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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默默靠近玄际禅师,只听他对年轻男子说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苦,悲恼怨憎苦,恩爱别离苦和所欲不得苦。”
段御九低声问韩龙:“他不是说有八苦吗,怎么只说了四个?”
韩龙白了段御九一眼:“生老病死有四苦,悲恼一苦,怨憎一苦,加起来便有八苦了。”
“凡人总有欲,欲使人受限,困于心,发于身,故此众生皆苦。因果自由己,无怪乎他人,我等受此磨砺久矣,若无所悟,必然终生与苦为伴。”
“大师所言有理,只是过于片面。诚然,人皆有欲,却是为得利,而得利使人欣喜,苦乐调和方能稳定人心,不是吗?”
只见这名年轻男子仪表出众,说起话来神采奕奕,颇有儒生之气。
“人世,纯苦无乐,由五官去感悟所乐乃世人无知之故。众人贪乐,渴望乐常伴于身,殊不知乐为苦因,其心便已坠入沼泥,以苦为乐,难以自拔,终究沉沦,此生只能与苦相伴。唯有涅盘,能让人远离苦海,心如明镜,慈悲温柔,体味真‘乐’。修行之中,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盘寂静。”玄际禅师双手合十,言语温和。
“正所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相交,相生相克,互为包容,合而为一。按大师所言,若常人没有经过修行,则恒苦无乐,所谓之‘乐’皆是‘假乐’,那么何以为‘和’?望大师赐教。”年轻男子低眉拱手道。
韩龙瞄了一眼段御九,看到他打了个呵欠,显然也没有听明白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待到两人相论结束,做拜别之礼时,韩龙用力锤了一下正神游九霄的段御九。段御九一个激灵,便回过神来,他起身径直走了过去,向玄际禅师双手合十:“玄际禅师,别来无恙!段某冒昧来访,打搅了。”
玄际禅师回礼道:“段将军,一切安好!”
段御九摆手道:“大师请莫称呼我为将军了,在下现在只是一介白身。”
韩龙也跟着上前,一脸灿烂的笑容,“玄际禅师,晚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啊!”
“小施主过奖。”
方才的年轻男子,瞄了一眼来人,对韩龙有着似曾相识之感。
当年轻男子正要询问眼前的少年之时,玄际禅师先开了口,他只好静待时机再询问。
“这位小施主莫非是段施主的……”
韩龙连忙插嘴道:“他是我九叔。”之后向段御九使了个眼色,“对吧,九叔?”
段御九苦笑不答。
年轻男子暗道:“九叔?也许他不是,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还需再问一问。”
“小兄弟,请问你的名字叫什么?”年轻男子向韩龙问道。
韩龙转过头,打量着对方,想要猜测对方问自己名字的用意,却猜不出。于是故意板起脸孔,道:“你在问我的名字之前不知道先报出自己的名字来吗?”
年轻男子内心微微一震,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叫夏侯玄,字太初,沛国谯郡人。”
韩龙听到最后一句眼皮不由得多眨了两下。
“原来是夏侯公子,不知你与名将夏侯渊是何关系?”韩龙继续问道。
“他是我父亲的叔伯。”
“如此看来,夏侯兄也是名族之后了,幸会幸会!”停顿少顷,韩龙继续说道:“我叫韩龙,并州人氏。”
夏侯玄低首轻叹一口气:“看来是我认错人了。”随后抬头对玄际禅师说道:“大师,此次交流令我颇有心得,在下甚为感激,来日还将来贵寺向大师求教。在下有事,先行告辞!”
“夏侯施主请便!”
玄际禅师目送夏侯玄远去后,转头面对着段御九,轻捻短须,微笑道:“段施主曾言道永不信佛,此次前来蔽寺想必是另有要事吧?”
“知我莫若大师,那么在下便开门见山了。”段御九从怀中拿出了写有“乾道无常诀”的白绢,递给玄际禅师:“请大师帮我看看这些字痕是以何文字所书?”
玄际禅师接过《乾道无常诀》,默默地端详着,随后渐渐皱起了眉头,神情也由平静转变成凝重,继而陷入了沉思,似乎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人。
段御九与韩龙对视了一眼,看来玄际禅师果然能够发现什么端倪。
“段施主。”玄际禅师回过神来,恳切地说道:“这张白绢可否借给老衲研读一晚,明日定当奉还!”
“可以。”段御九的回答也不含糊:“大师尽管看吧。”
“多谢,老衲感激不尽!两位可暂住寺内,我这就吩咐下去为两位准备客房。”
“有劳大师!”
玄际禅师为他们安排好客房后,带他们前往客房的所在。
在前往的路途中,韩龙也为白马寺的磅礴的建筑、大气的佛像以及壮丽的景色所吸引,不由赞叹了一声:“好厉害!”
玄际禅师听闻他人的赞叹,心中颇为自豪,他主动介绍起这座寺院来。
“白马寺始建于距今约两百年的东汉永平年间,那时佛教始兴,许多平民削发为僧,在白马寺出家修行,于是白马寺不断加盖,寺院的规模也随之扩展。后来名声远播,便有了这‘中原第一刹’的美称。”玄际禅师顿了顿,继续往下说,只是语气转而沉重:“然而好景不长,白马寺建寺百余年后,遭遇到兵燹,这是白马寺最大的浩劫。中平六年,汉灵帝逝世,此时的汉室衰弱腐败,犹如累卵之危。当时我寺僧众皆以为佛门中人与世无争,即便战火烧到了洛阳,也不会危及到白马寺。却不曾想,灾祸不是与世无争便可避免的。当年朝政为董卓把持,整个洛阳城笼罩在董卓军队的阴影之下,劫掠商人的货物,淫掠他*女。之后袁绍带领十八路诸侯军讨伐董卓,董卓为避联军的锋芒,逃往长安,并胁迫百万洛阳城百姓一起前往长安。为避免有人擅自返回洛阳,董卓下令火烧洛阳城,大火延绵两百里,白马寺也在那称劫中受到牵连,焚成一片废墟。”
“如此说来,眼下这座白马寺是魏国重建的了?”韩龙问道。
“所幸有太祖文皇帝与当今圣上的扶持,洛阳城重现昔日荣光,重建白马寺,方有如今之气象。”玄际禅师的语气中饱含感激之情。
白马寺内除了僧人和香客之外,还有不少工匠正在忙碌,这引起了韩龙的好奇。
“看来贵寺的规模又将继续扩展了,这么多来来往往的工匠,显然此次工程浩大啊!”
玄际禅师解释道:“僧院后将新筑一七级浮屠,此浮屠乃圣上下令于白马寺修建,一切费用皆由国库所出,并且圣上亲自为此浮屠起名为‘至尊浮屠’。寓意为: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棰拊以鞭笞天下。”
段御九突然大笑起来:“好个‘至尊’,能起此七级浮屠,料想日后归属定然与白马寺无关,全是魏帝的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当以圣旨为准。”玄际禅师显得十分淡然。
“听闻浮屠所摆设之物多是佛家的法物、经卷之类的,皇上建这浮屠做什么用?”韩龙好奇地问道。
玄际禅师朝韩龙摆了摆手,道:“帝王之事,我等还是莫要妄加揣测为好。”
“玄际禅师,我还有一个问题。”韩龙心中还有疑虑未消。
“小施主请讲。”
“这张白绢上所写的文字是否是汉字,想必大师心中已然知晓了吧。不妨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也好解我心中之惑,如何?”韩龙似笑非笑地说道。
玄际禅师一时语塞,两瓣薄唇微微颤抖,稍显窘迫。半晌,他脸色沉重,缓缓回答道:“是老衲之过,请施主恕罪。此白绢所书佛理乃是老衲毕生渴望研读之作,因担忧施主日后不肯相借,故一时未如实告知实情,老衲因一己私利,有意欺瞒两位,真是罪过!”
说着,玄际禅师从袖中拿出白绢,递到段御九面前。
段御九大度地将玄际禅师的手推了回去,道:“大师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既然大师有此需求,此白绢便借给大师研读又有何妨。”
“老衲惶恐,多谢施主宽宏。”玄际禅师向段御九作了一揖。
“大师,白绢所书究竟是不是汉字,你倒是快说啊。”韩龙急着知道答案。
“正是汉字,并非其他文字。”
“这就够了。”韩龙心满意足地看着段御九:“九叔,你似乎想的太多了吧。”
段御九嘴角微微一扬,算是做了个回应,随后陷入沉思中。
虽然玄际禅师的回答解开了韩龙对于文字的疑虑,但同时激起了韩龙十分的好奇心:“《乾道无常诀》不是兵法么,怎地在玄际禅师眼中便成了佛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