着正确的地方前进,无谓,是因为她不在乎前方是黑暗亦或光明。
林子月穿行在没有尽头的黑暗迷雾中,又像是穿过浓郁得缠绕在肩头的水气,不过那些雾气只是稍微靠近她一些,便会被漂浮在林子月周身的因果之线推走,始终没能侵蚀到她的身体,并没有多少影响。
被这些雾气侵蚀的下场,林子月隐约有些猜测,如果破损的灵魂不能成功抵达那光明彼岸的话,大概……
就会被同化吧。
似乎听到了她的想法一般,那些黑雾讪讪地退避开来,虽然并未露出任何道路,但是留给林子月的空地变得宽阔了不少,让她心里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
深渊有意识吗?
林子月不太愿意往深处想,因为那个答案不论“是否”,都会让人心生悲悯。
据雷邪所说,深渊也是一位马戏团成员自愿牺牲所化成的界限,这样想想,林子月内心不由得越发惋惜,能有这样的牺牲精神,那位类神也一定非常了不起吧。
如果他还留有意识,在这里被禁锢千年无从自由,一定孤寂得很痛苦,但如果他就此失去意识,那样的结局也说不上好坏。
林子月漫步在黑暗里,这样的气氛也让她的心思沉重起来,有的没的都在脑海里划过,她的思绪转得很快,但是却没有固定的方向,跟眼前的黑暗一样。
没有多久,林子月便意识到周围的环境有些变了。
原本寂静到令人肩头沉重的世界,突然隐隐约约出现了声音,虽然有点遥远,但确实是热闹且匆忙的人声,像是某种集市或者聚会一般,虽然没有人异常大声地喧哗,却有许多低声私语来回飘荡,形成一种不同步的杂乱声音。
这样的感觉,让林子月突然有了更多勇气和信念,她提起脚步,用比刚才快了很多的步伐飞快往前。
即使前方还是黑暗,但是那声音却不断传来,与塔罗牌上的指针方向相同,这让林子月坚定了自己的前进方向。
随着声音越清晰、越嘈杂,林子月能分辨出其中一些异样的声音,似乎有一些乐器,诸如中号、大鼓之类的声音,穿杂在那些人**头接耳的嗡鸣声里,简直像是……
马戏团的乐队一样?
随着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一抹笑容爬上林子月的嘴角,驱散了她心头的迷雾和阴霾。
看样子是这样没错了。
林子月稍微放慢了脚步,像是散步回家一样,往指针指引的方向走去。
不再忧虑,她抬着头穿过黑色的迷雾,迷雾自顾自地往两边退开。
那些声音越来越近,已经相隔不远,欢快的乐曲和连绵不断的低语彼此交缠,空气中飘来更加低沉模糊的笑声,有和爆米花的甜腻飘散在空气里,又穿过那黑雾钻进鼻腔,还有揭开烤红薯皮那般滚烫又浓郁的香气,也有酥炸的肉条那般咸香的油味,让林子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揉了揉自己的嗓子,觉得喉咙和鼻腔仿佛有种被烫到的灼热感,紧接着,一道透明的月盾出现在林子月脸上,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将那些“气味”都挡在外侧。
马戏团传来的“声音”也随之减弱,但是林子月眼前却浮现一条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小路,从她脚下延伸开来穿透黑雾。
林子月顺着这条路继续前进。
黑雾变得稀薄起来,林子月能望到更远的地方了,自然看到有不少衣着各异的人同样穿行在黑暗里。其他人的装束打扮,古今皆具,也像是六合里的那些城市,没有种族的分别,甚至不少灵魂已经连面目的躯体形状都不再具备特征,却仍然一点点挪动着脚步往马戏团里面走去。
他们的眼神更加空洞迷茫,似乎并没有太多清明的理智,但是马戏团传出的音乐和香气,让他们偏离了走向光芒的道路,来到这一处让黑暗消解的偏远角落。
黑雾淡到不可捉摸,林子月终于能看到这个马戏团帐篷的全貌了,很难说它究竟占据了多大的位置,毕竟这里的空间没有太多现实意义,所看到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原本的模样。
红白相间帐篷的四面八方都撑起了小帘子,拱起一道堪堪能称为“门”的入口,那些香气也好、音乐也好,都不断地从里面飘出,像是吸引蜜蜂的花香一样勾引着迷茫地来到此处的灵魂。
马戏团的门帘时不时打开,甜美的铃铛声随着门帘掀动而响起,迎进它等候多时的客人们,然后再轻轻落下,只留下一阵惬意而轻柔的笑声回荡在门帘后,仿佛生怕惊醒这些梦游中的灵魂。
林子月听不到这些声音,她远远看着那些走进马戏团的人们,自然也看到帘幕掀起的时候,里面那人头攒动的拥挤景象。
乍一看,这里似乎真的就是个给人带来愉快和欢笑的马戏团。
但是这里可是六合的深渊,是破损不入轮回的灵魂们,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旅途,所以这个马戏团绝不是看上去这样简单。
林子月不打算跟其他的灵魂一样,顺着马戏团那些“门”的帘幕走进去,她对这样的行为有种不好的预感,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证据,但因为之前在黑雾中遇到的光芒呼唤,所以她多留了些心。
绕着整个马戏团走了一圈,这里也同样没有时间的度量衡,林子月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脉搏也是停止的,要不是因为体内的灵力仍在流动而没有溃散,她也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了。
但是她并没有死去吧,只是在这里,“感受”本身已经不能作为自身存在的证明。
明明是只有灵魂的地方,灵魂却被物体产生的感官刺激所吸引,这种奇怪的反差让林子月有点迷惑。
那些香气、乐曲或喧闹都是假的。
但是这座马戏团本身呢?
绕了一大圈,除了那周围的帘幕,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进去。
似乎没得选择了。
林子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扇离自己最近的“门”,刚好她身边有另一个满眼空洞的人走了过来,顺着那门帘往里进,林子月便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踏进马戏团。
离得更近,里面的景象也越发清楚,那些人群不断走来走去,在甜美的味道与热闹的音乐中,他们的脸上露出笑容,摇头晃脑地互相交谈,嘴里发出的却只是些毫无韵律的只言片语,虽然他们都笑得极开心,却麻木得像是被贴上面具的木偶,只是单纯顺着人流而展现出同样的情绪。
看清楚帐篷里面这样的景象,让林子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一个甜美可人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你不该来这里的。”
林子月回头看去,那是一个穿着莲蓬裙的女孩子,手中夹着杂技常用的保龄球瓶,她看上去身形很稚嫩,脸上化着浓厚的小丑妆,可是那双眼睛里传来的神采,却又疏离冷漠得像是个不染喜怒哀乐的年老者。
这样的反差很奇怪,但是女孩子却冲林子月晃了晃头:“你不属于这里,还是跟我来吧。”
林子月跟在女孩子身后,这女孩子也给她一种隐约的熟悉感,但她能肯定自己绝对没见过这样奇怪的人。
至少林子月是没有见过的。
所以她开口问了起来:“你应该……也是马戏团的人吧?怎么称呼你比较好?”
女孩子都没有用正眼多瞅林子月一下,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如果你是l,那你自然知道我就是b,如果你是别的什么人,那你就没必要知道我是谁。我没有跟你搞好关系的欲望,知道我的名字又能怎么样?”
林子月不动声色地应着:“至少我知道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可以喊你b。”
女孩子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没多久两人绕到了马戏团一处侧面,还没等林子月说什么,那女孩子突然转身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带着林子月往里一钻。
帘幕没有掀起,两人穿过一层荡开水波的结界,然后便消失在马戏团外面。
“这里是……”
林子月环顾起四周,这像是马戏团的后台,但是没有梳妆镜,只有一张极大的圆桌,长桌边上是没有靠背的高脚凳,那些华丽的丝绒座位上大多落着满满的灰尘,应该是很多年没人来过了,但是桌面和其他地方都很干净,似乎经常打扫。
林子月只是粗略地瞥了两眼,空位子大概也是二十多个,几乎没有落灰的就两个,其中有一个已经碎成了一堆木头片,另外有三个已经破败得随时可能垮掉,大部分的椅子也多多少少有些破损。
林子月几乎是下意识走到了其中一个位置边。
她一挥月杖,上面的灰尘一扫而空,原本到处都是创口的椅子,渐渐地变矮了些,但是总算恢复了完整的样子。
林子月坐在上面,深深叹了口气,面对着巨大的圆桌。
她闭上眼睛。
脑海中似乎浮现很模糊的景象,众人围桌而坐,表面上和谐且友好地探讨着,事实上在私底下分成四方的派别,大家心里都有数。
但是现在……
林子月睁开眼睛,桌边空无一人,只有自己坐在l的位置上。
一切已逝。
“欢迎回来,好久不见。”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桌边多了一个人,他在那几乎没怎么沾灰的其中一个座位上坐下来,审视的眼神越过高脚帽下的单片眼镜,落到林子月身上。
“看来你是没什么记忆了,如果是l,一定不会乐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林子月点点头:“我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