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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听王斩说完这番话后已是老泪纵横,将册子托于头顶跪地连叩了几个响头,口中哽咽而言道:“师父!不孝徒给您赔罪了……”
王斩平静立于原地没有动,任凭老者跪在自己面前将那几个头磕完了。
老者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颇为唏嘘地对王斩道:“老朽夙愿已了,纵死,亦无憾矣。”
“那便是你自己的事了,我没兴趣知道。”王斩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老者点了点头:“我相信师父他老人家的选择,王斩,你的路还很长,但注定不会那么平坦。你既不肯要师父留下的残本,那我个人留给你的一些东西你总是要收下的。纵是不用其伤人,也总可用以自保的。”
老者说着从腰间解下了半块残破的玉环递给了王斩,眼神中满是真诚之意。
王斩这次没有推辞,接过玉环后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着那老者道:“留都留了,何必还只留一半?不如把剩下那半也给我?”
老者闻言身子微震,一时间竟是怔在了原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王斩轻笑了一声:“怎么,舍不得了吗?”
老者迟疑着伸手入怀,许久之后才缓缓摸出了玉环的另一半:“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入了此道,他们的世界中便很难再容下你。”
王斩不答,只是出言反问道:“我这些年来并未入此道,他们可曾有谁容我?”
老者瞬间愕然无语,最终唯有将那半块玉环也交给了王斩,一转身只走几步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自那老者离去之后,原本笼罩在那群山贼之上的无形威压似也消失了。
匪首心有余悸地朝四下张望了几眼,确认老者确实已经不在当场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随后更是面露狞笑地看着王斩道:“一箭不死,你还能撑过第二箭吗?”
“你没有那个机会了。”王斩话音未落之时,身体已然再次朝前方猛蹿了出去。
匪首眼见他如此时冷哼了一声:“你难道以为你还能侥幸逃得一命吗?!”
王斩已不再多说什么,紧紧攥起的右拳直接砸向了对手的脸上。
匪首见拳势到了也不躲闪,只是怒吼着反砸出了一拳,拳头上的螺旋劲气比之方才又强了几分。
“轰!”一阵强烈的气爆之声瞬间从两人拳风相交之处传了出来,随后更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啊!我的……我的手!”
匪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此时更多了一丝难以言述的惊恐,下意识低头看去时,自己的右臂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着,森白的骨头直接从皮肤里刺出了体外,看上去异常血腥。
匪首强忍着手臂断裂的剧痛再次凝气聚于了体表,希望以此来保护自己的身躯。然而只是片刻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在王斩面无表情的一连串轰砸之下变得千疮百孔了。
“怎么会这样?!”
匪首问出了他活在人世的最后一个问题,然而他并没有得到回答,得到的只是最后轰击在他天灵盖上的一拳。
从王斩出拳到匪徒暴毙只经历了片刻的功夫,以至于原本还在等着看热闹的一众山贼们,此刻俱都呆若木鸡地怔在了原地。
王斩缓缓转过身扫视了众山贼一眼:“带着他的尸体离开这儿,或者陪他一起永远留在这儿,你们自己选。”
片刻的寂静之后,上百山贼面露惶恐地带着匪首的尸体作鸟兽散了,没谁敢多说半个字。
毕竟谁敢得罪一个能够随手秒杀气御师的恐怖家伙?
纷乱了一整个早上的黑虎村,终于迎来了可贵的平静,只是静得太过死寂了些。
王斩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家,那间破得不成样子的茅屋。每走一步时,那些已然离他颇远的村民们便会踩着他的步调向后退一步,生怕一个不留神便会被他听到什么异动。
及至王斩开门进屋时,已经没有谁再留在这间茅屋方圆百步之内了。
“嘭!”一声闷响过后,王斩的身体重重靠在了背后的屋门上,同时一丝漆黑的血液顺着他嘴角溢了出来。
王斩倚靠房门大口喘息着,努力压服着体内躁动不堪的气息,直到许久过后,这种状况才稍稍缓解了些。
微一抬手时,王斩手中已经多了一张泛黄的纸片,赫然是他先前让那名老者为其炼制的最后一丸丹药的药方,上面字迹有些潦草地写着三个字:碎气丹。
气本无形,而气御师终其一生的目标便是通过修行化无形为有形,再以此为自己的力量去加以应用,这也是判断一个气御师强弱的最根本标准:气形。
而碎气丹的作用,便是将已经成型的气形重新打散,并且令其再也无法重新成型。
也就是说,这东西对于气御师而言根本没有一丝益处,因为它本就是作为一种剧毒的丹药而存在的。寻常的气御师不要说服用这种丹药,即便只是闻一闻它的气味也会觉得自身气形会受其压制,自然而言地也就敬而远之了。
然而对于王斩而言,这东西的毒性本就是他必须服用它的理由。
即便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正常人,体内也是存在着一定基础的气的,而大部分的普通人之所以无法变成一名气御师,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聚气和凝气的难度过大,导致他们并不能完成最初步的气形凝聚,也能简单理解为并没有成为气御师的天赋。
但也有极少数的一些人,自生下的那一刻起体内的气形便已经凝聚完毕了,他们是天生的气御师,只要有适当的引导,他们将来的力量无一不是强大到令人战栗的程度。
而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之骄子,天才中的天才。
曾几何时,王斩几乎已经被认定为了这群人中之一,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的发生,一切的一切似乎便都因此而逆转了。
王斩动作有些迟缓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有些湿润发红的眼眶,随后一声不吭地倒水擦洗着自己身上的血污。
一盆清水很快便被血染得有些红褐色了,王斩静立于前许久之后,看到了倒影中自己的脸。
平心而论,王斩的长相并不符合传统意义上的英俊,但却颇为耐看,这种人或许会在见过之后的瞬间忘记,然而当再次相见时,却又能在第一时间被记起。
王斩从未这么专注地看过自己的脸,因为它和另一张脸太过相似,很容易勾起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回忆。
而拥有那张脸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再次打开房门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正映在王斩那张分外肃然的脸上:“父亲,我会去蓉属于我们的东西的,所有。”
王斩对于黑虎村这个居住了近十年的地方并没有什么留恋之意,从最开始的避难之处到而后的隐身之所,这里都没能让他生出半点类似于家乡的情愫。
哪怕只是错觉,都没有。
所以即使现在即将离开,王斩依旧不觉得这里还有什么值得自己去回忆的。
不过当他开门准备离去时,一个小女孩和一只黑猫却是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两者似乎已经等在门外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王斩微怔,随后直截了当地发问道:“有事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后却又点了点头:“有。”
“说吧。”王斩确实不太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不过他愿意听她说。
小女孩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嗫嚅着轻声开言道:“大哥哥,你是不是要去很远的地方?”
王斩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微微点头道:“算是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小女孩有些顾左右言他地将头转向了一边。
王斩也不追问,就这么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小女孩看王斩不理自己时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随后面露不舍之意地双手捧着黑猫递向了王斩:“大哥哥,汹以后就跟在你身边吧,你会好好照顾它的对吗?”
王斩一愣,看了看那猫又看了看那小女孩:“为什么送给我?”
小女孩咬着下唇垂下了头:“没什么,只是爹爹跟娘亲不愿意让我养了而已。”
“是吗?”
“嗯……”小女孩的头几乎已经埋到了胸口,不敢正视王斩的眼睛。
王斩沉默片刻之后开言对那黑猫道:“怕死吗?”
黑猫满脸茫然地看着王斩,最后不明意味地喵喵叫了两声。
“好,我答应你。”王斩说着将那只瘦骨嶙峋的黑猫接了过来,黑猫有些懒散地喵叫了一声,直接将身体蜷缩在了王斩的肩膀上。
“大哥哥,你跟汹都要保重,我等你们回来。”小女孩的声音很小,似是也知道再见到他们的可能性并不大了。
王斩点了点头,从小女孩身侧经过往前走着,走了几步之后止步回头看着她道:“你叫什么?”
小女孩目光有些躲闪地抬头看了王斩一眼,又很快垂下了头:“小铃铛。”
王斩脸上有一丝愕然之意一闪而逝,随后伸手从自己腰带间取下了一枚系在上面的金色铃铛挂在了小女孩的脖子上:“送你作个纪念。”
小女孩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那枚小金铃,轻轻一晃时,铃铛发出了一阵颇为清脆悦耳的声音。
“真好听,谢谢大哥哥……”待等小女孩满是欢欣之意地抬头道谢时,却有些诧异地发现眼前早已没有了王斩的踪影。
小女孩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随后小心翼翼地地捧着那枚小金铃回家去了。
王斩离开了,带走的除了一只偶然得到的黑猫之外,便只剩下了一套制药用的瓶瓶罐罐。
确切地说这些都是制毒的用具,但对王斩这种极为特殊的体质而言,制出的毒历来都是当成药来吃的。
王斩自小服毒,各种毒性早已纷入骨髓,却也借由毒性间的微妙克制获得了一副强度远超常人的躯体。而服用过碎气丹的王斩,更是拥有着可以和寻常气御师一战的力量。
然而这种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王斩由此动用的力量越强,之后所面对的剧毒反噬也就越大。一旦毒气攻心,王斩必将死得异常凄惨。
王斩很清楚这些,只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其它的选择。
离开黑虎村后,王斩便在一直往东走,一路上靠打猎供给着自己的食物。好在峰陵郡虽然物产贫瘠,但山高林密却也不乏飞禽走兽,王斩即便只靠着猎取它们也是能够生存下去的。
只是随着他不断往东走,能够遇到的山岳也变得越来越少了。不仅能够猎杀到的猎物大幅锐减,更重要的是能够压制自己体内毒性的药材也在变得罕有。这关乎到自己是否还能生存下去,王斩没办法忽视这个问题。
此时的王斩正静坐在一处僻静的树林当中,眼前的药罐中正熬煮着不下数十味的药材。待等里面的药物冷却凝固之后,王斩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搓成几粒的小丸收入了瓷瓶当中。
这已经是自己能做出的最后一批药了,如果在吃完之前还是找不到稳定的药材来源,王斩随时有可能暴毙于体内的剧毒之下。
无奈之余,王斩也唯有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将药瓶药罐放在一旁,在火堆上烤制着自己不久前打来的一只野兔。
汹本来正趴在一旁的枯草堆上打盹,闻到烤肉的香气之时瞬间就精神了,舌头舔去嘴角的口水后直接蹿到了王斩的身侧,尾巴一摇一摆地盯着火上的兔肉喵喵连声叫着。
王斩看到它过来时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无奈:“馋猫,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的,你还有没有第三件事可做了?”
跟着王斩赶了十多天的路,汹比原来胖了足有一倍,整只猫看上去圆滚滚的都快成个球了,果然不负馋猫之名。
听到王斩出言质问时,汹只是露出了一脸傻呵呵的憨厚笑容,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出这幅模样来气人的。
不过王斩虽然说了它几句,倒也没真因为这个而断了它的粮,野兔烤好之后直接撕了个后腿扔给了给它,自己则拿着剩下的部分不紧不慢地吃着。
王斩边吃边抬头看了一眼,此时天色已经开始擦黑,再要赶路估计也只能等明天了。
正想到此时,树林的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杂乱不堪的脚步声,随之有十几个各持刀枪弓箭的人风风火火地从里面闯了出来,人群正中还用一副树枝捆绑的简易担架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男子,鲜血滴滴答答地不断向下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