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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成十四年,北境已是白雪皑皑。今年北境并不太平,东胡兵缕缕试探。有城墙的保护下定北军损失可忽略不计,但这总是一个不好的苗头,仲将离一早被叫去定北主营直至傍晚方归。
沐云卿站在帐外,鹅毛大雪将她装点的似一个雪人。仲将离自远处带着军中校尉几人进军帐议事,一路走来,仲将离时不时的便瞟一眼沐云卿。
在传达了会议主要事情后仲将离急不可耐的将一干人等赶了出去。见所有人都走了,仲将离将头探出帐外,见台阶下的亲兵目不斜视,便伸手把帐边站岗的沐云卿拉入帐中。
外面的亲兵见此,互相使了个眼色,大家都见怪不怪。这沐云卿功夫好,是少将军跟前的大红人,而且还救过少将军。就算不考虑这些,少将军有些特殊癖好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少将军从小在军中长大,如今年满二十见过女人的次数更是寥寥,那沐云卿长得的确俊俏,外面的亲兵会心一笑,继续目不斜视。
“这么大的雪,你站外面干嘛?冻着了,我还得想办法骗王军医。”仲将离一边说着一边帮沐云卿拍打着肩上的积雪。
“我是帐前亲兵,不站你帐前那去哪!”沐云卿完全不领情。
“不是没给你排岗么,你就在你帐里暖和着就是了。”
沐云卿走到火炉边烤着手。“承蒙少将军眷顾,给我准备了单独的营帐,每日什么都不用干军饷照发,你知道现在底下怎么传你这少将军的么?”
仲将离有些好奇。“怎么传,能传什么?”
沐云卿面色古怪,语气更是阴阳怪气的,“下面说,少将军英武勇猛,厉害非凡,只是没想到这般英武的人物竟有龙阳之好,若要让老将军知道了,非得活劈了你不可。”
仲将离哭笑不得,气的重重拍了下桌子。“胡说,这些小子是皮紧了啊,敢这般议论我。”
沐云卿站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的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般认为,所以给他们松了松筋骨。”
沐云卿一脸坏笑的看着仲将离。
仲将离顿时觉得自己的头瞬间大了一圈。
帐外传来魏校尉的声音。
“少将军,末将魏然求见。”
沐云卿赶忙小声对仲将离说,“打的就是他的兵,少将军救命啊!”
仲将离一脸无奈,咬牙切齿的说道:“沐云卿,你就是个惹祸精”
仲将离起身向帐外走去,沐云卿赶忙跟到他身后。仲将离来到帐外,沐云卿趁机又站回到帐门边。
“魏校尉有事请里面讲。”
魏然随仲将离入帐,路过沐云卿时瞪着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沐云卿站在帐门边,里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腹诽这魏校尉竟有护短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喜好。
终于送走魏然,仲将离冷着脸呵斥沐云卿让她进帐。
“少将军生气啦!”沐云卿在一旁煽风点火。
“你手下也太没轻重了,打的人家都下不了床了,难怪魏校尉非要军法处置你。”
“呵,我怎么没看出来这魏校尉手下还有戏子啊,自己不中用还会诬赖别人。”沐云卿满脸写着瞧不起。
仲将离无奈的看着沐云卿。“怎么的,是觉得冤枉你了?”
“没有,小人一点都不冤枉,人是我打的,但我可没下狠手,我可不是对自己袍泽下狠手的那种人。”
沐云卿见仲将离冷眼看着自己。
“而且这事你也有份,他们是在说你唉,我也算是帮你教训他们了。”
仲将离气不得恼不得的,“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辛苦沐亲兵了?”
“少将军客气了。”
仲将离有些无奈。“你莫要在我这卖乖了,老实一点吧。”
大雪一夜未停,军中也安静了不少。
过了几日仲将离再次被召去定北大营,大晟大皇子烈王代皇上巡查北境,犒赏三军,定北军所有六品以上武将除了驻守实在太远无法赶到的将领,其余的都要去参拜。仲将离第二日才回的苏木城。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这北境的雪就像泉州的雨一样下个没完。
沐云卿一想起泉州便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前两月接到婉儿的回信,婉儿信中说泉州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风暴,险些没收到他的家书,一直等到风暴结束才写的回信。婉儿信中说,海水都淹到了主街上,师父的谷地,被倒灌的海水全淹了。信中形容一个妙龄少女和两个垂垂老矣的老头被洪水逼迫的蹲在半山腰的石阶上,好不狼狈。婉儿又在信中绘声绘色的描写师父见到房子被淹,是如何一改往日沉稳的模样,暴跳如雷咒骂老天。夫子则举了把破碎的油纸伞努力的帮大家遮雨,劝说师父。后来师父大怒的掀翻了油纸伞,三人只好淋着雨蹲在石阶上。
沐云卿每每想到此处便忍不住想笑,师父是何等的骄傲,夫子有是那般的清雅,他二人这般狼狈自己没在身边当真是可惜。回信时洪水已经退去,师父的谷地一片狼藉,无奈之下,婉儿与师父只好到夫子那里小住。
沐云卿正想着万里之外的亲人,不知道已经入冬他们过的怎么样。远处跑来一个斥候小兵。
“报,少将军,城外正北方六十里发现东胡的前锋队。”
里面小兵正报告着,军中的几个校尉也纷纷赶到,帐中气氛紧张。
“少将军,自入秋以来东胡军缕缕试探,大营以东的驻守城镇多数都已与其交锋,只怕这次,那啜里只是要对苏木下手了。”
仲将离,在帐中踱步。“现在是何时了?”
“回少将军,刚过申时”
仲将离紧接着问道:“去往定北大营和五原方向的两队巡逻兵可有回来。”
刘校尉立时出了一背的冷汗。“回少将军,两队并未回来”
仲将离面色铁青,他声音低沉有力,“所有将领随我上城墙。”
站在城墙上远远的能看到雪白的地平线上,一排又一排的黑影和腾起的雪雾,正是大批骑兵奔腾的样子。
“传我军令,全城戒备,关城门,燃一座烽火,命所有弓箭手上城墙。”仲将离命令一个接一个传出。
仲将离转身目光如炬,气势夺人,此时他不再是那个阳光清朗的少年,而是锋芒尽露的少年将军。
“各位校尉,东胡有备而来,此时临近黄昏,天色已暗是烽火最不好观察的时刻,离苏木最近的大营驰援需要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无论何种情况我们都要守住苏木。”
一众校尉齐声高喝,“末将得令”
仲将离一身铠甲立于城墙之上,沐云卿站在他的身后。
“少将军,请让士兵向城下泼水,此时滴水成冰,估计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可冻结实,这样应该可以稍稍阻挡战马的前进。”
魏校尉拍掌赞道:“好主意啊,我这就去派人打水。”说着魏校尉转身便要跑下城墙。
“魏校尉,泼水的面积广一些,能往城外延伸多少就延伸多少。”沐云卿大声嘱咐着。
仲将离眉头依旧皱着。“只怕来人不会那么好对付”
沐云卿闻言,站到了仲将离身边。“是最近你们总谈的到的啜里只?”
仲将离微微颔首。
“如果我猜想的没错,就是他来了。他一直在大营以东活动,大哥在他那也吃了小亏,此时他突然奔袭百里来苏木,只怕不会是小打小闹,会有大动作。苏木是离大营最近的驻守城,虽繁华但只攻下一城又无法占有,他不会做这种徒劳无功之事,他的目标有两个。”
仲将离表情有些生气,沐云卿一时还没明白到底是为何,仲将离便解释起来。
“一是,那啜里只在瞧不起我。这苏木城驻守士兵一万两千有余,是除了大营以外士兵最多的城,但都是没经过几次厮杀的新兵,还有我这主将,他是觉得这是一块吃着轻松的肉。”
“二来,他是在打援兵的主意。围城打援,若真是如此,援军必入啜里只的圈套。”
沐云卿听仲将离这一说不由有些着急。“那我们此时该怎么办?”沐云卿问道。
仲将离看着远方逼近的黑线,转头看着沐云卿。“行军打仗和棋道相通,既然猜到了敌人的意图,自然是找寻破局之法。”
“是什么?”沐云卿看着仲将离。
“第一,再过半刻钟点燃另外两座烽火。此时父亲派出的骑兵应该已经上路了,再过一会点燃其余烽火,三座烽火全燃,意味着重兵压境,父亲必派重兵增员。父亲应知我这般传讯必有蹊跷,我不会判断不出自己所面临的局势。”
沐云卿在一旁接道:“所以你先燃一座烽火示警,让大营派出少量援兵,然后又三座烽火齐燃,让大营在派出重兵支援。如果那啜里只真的是打算围城打援,你这也算是摆了他一道,先抛诱饵再让第二批援军打他个措手不及。”
仲将离面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聪明,父亲应当会领会我的用意,第二批援军必会谨慎行事。此招以先出发士兵为诱饵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是可解局之招,后发制人。”
“援兵的困局可解,那咱们的呢?”沐云卿看着仲将离。
“死守,若是苏木失守,城中的将士没有人能活下来。”仲将离手扶城墙沉默着,沐云卿就在身后默默看着他的背影。
“还需要祈祷”
沐云卿疑惑道:“祈祷?祈祷什么?”
“祈祷,大皇子殿下不要亲自领兵。大皇子殿下常年东征西战,在西境更是少有敌手,是难得的将才。此次来北境巡视他带了惊云骑来,我怕大殿下会忍不住出手试探。若是大殿下有所损伤父亲难辞其咎,若是能扳倒父亲,东胡便更有胜算了。这啜里只不可小觑,他是几年了东胡最有智谋的一个了,我还当真有些担心。”
“嗯,还有一件事情。”仲将离突然转身看着沐云卿。
沐云卿一愣。
“你,滚回你的营帐去。”仲将离突然贴近沐云卿耳边小声说道:“女人应该远离战场的。”沐云卿原本冻的有些发红的脸颊更红了些。
仲将离停顿了好半天才又接着小声说道:“若是我败了,没守住。脱下军服,混入百姓中,或许可以活命。”
仲将离放开抓着沐云卿肩膀的手,沐云卿错愕的看着仲将离。他一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怎的如今竟说出让她逃命这般话。
仲将离看出沐云卿的诧异,他缓缓开口,“战争,是男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