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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千叶冷笑两声，反问一句，“好了？你想的倒美，你自己不在意这幅身子糟蹋成这样，还想这么简单的就好了？”
孟甘萝低头不语，范千叶微微动了动身子，将银针都收起来。
大抵医者最看不惯的，就是自己用心救助的人还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糟蹋的一文不值，范千叶越想越气，袖子一甩，“既然是不想活了，还要我来救你干什么？医者向来只医求生之人，你这真是……”
孟甘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冒出来的血，哦了一声，范千叶对她越发的没有办法，孟甘萝反应过来，干笑两声，“谁不想活了？”
“谁不想活，你心里清楚的很！若是真想活，就没那个作死的必要，你的哪一步，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
“可是，不管是哪一步，都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是对谁，就连，我死了，也对他有利。”
范千叶头上青筋暴起，一抬手将桌上的东西都给拂到地上，噼里啪啦，“孟甘萝，你混蛋！”
红鸾刚一推开门，范千叶头也不回，“滚出去！”
红鸾皱了皱眉头，迅速关上门离开。
“他跟你有什么关系？才登基几日，他做的还不够你不寒心？”
孟甘萝的嘴唇动了动，却始终发不出什么声音。
“你做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要说是为了天下苍生这种屁话，你的性子老子清楚的很！他们关你屁事？”范千叶来回走了几圈，脚步有些不稳，他的一只脚是跛着的。
孟甘萝轻笑出声，“我当然不会那样说，他们也确实不关我事，我做了那么多当然是为了一己私利。”
“好好好，孟甘萝啊孟甘萝，我从前倒是小瞧你了。”范千叶怒极反笑，“要不是当面那件事，老子还真想替天行道！”
孟甘萝挑眉，“师傅，要下手赶紧的，我求之不得，当年那件事，也只有你一人放在心上，谁在乎？”
范千叶的手掌高高举起，一咬牙，始终还是没有落下来，“你混蛋啊……”
仿佛全身没了力气，范千叶这时候才像是个正儿八经的老者，他佝偻下身子，说出的那句话也像叹出来的一样。
月光照进来，他的眼里隐隐发光，孟甘萝低声说道，“师傅，你哭了……”
“谁他妈哭了，你能不能当没看见？老子都一把年纪了，非得让老子在你面前丢人是不是？老子没哭，没哭！”
孟甘萝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抱歉，师傅……”
“滚！”一把将孟甘萝挥开，孟甘萝的身子摔到桌上，闷哼一声。
两人许久未动，屋子里静寂的不成样子，许久，范千叶才向门口慢慢移动，“公主，都说是祸害遗千年，你怎么……算了算了，我老了，有些事情，我不说，我是没有几年可活了，我想啊，至少你得比我这个老头子活的长不是？你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意你么？”
范千叶轻咳两声，打开门，顿了顿，半张脸在月光里，半张脸藏匿在阴暗里，范千叶喉头滚烫，“我也不知道，究竟当年救你，是对是错了。”
门被关上，几只鸟雀偶尔发出叫声，孟甘萝的眉头轻轻皱起，“有，很多人在意我么？”
月光倾泻而下，落在她的手上，那句话，她自己也没有听到。
她还是一脸疑惑，双手捧住脸颊，怀月珠发出淡淡柔光，所以，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笑出声，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范千叶也说的没错，她就是在作死，对孟姝裘是，对孟姝宸是，对文武百官也是，有些事，她或许必须做，或许没必要做，但只要做了，就会引起仇恨，她都做了，所以，北朝臣民，从上到下，人人得而诛之的甘萝公主。
窗外传来一阵叹息，苦弗花落了几朵。
……
“公主，起来上朝了。”
未等她答话，锦雀领着人鱼贯而入，孟甘萝瘫在床上，任他们摆弄，一身的大红，似火，也似血，被套到她的身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微微勾起，却又忽而放了下来，没有一点的精神气。
“公主，今日戴这支簪子如何？”锦雀拿起一根碧玉簪子，在她的头上比了比，孟甘萝颔首，任他去了。
“锦雀，怎么从本宫回来，你的话可是比以前少了许多。”
锦雀勉强笑了笑，“是，是么？”
孟甘萝站起来，锦雀手中的梳子应声落到地上，孟甘萝的头发乱做一团，“阿裘对你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
锦雀跪下来，用的力气却是有些猛了，闷哼一声，复而又道，“未曾，皇上只是将奴婢囚禁了起来，皇上，未曾对奴婢做过什么。”
孟甘萝不说话，屋内的宫人太监跪了一地，不敢起来。红鸾低头守在门口，“公主，上朝吧，朝臣都等了许久了。”
孟甘萝挑眉，笑“走吧。”
红鸾绿歌跟于她的两侧，时隔一月，却是不知朝上又是何种景象？
孟姝裘立于堂上，见她过来，堂上的所有人都静下来，美人榻还放在原来的地方，一切似乎同她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孟甘萝微微笑了笑“上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朝臣皆跪，孟甘萝随意扫了两眼，果然啊，还是有区别的，多了不少的新面孔。
“平身。”
“谢公主，谢万岁。”
孟甘萝笑意盈盈，“诸位，好久不见。”
诸朝臣微微低了低头，未曾说话，孟甘萝倏然坐直身子，同孟姝裘对视一眼道，“本宫怎么看着，这朝上少了些人？”
“皇姐，莫不是看错了？”话刚说完，便噤声，不再发一言，孟甘萝那一眼……！
“本宫如今不过及笄之年，还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让本宫瞧瞧……”说着，随手指了几个人，“这几人本宫可是都未曾见过。”
被孟甘萝指着的那人被吓的跪了下来，“回公主，臣乃是皇上刚点的千夫长。”孟甘萝饶有兴趣，“哦？你叫什么？”
“臣乃常河杨氏，单字羽。”
孟甘萝细看了他一会儿，那人吓的浑身发抖，过了许久，孟甘萝才拍手称道，“有趣，有趣，竟然同如卿是故人呢。”
被突然点名的何如卿僵了僵身子，头埋的更低，“不过，同如卿比起来，你实在是丑了些。”
“噗……”一本正经的孟甘萝属实是可笑了一些，那人一下子忍不住笑出声，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到他身上，他脸色一白，慌忙跪下。
“是，是，臣貌丑。”杨羽哆哆嗦嗦道。
孟甘萝点点头，似乎是极为满意，“你倒也还算是懂事，今日本宫心情好些，便升你做百夫长吧。”
升做百夫长么？这分明是降官。
杨羽反应过来，慌忙磕头谢恩，“谢公主赏，谢公主赏……”
孟甘萝转过身子，面上笑的极淡。
“皇姐……”孟姝裘脸色难看，喃喃唤了一声。
“至于这几人，目无皇室，本宫今日心情好，便将他们贬做庶民，永世不得为官。”顿了顿，又忽然指了指方才笑她的朝臣，“这个，本宫给特别优待，皇上，满门抄斩如何呢？”
孟姝裘瘫坐在龙椅上，孟甘萝所点的，无一不是孟姝裘趁孟甘萝出去的时候安插上去的人，“随皇姐去吧。”
孟甘萝点了点头，倒是十分乖巧，朝堂上的气氛变的有些诡异，孟甘萝笑眯眯的又坐回原位，果然太长时间不发威，这些人就不把她当回事了，这些人啊，还是得敲打敲打。
“好了，碍眼的东西都请出去了，柳丞相……啊，柳丞相今日没来？”
柳青云站了出来，一脸苦色，“公主，家父已然罢官数日，公主今日才来上朝，自然不知。”
“柳丞相是三朝元老，我朝肱骨之臣，再怎么着，也得等本宫从宫里出来了再议不是？老丞相这件事，做的颇为不厚道，也没给我皇家留脸啊。”
柳青云一掀袍子跪了下来，“公主……”
“嗯？哦。老丞相这般做，本宫可是要罚。念及老丞相年纪大了些，就罚他两月俸禄，青云，你觉得如何？”这哪里是罚，挠痒痒一样，不过也实在是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了，所以，孟甘萝究竟站在哪一方？
柳青云叩首，“谢公主赏。”
是赏是罚，都是皇家的恩赐罢了，无论是谁，都得受着。
“公主的意思……老丞相的官是辞不了了？”一个老头义愤填膺的站出来，他同柳沉舟一样，都是三朝的元老，只是级别没有柳沉舟高罢了。
“陆老爷子，本宫可还什么都没说。”孟甘萝一脸假笑，陆尚书冷哼一声，退了下来，他和柳沉舟交好几十年，无论知不知道柳沉舟辞官的目的，老友的忙，总是要帮上一帮，这所谓的监国公主，别人怕，他可是不怕。
孟甘萝笑意盈盈，让人看不清他的真正意图，何如卿闷哼两声，似是遭受了什么打击。
“诸位，退朝吧，今后有的是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