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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扬情绪激动之下却是说不出话来,赵彦也不催促,片刻后李扬情绪稳定下来,才继续说道:“贼秃闯进来后先让人将学生与内人绑了起来,而后与顾袏车说外面来了很多人,恐怕是子孙堂的事暴露了,不过不用怕,净室的密道颇为隐秘,只要稍微挪动一下屋内陈设便谁也找不到。
学生与内人被他们放进地洞之后,顾袏车也下了地洞。地洞里面不见天日,学生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两三刻,许是半个时辰,地洞被大老爷发现,学生与内人就此获救。
这顾袏车丧心病狂,狼子野心,还请大老爷做主将其千刀万剐,学生必铭感五内。”
赵彦没去理会李扬最后的那句话,而是向李扬的妻子李刘氏问道:“李刘氏,你丈夫所言可是事实?”
李刘氏眼睛早就哭肿了,不过她本就长的清秀可人,此时梨花带雨之下却是越发惹人怜爱。
“回大老爷,奴家的相公句句属实,只是……只是……”
王双在一旁见状不由怒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吞吞吐吐,有话快说。”
李刘氏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这才鼓起勇气道:“只是昨夜奴家睡的并不安稳,正半睡半醒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个人,自称是送子仙人,还给了奴家一粒药丸,说是种子灵丹,吃下之后便可生效,奴家依言吃了之后却是昏昏沉沉的,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是不知道了,不过奴家醒来后身上衣物完好无损,并未叫那贼人得逞,还望大老爷明察。”
赵彦心中苦笑一声,你有没有被人侵犯,我怎么明察?
这李刘氏明显是怕自己的丈夫误会自己已经被人玷污,是以才会有这最后几句,只是那李扬都说了,他看到yin贼正趴在自己妻子身上欲行不轨,明显便是没有得逞,赵彦也不想去管人家的家事,眼下还是办正事要紧。
“顾袏车,云能,人赃俱获,你二人可还有话说?”
云能和尚面若死灰,方才在下面的时候刑房的书吏已审了他一遍,证据确凿,他也不好狡辩,为了免受酷刑,便竹筒倒豆子的将这些年他做的那些事大概说了一遍,随后又签字画押。
此时在这公堂之上,哪怕旁边顾袏车对其猛使眼色,云能和尚也只作不理,而是一五一十将这些年他在顾袏车的蛊惑下干的那些事又说了一遍,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子孙堂之事。
按云能和尚所说,每逢有夫妇来求子,他都会让知客僧好好看看那妇人的容貌,若是那妇人年轻貌美,身体健康,那便答应其求子的请求,然后为了故弄玄虚,还要求求子的夫妇必须斋戒沐浴,随后才能入住子孙堂后的净室。
等求子的夫妇入住净室后,为了让求子的夫妇安心,还会故意让丈夫睡在外间。等到过了半夜正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候,这时候云能或是其他僧人才会通过地洞钻进里间,然后喂给妇人一粒药丸,若是妇人发现后询问,便说是种子灵丹,但实际上却是蒙汗药,如此等妇人昏睡后自然可以为所欲为,而因为妇人已经昏睡无法反抗,睡在外间的丈夫自然也不会发觉。
云能和尚一五一十的说完,公堂内外众人已是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随即开始喝骂:“放屁,你个死贼秃骗人,老子杀了你……”
有到子孙堂求过子脾气火爆的人按捺不尊气,打算越过人群暴打云能和尚一顿出气,但这是少数人,大多数到子孙堂求过子的人哪怕心中再气,却也不敢说出来,否则被街坊邻居知道自己给别人养了半天孩子,那自己的脸面往哪搁?
赵彦连连拍动惊堂木,口说肃静,王双带领着众衙役也开始维持秩序,总算是让公堂上再次安静下来。
“云能,你说平日里都是你与下面的众僧行这迷jian之事,那为何顾袏车昨夜会去?”
云能和尚看也不看顾袏车,他年纪大了不想受刑,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顾袏车只对由他介绍去求子的妇人感兴趣,只要是由他介绍去的,他都会提前通知老僧,然后等到当天夜里再从地道中钻进去行事。老僧自知罪大恶极,不敢求大老爷宽恕,只求一个痛快的死法,还请大老爷成全。”
赵彦并不理会云能的请求,他看向脸色青白的顾袏车,问道:“顾典史,你可知罪?”
顾袏车抬起头正对上曹方那双充斥着怒火的小眼睛,他突然大笑两声,昂然站起身对赵彦道:“赵知县谋定而后动,期间不露一丝口风,实在是让在下佩服。不错,一切都是我做的,这几年前前后后在下也享用了不少美人,哪怕今日死了也值了。”
稍后顾袏车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在下想是命不该绝,赵知县年不过弱冠便及第登科,成了新宁知县,若是弃暗投明,有在下保举,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此人莫不是疯了?在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彦见顾袏车神清目明,并不像是精神错乱的样子,不由好奇问道:“顾典史此言何意?”
顾袏车哈哈一笑,只道:“过了今日,赵知县自然便知道了。”
赵彦晒笑一声,不再理他。
此时人治大于法治,自己将此案报上去后势必会惊动一大批人,顾袏车身为县衙典史,虽不入流,却好歹也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如今却行此伤风败俗之事,朝廷那些大佬包括皇帝朱祁钰在内都不会轻易放过此人,有很大的概率会叛其凌迟,俗称千刀万剐。
此案当着众人的面审理清楚,人证物证俱全,并无不妥之处,赵彦当即宣布将一应人犯关入大牢,而后自己会上奏朝廷,若无意外,宝塔寺中除却几名年幼的型尚外,其余和尚秋后即会问斩。
赵彦原本是想将此案隔离审理,只是宝塔寺在整个宝庆府内影响力颇大,若是随意查封恐怕激起民愤,况且当时参与搜查宝塔寺的人很多,其中有什么发现也很难不流传出去,无奈之下只能将其公之于众,最起码解释权在官府手中,不至于被人口口相传而弄出更多的流言蜚语。
这件案子势必会在新宁县内造成些微动荡,赵彦让人贴出告示安抚民心,而后让人将顾袏车家中查封,共得钱财近万两,其妻子儿女之前并不知顾袏车做下的恶事,但他们与顾袏车休戚与共,赵彦只能先将他们下到狱中,然后等待朝廷决断。
从宝塔寺与顾袏车家中共查出近四万两银子,这在此时绝对是一笔巨款,赵彦命人将其清点之后封入库中,随后坐在后衙堂中沉思。
这批银子自己在奏疏中虽然有提及,但并未提及具体数额,春秋笔法谁不会用,得银若干四个字便可以蒙混过关,这批银子取自新宁县的百姓,最好还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县学要修,社学要建,城墙也要修,通往州里府里的路要修,各村各镇通往县城的路要修,县内的那些岗地也可以雇人将其开垦出来,种粮食没有性价比,可以考虑引进一些茶叶……
赵彦面露微笑,这批银子算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接下来倒是可以大展拳脚了,等把新宁县改造的差不多,百姓们的生活也有了改善,自己便可以躺在县衙里混吃等死了,不过这会不会有点胸无大志?
正自遐想之时,王双匆匆而来,一见面便道:“大老爷,衙门外面来了十几个人,领头的说自己是岷王,要大老爷去见他。”
赵彦一愣,暗道莫非是岷王知道顾袏车被下了大牢前来兴师问罪的?可是他这消息知道的也太快了吧,自己上午才刚刚结案,下午他就到了,一个小小的县衙典史凭什么让他如此重视?
“曹主簿呢?让他先代本官接待,本官去更衣。”
王双闻言迟疑片刻才道:“曹主簿去牢里了。”
曹方和小妾曾去宝塔寺求子,这件事县衙的人都知道,如今宝塔寺倒了,顾袏车这个幕后之人也被揪了出来,曹方被骗又被绿自然心中有气,他连一刀砍死顾袏车的心都有,但他又不是那么有魄力的人,所以只能去牢里羞辱羞辱顾袏车出一出气。
赵彦想也知道曹方去牢里做什么,不过他也没多说,而是回到房间换了官服来到了县衙前堂。
堂上坐着一名锦衣中年人,他看起来有些瘦弱,满脸青白之色,一看便是酒色过度所致。
看到赵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中年人咳嗽一声,问道:“你便是新宁知县?”
堂下有十几名身着兵甲的侍卫,各自还带着刀剑,看起来倒是有些煞气,只是这些人大多有伤,此刻正忙着相互涂抹伤药,包扎伤口。
“本官新宁知县赵彦,阁下既说自己乃是岷王殿下,不知如何证明?”
中年人脾气倒是好,被赵彦质疑身份也不恼,他从怀里取出一方金质龟纽的小印递给赵彦道:“此乃本王印信。”
赵彦细细看了两眼,他虽然没有见过朝廷颁发给各个亲王的印信,却可以与自己的官鹰相印照,两者同出一源,有许多细节之处是一样的。
将印信还给岷王朱徽煣后,赵彦才拱手道:“下官见过岷王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大明的亲王郡王们虽然地位尊贵,但并无实权,类似于被朝廷圈养的珍禽异兽,只要你不闹腾我便好好养着你,一旦你闹腾那就弄死你,久而久之,除了少部分别有用心的官员外,大部分官员都不怎么鸟各地的藩王,就算见了面也只是保持表面上的恭敬而已。
朱徽煣苦笑一声,他被这些侍卫们架着一路跑到了新宁,却到现在都还是云里雾里没弄清楚状况。
“张虎,你与赵知县说吧。”
一名侍卫抱拳应诺,而后言简意赅的说道:“昨夜广通王与阳宗王突然发难,联合土人攻陷了武冈州城,袁知州被枭首示众,前往宝庆府城的道路已被其封锁,我等无法,只得护着岷王殿下连夜赶来新宁。请赵知县速速召集民壮加固城防,卑下恐叛军会尾随至此对殿下不利。”
赵彦闻言一惊,武冈州城被攻破,知州袁裕死了?
大明景泰二年四月,岷庄王朱楩四子广通王朱徽煠、五子阳宗王朱徽爉,二人联合当地土人拥兵三万聚众谋反,半月间接连攻下武冈城、绥宁城、靖州城,之后叛军向新化进发,彼时叛军数量已达八万,消息传出后举世震惊。
朝廷命兵部侍郎王来总督湖广军务,令参将李震和总兵梁瑶各率麾下官兵前来平叛。
五月,长沙府城,包括湖广总督王来、湖广布政使、湖广都司在内的大佬们齐聚于此,准备商议平叛之事。
明代和清代的总督并不完全一样,最大的区别就是清代的总督是常设官职,而明代的总督却并非固定官职。
明代的总督是从朝廷里的尚书、侍郎里挑选出来担任,设立总督的初衷,就是让他们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通过赋予他们足够的权力,让他们可以协调各路资源,尽力去平息事端,等到事情处理完了以后就会裁撤这一职位。
王来坐在堂上主位,其下首分别坐着湖广布政使姜皋与湖广都司李承宗,堂下则分列站着几名将领。
淡淡扫视了堂下一眼,王来捻须道:“人既然到齐了,那便开始吧,取舆图来。”
舆图取来后,王来先看了湖广都司李承宗一眼,转而又对着一名中年将领道:“梁总兵,如今叛军在何处?”
梁瑶面色黝黑,身材魁伟,他上前两步站在舆图边为众人介绍道:“叛军如今聚众已近九万,共分为三绺。其中最大的一绺有五万多人,如今正盘踞在刚刚被其攻陷的新化城中,另外一绺约有三万人,分散于武冈、绥化、靖州各城之中,最后一绺据探马回报只有两千人,却是不知为何盘踞在新宁城外已有半月之久。”
王来点点头,又问道:“朱徽煠与朱徽爉在何处?”
梁瑶答道:“末将还未及禀报,按说此二人身为叛军首领,应当随着大部队才是,但探马却说此二人在新宁城外。他们这两千人在新宁城外盘桓了半月,既不攻城,也不撤兵,着实令人费解。”
湖广都司李承宗与湖广布政使姜皋对视一眼,随后开口对王来道:“制帅,本……下官或许知道此二人为何于新宁城外盘桓。新宁知县派人向宝庆知府孙达求援时曾说岷王如今就托庇在新宁城中。”
王来诧异的看了李承宗一眼,道:“宝庆知府孙达的奏疏上不是说武冈州全数沦陷了吗?新宁县与武冈离得如此之近,又是武冈的属县,莫非还能幸免?”
湖广布政使姜皋哼了一声,道:“原先我等也以为新宁已经被叛军所占据,毕竟最先被叛军占据的就是武冈州城。可是谁想宝庆知府孙达当时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查证便慌慌张张的让人上了奏疏。”
王来点点头,眼也不眨的说道:“叛军起于宝庆府内,无论如何他这个宝庆知府是别想做下去了,先将他下狱等朝廷处置吧。”
顿了顿,王来又问道:“新宁知县是何人?”
姜皋道:“新宁知县名叫赵彦,刚上任不足两个月,据说之前乃是翰林院里的编修。”
“奥。”王来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此人,本官听说过他的名字。”
其余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暗想这位新宁知县莫非有什么背景,竟然连兵部侍郎都知道他。
“李都司,梁总兵,李参将。”王来叫了一声,又道:“你三人都是善兵之人,眼下如何平叛,你三人可有章程?”
李承宗当先说道:“下官以为我军应当先解决新化城中的叛军,攻城为下,围城最好,若是能在围城之时将其余各城的叛军诱来,自可将其逐个击破,就算不能也不碍事,只等围城多日后新化城中的叛军自然军心不稳,我军再围三阙一,等到城中叛军没了志气,自可一战而胜之。”
参将李震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我军只有五万,新化城中的叛军亦是五万,如何能围住,要不然咱们将其诱出城决战如何?”
李承宗瞪了李震一眼,道:“我看你小子是看兵书看傻了。叛军多是山野土人,他们虽然悍勇,却没有什么规矩,只当行军打仗与平时打架一般,若是平地相斗自然远非我军敌手,但他们一入山林却如泥鳅一般滑手,想找都不好找。若是将他们诱出城决战,我军自可胜之,但天大地大,我军人手不足,如何能防止那些溃军逃入山林?”
李震挠了挠头,李承宗不仅官职比他大,还是他的族叔,所以就算他被骂傻子也只能认下。
王来虽然是兵部侍郎,却并没有真正统过兵,他听李承宗叔侄俩说了一通后觉得李承宗说的有理,但又看向总兵梁瑶问道:“梁总兵觉得如何?”
梁瑶道:“李都司说的对,我军战力远胜叛军,最紧要的便是防止叛军逃进山林之中,不过朱徽煠兄弟乃是叛军首领,末将以为应当先派一旅偏师前去捉拿此二人,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将这二人抓住,叛军便没了主心骨,其军心必然自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