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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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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宫进香,是我十年来第一回迈出宫门,可惜不能回家去看看。所以说,有句老话说得好,劝君惜取眼前人。莫等眼前人离去后再追悔伤心,那就太迟了。”

“哎呀!”

远处假山上传来罗白琼的呼痛声,连着一串用词精彩的咒骂,大声叫着夏婕妤和祁沐儿的名字。大意是说她扭伤了脚,回宫就要找皇上告状云云。

夏婕妤又深深看了夏暖燕一眼,跟祁沐儿去寻罗白琼了。

夏暖燕望了一回她们的背影,也转身离去。还没到小树林的时候,有个女声又在后面叫住了她:“且略站一站,我有一句话想说!”是祁沐儿的声音,而且不带有平素软糯的撒娇音。

夏暖燕回头,跟没用面纱遮面的祁沐儿打了个照面,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半年未见,祁沐儿的容貌出落得更出色了,远在罗白琼之上。从前也没留心注意过,如今近距离地打量这个娇俏的粉衣女人一番,夏暖燕才明白祁沐儿为荷总是遮着脸庞。

她的容貌跟故去的马皇后非常肖似,又年轻漂亮了数倍,堪称一个翻版的小马皇后!

马皇后跟皇帝朱元璋戎马了半生才享了一点福,死得很早,据闻是朱元璋唯一敬重的女人,她死后多年还不能忘怀。祁沐儿居然跟那个传说中的女人生着相似的面孔,可谓得天独厚,如果她顶着这张脸去朱元璋跟前转一圈儿,那估计封妃的人怎么也轮不到罗白琼了。

但是,祁沐儿反其道而行之,声称鼻子有窦,不能闻一丝脂粉香气,从进宫伊始就蒙着脸,她的目的夏在?难道做一个祁妃、祁贵妃,都不能填饱她的胃口?

这些考量在夏暖燕脑中电闪而过,面上不动声色地微笑道:“祁表姐的气色不大好,听我一句劝,你应该多晒晒太阳。”

祁沐儿摇摇头,严肃地板着面孔说:“不,我不能露出自己的脸,也不能再留在宫里。”为了追赶上先行一步的夏暖燕,她是碎步小跑着过来的,说话时还喘不匀气。

“此话怎讲?”夏暖燕问。

“我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也不想再被夏婕妤或者罗白琼利用,卖那个不值钱的命。”这时,对面有一片脚步声过来,祁沐儿匆匆说着,“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从前还跟你有过节,不过,我比罗白琼听话,你想在宫里找帮手的话,我比罗白琼更是适合的人选。”

夏暖燕勾唇道:“看来你偷听了我与罗白琼的谈话。”

祁沐儿道:“我只是想自保,因为每个人都想利用我,她们都有大后台撑着,我却只有我自己。”

夏暖燕想了想,一针见血地问道:“可是,你不愿被夏婕妤、罗白琼利用,又为什么主动来要求我利用你?我怎知道你不是她们派来的?”

“因为我不想殉葬,我不想为老皇帝殉葬。”

“殉葬?”

夏暖燕故作疑惑的样子,双眼却看住了祁沐儿,万万想不到她竟有这样的见识。普通的女子关心的只有一时之荣宠,被眼前的利益牵绊,很少有人会想到那方面去。没想到一个看似矫揉造作的祁沐儿却预见到了这一步,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错,我还年轻,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葬送在这个地方。”祁沐儿一脸坚决地说,“比起夏婕妤、罗白琼,你更能帮到我,所以我想跟你合作。”

夏暖燕还想试她一试,微笑道:“你所担心的殉葬,未免杞人忧天了。殉葬之礼自商朝起,兴于暴秦,到东晋就很少了。前朝元人是蛮夷,用铁腕控制朝纲,拿汉人做陪葬品,不能按常理推算。而且依我瞧,当今圣上开明,又是农民出身,那等不开化的事他未必会做。”

“不,你没在宫里生活过,永远都不明白我的恐惧。”祁沐儿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他神智不正常,有时候跟疯子没什么区别。当年懿文太子归天,皇上让东宫所有妃嫔和宫女陪葬,那些不想死和逃跑的人,连全尸都不能留。我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

夏暖燕眯眼一笑,道:“那是他老人家丧子悲痛,不能一概而论,不过既然祁表姐有离宫的志向,不肯当一个安乐太妃,我也不好强劝。只是不知你让我帮你做什么,你又能帮我做什么?”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祁沐儿与夏暖燕都听见了。祁沐儿将手中拿了两天的美人团扇塞进夏暖燕怀里,又迅速地戴上面纱,然后就有人从假山后走出来了,是罗白琼和一个丫鬟。

“好啊,换个地方你就八面玲珑,顺风顺水了!”罗白琼一看是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上来就冷笑道,“祁沐儿,你别当我是傻子,以为背着我做些勾当,就能爬到我上头去。区区盐商之女,不自量力!”

祁沐儿不知是真被吓哭了还是在装哭,眼里瞬间涌出泪花,忐忑地说:“娘娘别误会,我只是想替你寻回那块帕子,绝没有不敬的意思。”

夏暖燕关切地劝道:“都是自家姐妹,在这个地方吵闹,让外人看见了岂不笑话。听说二姐扭伤了脚?那可得尽快看太医,万一回宫后皇上立刻想看花鼓舞,二姐跳不出来可怎么办呢。”

罗白琼深深望了夏暖燕一眼,扭头就走,祁沐儿连忙撵上她,在后面赔着小心。罗白琼的丫鬟却原地未动,两眼巴巴地看着夏暖燕,一副很渴望说话的样子。

夏暖燕一瞧丫鬟的形容,原来是柴雨图的贴身丫鬟蔷薇,不禁笑了:“怎么,换主人了?”

蔷薇绞着香囊,拘谨地答道:“像我们这样低微的奴婢,哪敢造次鸦主人,一切都是主子给的恩典。蒙罗妃娘娘看得起,赏奴婢一口饭吃,还拿了昨晚和郡主下棋的事,让奴婢参考参考。奴婢听后,告诉罗妃娘娘,郡主是个有能耐的人,又跟娘娘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值得信赖。娘娘听从了奴婢的意见,所以派奴婢来跟郡主说一声。”

说完这一串绕口令一样的话,前面的罗白琼叫人,蔷薇匆忙施了个半礼,然后跑开了。夏暖燕听了一会儿枝头的蝉叫,到小树林找到鄙她们,吩咐道:“你们还是原路从地下回去,我走正门出去。这个地方我还得回来几天,如果让朱允炆知道我有捷径,他的府坩加强戒备,以后你们想再进来也难。”

“公子在家里望眼欲穿地等您,您还打算回来?”熠彤吃惊地问。

“是‘花天酒地’地等。”鄙纠正道。

“没有、没有,”熠彤生恐惹怒了夏暖燕,连连摆手纠正道,“她说对了一部分,却说错了一大部分,公子的确新纳了一房妾室,也的确每天喝酒,但这两样是绝对分开的——他绝对没有在姨娘那里喝过酒,绝对!”

他的加强语气在夏暖燕那里没有产生效果,夏暖燕垂着小扇般的长睫,淡淡道:“出去再说,你们三个小心为上。”

熠迢担忧地问:“皇长孙不肯让您会客,又怎肯放您出去?”

“放心,我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好东西。”夏暖燕亮出一面明晃晃的令牌,太子府令,这只能怪朱允炆放东西太不小心了。

出得府来,一辆灰蓬马车等在两条街外,熠彤熠迢二人赶车,鄙从提篮里取出降暑的西瓜莲子盅,软糯可口的山药糕,还有加了小野果肉的酸梅汤。夏暖燕早吃腻了东宫的膳食,正想这个吃,一碗碗吃个不停,暑气也渐渐降下来。

“先别回孟府,”她吩咐道,“去一趟聂宅,然后去青儿新开的太白鸡丝酒楼,中途不可经过孟府,也别让孟瑄和其他人知道我的行踪。”

“是~~郡主~~”三个人齐声答道,出奇得听话,一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

她拿出祁沐儿塞给她的团扇研究,并没找出什么玄机来,就是一幅极普通的仕女采莲图,没有题诗题字,也看不出哪里特别。看着看着,夏暖燕眼睛枯涩,歪倒小睡。鄙连忙把背靠歪成枕头,又取过一床薄被给她披上。

身下的马车有规律地晃动,她渐渐睡沉了,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黑暗彻底包围了她。

直到一觉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深红的绣榻上,鄙把漱口的鄙青盐喂给她的时候,夏暖燕脑子还是钝钝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一觉太长了,她从没计划过这么长的旅程。

“这里是聂家,还是酒楼?”夏暖燕打量着四围的摆设,狐疑地发问。

“这里是咱们的家呀,”鄙的眼睛眯成月牙形,眼神却躲避着她,“小姐你路上累坏了吧?先好好睡一觉,奴婢去看看厨房里都有什么吃的。”

还睡?夏暖燕蹙眉,感觉着身体中不同寻常的困倦,掐了掐左手中指和小指,微微的抽痛,这是中了迷药的迹象。再看鄙一脸心虚的表情,顿时心下一片敞亮,好啊,好丫头!算计到主子头上来了。

可能做到同时让鄙、熠彤、熠迢三个人合谋算计她,这样的人,世上只有一个,而且现在发生的事也很符合那个人的作风,先斩后奏。永远都是没有商量,只有结论。

“哼。”夏暖燕倒回枕上,眯着眼睛问,“光你们三个在?他人在哪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还需劳动我下床探个虚实吗?”

鄙知道小姐聪明,既然问出这样的话来,那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了。

“小姐息怒,姑爷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小姐好,否则奴婢是不会跟熠彤他们一起骗小姐的。您吃了不少迷药,得多多喝些汤水冲干净,天大的怒火,也等休息过来再说罢!”鄙求告道,“这些日子以来,京城变得越来越危险了,连奴婢都听人说了,皇上马上要殡天,新太子却有好几个人选,小姐你怎么能再去插一脚呢?咱们还是在家里避避风头吧!”

“这是哪里?”夏暖燕问。

“是……清园。”鄙小心翼翼地答道。

“清园?!”夏暖燕睁大眼睛,“也就是说,你们一声不吱,把我掳到扬州来了?”

“小姐息怒,”鄙企图用食物转移夏暖燕的注意力,“您想吃什么扬州菜?想吃扬州菜,还得亲自来一趟扬州才能吃得地道,熠彤说刚好有两个御膳房的庖长回乡,就把他们请来清园做事了,做得一手好菜,小姐你饿了吧?”

咕咕——

尽管夏暖燕还没平复,没想到这个关键时刻竟被人摆了一道,不过连着两天没进食的肚子很诚实的发出抗议。

不对,此时她应该在京城里活动,调查她娘的死因,还要把朱允炆扶上皇位,才能让朱允炆“温和”地撤去锦衣府的整个构架,而不是等御史联名启奏的时候,再用暴力解决厂卫的隐患,那样一来,陆江北那些人都会被牵连其中。

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进行,七日之内就是朱元璋的大限,到时候改天换日,一切都不同了,她如夏能在这个时候缺席?想来,孟瑄也对这些演绎过一遍的大事件了如指掌,才刻意在此时此刻调开她。可是,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凭什么被别人左右?

“对了,这是姑爷写给小姐的信,小姐慢慢看,奴婢去安排晚膳的菜馔。”鄙呈上信笺,就慌忙跑开了。

夏暖燕见到婢女口中所谓的“疯婆子”时,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厚厚的胭脂和铅粉下面,那一张脸看着极眼熟。却费了一点儿劲,才想起她原来是姝琴。

当初她是个美貌之余又不失头脑的女人,把关墨吃得死死的,在关家里着实风光了一阵子。后来听说,她怀的孩子掉了,人就变得有点疯癫,或者说三分装疯七分清醒。那个时候,夏暖燕还见过她一次,关墨死后就没再见过了。

“她这是干什么?”远远打量那个蓬乱着头发、手足乱舞的女人,夏暖燕奇道,“清园的管事呢?谁把她放进来的?”

婢女答道:“这个女人几乎每天都从围墙的狗洞钻进来,在园子里面瞎闹腾,这样子好几个月了,护院大哥们都没心情跟她闹了。奶奶嫌她吵,待会儿让护院大哥撵走她,奶奶进去纳凉吧!”

夏暖燕看了一会儿,轻笑一声道:“这里的穿堂风凉快,让我再略站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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