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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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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罗白前怒火中烧,立刻对老太太说,看三妹妹这院子里的情形,鼠患闹了肯定不止一两个月了!可三妹妹竟然不将此事告诉大伙儿,引得韦哥儿来她这儿拿了这些东西回琉璃堂,差点就害了竹哥儿的性命!三妹妹太过分了!

老太太被那遍地乱爬的老鼠吓得够呛,立刻也怒声附和道,逸姐儿真是个不知轻重的丫头!但凡她去跟她二舅母说一声,早些时候派人来清理了这些东西,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种程度。引得一向乖巧的韦哥儿居然喜欢上了她院子里的这种东西,还拿去放在竹哥儿的床下,一定是这东西带有什么厉害的病邪,这才害死了竹哥儿。可怜见的,瞧竹哥儿都瘦成那样子了!

其实,早在刚才韦哥儿说夏暖燕的院子里有老鼠的时候,二太太孙氏就已经想起,半年前夏暖燕曾跟自己说过她院子的小厨房里有老鼠,因此要求讨一些治鼠的药。当时韦哥儿也在场,哭闹着阻拦下来,说那些老鼠都是他养的宝贝宠物,因为他娘亲不让他养在琉璃堂,后来见他一直哭得如丧考妣的模样,他娘亲只好又说要玩就拿到别处玩,他才精心选中了夏暖燕的西跨院小厨房作她们的家。

当时,孙氏见夏暖燕一副惊怒交加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头不由大感快意,立刻安慰韦哥儿说,不哭不哭,咱不给她毒药害死你的宝贝,咱还去小厨房送些好吃的喂它们!然后就冷下脸以“我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逸姐儿你就别来添乱了”为由撵走了夏暖燕。

后来夏暖燕又隔三岔五地来讨鼠药,孙氏乐得看到对方焦急害怕的样子,虽然她也知道鼠患不是闹着玩的,但是西跨院在罗府最偏僻的一角,离自己住的地方远着呢,那些老鼠就是长翅膀会飞也飞不到她这里!夏敬先啊夏敬先,哼哼,你一定看不到这一幕吧,现在你的女儿整日跟老鼠住在一起,说不定过几天还要被老鼠咬死呢!你在我这里欠下的债,如今你的女儿正一点一滴的帮你偿还着呢!

回到眼前,看着脸色暗沉、怒容满面的老太太和罗白前,孙氏在心里冷笑,哼,你们都说反了,其实不是韦哥儿把那东西从夏暖燕那儿拿走的,而是他本人把那东西放在她院子里的。此事不光我知道,就连韦哥儿他娘也知道,不过眼下事情闹得这样大,我们肯定都不敢出来承认,韦哥儿他娘也一定会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让韦哥儿说出去,所以……

孙氏花容失色地说,没想到家里还有这些可怕的脏东西,我竟从来不知道!逸姐儿实在太过分了,她养着这么一院子的老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是要害死我们所有人吗?今天害死的是竹哥儿,下一回还不知道轮到谁头上呢!她的心肠真是太歹毒了!简直是个到处害人的扫把星!

罗白前听孙氏说得如此严重,又有些过意不去了,转口说,或许三妹妹曾经也想上报此事呢,只是还没来及报,她就出了事被送去道观里了,毕竟咱们家里数她说话最少,可能她反应也比别人迟钝些,所以就报迟了……

老太太愤然打断他,不管怎么说,此事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既然事情发生在逸姐儿院子里,不怪她怪谁?反正前几日的时候,大儿媳妇还请了黄相士来解逸姐儿的那个“捡起了三个幼童掉下的糖豆,吃下去就死而复生”的梦,那个卦辞上说得很不好听,我听得也有些忧心,再加上她现在又铸成这样一个大错,不如就罚她在水商观里多住些时日吧!道观就是最好的修身养性的地方!

就这样,前世的夏暖燕被放在道观里寄养了半年多,虽然老太太吩咐过孙氏,每月须派人去看她两次,看看缺什么东西不缺,然后再给道观添个十两八两的香油钱,请她们多上上心。

可是孙氏这边虽然每月按时以“照料费”的名义从公账上支走这笔银子,却从没把钱往道观里送过一回,于是让“迟钝”的夏暖燕在道观中被太善太尘等人欺负得彻底。

后来到了第二年的清明节,罗川芎特意回罗家来给亡父烧纸,跑去西跨院想看一看她那个半年前听说又死而复生了的女儿,却见西跨院里乱得像被土匪打劫过几回,遍地都撒着石灰粉,就是见不着她那十岁的女儿。于是她才知道原来罗家一直没把女儿从水商观接回来,心中虽有些恼火却也找不到说理的地方,思前想后一番她去跟老太太商量了一下,征得老太太同意之后,她就派宋嬷嬷去把夏暖燕接回了罗家,仍居住在西跨院。

受气包一般的夏暖燕带着满肚子的苦水回来,一进家门就跑去找老太太和母亲诉苦。

老太太一方面还气着这小丫头的院子里养着一群老鼠,最后造成罗府半年前的鼠患的那件事;另一方面觉得她说得太言过其实了,道观里虽然整日青菜豆腐的,确实清苦一些,但也不至于饿肚子吧?况且让她做一点儿擦桌子扫地的体力工作,也是人家那些道姑想磨练一下她的性情,陶冶一下她的情操。肯定是因为她的小姐脾气太重,吃不了一点点苦,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于是,老太太就不大理会夏暖燕告状的事。罗川芎一见老太太是这样的态度,她就更没有说话的立场了,当下就告乏去后堂念经了。

之后,有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去跟孙氏汇报,说三小姐跑去跟老太太告状说道观的姑子一直虐待她,还说家里半年了都没去一个人看望过她。孙氏以为自己扣下“照料费”的事被揭破了,只是老太太给自己当家主母的体面,才没让人过来申斥自己,于是孙氏大发雷霆,把这些账又记在了夏暖燕的头上,明里暗里的加倍苛减她的吃穿用度。反正所有人都知道夏暖燕是个锯嘴的葫芦,讲个话笨嘴拙腮的,就算告状她也沾不到半分便宜。

清明节过后,罗川芎又回三清观了,家里唯一能吐苦水的人又不在了,夏暖燕成日里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抹着眼泪过日子。就这样,夏暖燕在这个到处破破烂烂、曾经还爬满过老鼠的西跨院里一直住到了十四岁出嫁的时候,所以这个西跨院也成为了她印象最深刻的噩梦开始的地方。

如果不把这个院落烧成一片白地,她就永远忘不掉前一世那些冰冷无助的回忆,就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在自己踏进那道罗府大门之前就烧掉西跨院。

“哟,好香的红果茶,喝起来酸甜可口的,比我从前喝的那些果茶好喝多了!”老太太笑逐颜开,刚刚由于焦渴而引起的烦躁被一扫而光,冲着汤嬷嬷笑道,“甘草的手艺也被比下去了,以后我喝甘草泡的梅子茶该想着这个味儿了!”

汤嬷嬷也把一茶盅红果茶捧到鼻端闻香,等老太太喝完了她才开始喝,虽然夏暖燕准备了五大竹筒的茶水,别说是两个人,就是两头牛也足够喝的,不过万事主子先起头也是汤嬷嬷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老太太喝完一盅之后,又迫不及待地去拿第二盅,喝的时候又是一饮而尽,完全不像在家里的时候,吃什么喝什么都要几个小丫鬟轮番上去劝一阵子,才不情不愿地略略用一点。

汤嬷嬷见老太太如此喜欢这道红果茶,因为自己曾举荐过这茶,也觉得与有荣焉,于是乐呵呵地说:“之前我也说比家里的鲜果羹还香,喝一杯沁人心脾,喝了第二杯还想喝第三杯,因此老奴就曾向三小姐讨问秘方,三小姐也如数道出,还说回家得了好材料就多做几斤送给老奴呢,呵呵。如今既然老太太也喜欢喝这个,只需多寻些果子和蜜糖来让三小姐给咱做成果茶,那你以后想天天喝这个也行啊。”说罢她低头含了一口,咽下之后惊讶道,“这个比上次的更好喝了,加上一些五味子变化就如此之大!不只有原先的酸甜口味,还有一种醇厚的回甘!”

夏暖燕一双灵巧的小手摆弄着小茶桌上的茶具,声音清脆得像落在玉盘上的珍珠:“这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制茶法子,原本就有五味子这一样材料,因是自己喝着解渴的东西,就懒怠专门去寻五味子了。刚巧昨个儿太善师太让我去药庐帮她找找治腿疼的药,我就称走了一两多五味子带回去配茶,没想到老祖宗也喝的惯这红果茶,那暖燕刚好拿这个孝敬您。不过,秋冬季节喝这个可以开胃消食,春夏季节再喝这个可就有点燥了,不如到时我再做别的茶让您尝尝。”

老太太喜得又用手摸一摸夏暖燕的头,说:“经过仙翁点化之后,果然就是不一样了,从前一个月加起来也说不了这么多话,如今可算是开了窍了!川芎就是因为笨嘴拙舌,吃了多少亏也不会给自己讲个理,我一直以为逸姐儿要随她娘那样呢。”又听得夏暖燕的话里有些药理知识,还说什么帮道姑找药治病,老太太又不由得疑惑道,“好孩子,你这识药的本事又是从哪儿来的?以前你可不知道这些啊,咦,你刚刚说你还看过书?逸姐儿你什么时候识字了?”

前世这时候的夏暖燕确实是不大识字的,所以刚才那一封让聂淳送的信里的字句,夏暖燕都是用左手写的,而且竭尽所能地写成一个初学写字的人写的那种程度,四五个相同的字每个都写出一个新形状,又写了很多个错别字,整封信仅属于“可识别内容”的档次。因此刚才,老太太对不识字的夏暖燕突然写出了一封信的事并未产生疑惑。

“老祖宗有所不知,虽然我识字不多,不过刚好就认识这种果茶配方上的字,其他的字还是认识的不多,比如,那本记载着配方的书的书名我就看不懂呢。”夏暖燕将热好的红果茶灌进其中两个竹筒,继续给老太太解释道,“至于说到识药,那也是这半年在罗府里耳濡目染听了一些,不过大概还比不上南苑药庐中一个扫地的童子,说出来空惹人笑话,因此我就没跟老祖宗提过。”说罢,她掀开车帘,把两个竹筒递给坐在马车上歇脚的蝉衣,让和绩姑娘、槐花一起分着喝,毕竟她跟老太太要说的话多着呢,总不好让她们三人一直干渴着等下去。这一举动又赢得了汤嬷嬷的一些好感,因为她知道养女阿绩也是赶了一夜的路滴水未进,虽然很想给她一杯茶解渴却又顾着主子在这里。

老太太一听夏暖燕的解释,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当初自己嫁进罗家的时候,不也是不懂一丁点儿医理药理的么?

可是丈夫罗杜仲是正六品太医院院判,家里又开着大明第一药堂,八十年老字号的三清堂,成日里和药打交道,渐渐地也就懂得多了。在老太爷的三个儿子中罗杜仲是老大,所以自从十五年前老太爷开始四处云游之后,这三清堂就让罗东府正式接手了。老太太又是当时的东府当家主母,因此才渐渐从丈夫那里学来了一手诊脉开方的本事,甚至比大儿子罗川柏和二儿子罗川谷还强一些。

后来几个孙女渐渐长大识字了,老太太觉得自己这半生因为懂得经济数算和医理知识,才把不爱读书的姐姐比了下去,坐上了当家主母的位置,所以想让几个孙女学学自己的样子,有几技傍身,将来嫁了人也不吃亏。于是,老太太特意清了几位远近有名的女先生给家里的小姐上课,有时候还请一请那些从宫里放出来的老嬷嬷给她们上上礼仪课,给小姐们讲讲应天府的奇闻趣事,开拓一下她们的眼界。

在他们扬州这边,对所有大户小姐来说还有一般好处,就是这里的澄煦书院是分男书院和女书院的,也就是说女子也可以去学堂念书识字,并且可以学一些经济学问,将来管理家事的时候看起账本儿来能更加得心应手。虽然不少千金小姐对念书毫不感兴趣,宁愿坐在家里听戏绣鸳鸯,但是澄煦书院每年三次的“曲水流觞”是所有公子小姐的福利,也吸引了不少懒小姐来报考书院。

这“曲水流觞”是古时候传下来的诗酒会的一种,在一条溪流边众人席地而坐,从上流放下一个木质酒杯。酒杯漂到谁那里停下,谁就喝干了杯中酒吟诗一首,最多就再加一些对诗或者命题写诗的花样,也没什么媳之处。

可澄煦书院的“曲水流觞”的福利是,可以让男学子和女学子一同参加。女学子不必饮酒,但又增加了才艺表演的环节;男学子一方除了作诗,还有比拼武艺的擂台赛,虽然跟江湖上的那种真刀实枪的打擂不能比,但是一个个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贵公子舞起剑来还是大有看头的。总的来说,这一年三次的男女学子联谊会,简直就是某种意义上的集体相亲。

在澄煦书院里,男学子和女学子平时是见不了面的,只能在课余时间隔着一堵高大的红墙,侧耳听一听对面传来的说笑声,根据那声音在脑海中描绘一下其主人的美好形象……

于是这样一墙之隔,隔开了无数向往诗文戏曲中爱情故事的年轻之心,而且最残忍的是,不知哪位高人设定了男书院和女书院不同的下学时间,让女学子提前半个时辰放学,而她们家里的轿子都一早等在外面,一炷香的工夫就把那一群活泼得像小鸟一样的千金小姐抬得一个不剩。

等到男学子们放学的时候,书院外的空气中连丁点儿的胭脂香气也闻不到了,只有各家的车马轿夫摆着一张张黝黑的石像样的面孔,直挺挺地站着,净等着接自家的公子下学。

书院之中,每每诗文课上哪位学子有了什么绝妙好辞,都要在男书院和女书院之间互相传阅一番,因此,他们对于不少有才学的异性的名字都是耳熟能详的。这样一来,男学子和女学子往往是相闻、相知、向往,却独独不能相见,无形之中心头就有了一两个人的名字,一两个人的声音,非常希望借着“曲水流觞”的机会看一看心里的那个名字和那个声音是不是来自同一个人,想看看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

而且“曲水流觞”之所以对女子的吸引力比男子更盛,是因为男子们外出的机会很多,见到美貌女子的机会更多,就算将来父母给自己娶的妻子不够好看,还可以再选别的美人为妾。可女子如果没有意外,那都是从一而终的,因此对挑选夫君的事虽然自己口上不说,心中却是摆在所有事情的第一位的要事。为了自己的闺誉着想,她们平时又不能外出结识公子哥儿,而家里的亲戚中适龄的公子也就那么几个,彼此知根知底的不是说不好,却缺少了一份遐想,衍生不出爱情的感觉。

于是,澄煦书院的“曲水流觞相亲会”实现了众多闺阁小姐的梦想,一般情况下就算父母允许她们选夫婿,她们也根本见不到本人,只能拿着一堆目光呆滞表情单一的男子画像乱翻。而在“曲水流觞相亲会”上,她们却可以一次性见到一百几十位的家世门第都跟她们差不多的贵公子,还可以亲自考较一番对方的文采武功,只要彼此都有意思,再传递几封书信多了解了解,基本上就可以去央求父母去提亲或者允亲了。

况且“曲水流觞”打的是读书学习的名义,参加之后不但不会有损小姐的闺誉,而且澄煦书院在大明的几十所书院中名列前茅,又是独独开设女子院的两所书院之其中一所,因此其名气和影响力是非常大的,在澄煦书院读上一两年的书就等于镀了一层金,将来议亲的时候也多一项筹码。

很多大户人家找儿媳妇,不喜欢找那些成日吟诗作画和弹琴唱曲儿的女子,却喜欢找一个数算好,会打理家事的强干儿媳妇,将来就能给儿子把家里从账目到下人都管理得井井有条,让儿子不用为这些柴米油盐的鸡毛小事操心,专心去外面做大事挣大钱。

澄煦书院这样有名气,读起来又好处多多,所以不光是扬州的大户小姐都想去读这所书院,连附近的淮安、苏州、松江、常州、镇江,甚至包括京城南直隶应天府,都有不少大户富户把自家的小姐送来读上两年的书,一边镀金一边找相公。

十多年之前,夏暖燕的母亲罗川芎和现在罗府的二太太孙湄娘就都曾去澄煦书院读过两年的书,两人还是同窗好友,孙湄娘跟比她大一岁多的罗府二老爷罗川谷也是在“曲水流觞相亲会”上认识的。

罗家和孙家都是扬州的名门望族,可谓门当户对,虽然孙湄娘是庶出,可是在澄煦书院却是有名的才女,一把算盘打得飞快,看账本和理财务都是一把好手,连男子也自叹弗如。

老太太听罗川芎提过之后,顿时觉得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心生几分喜爱,后来她发现儿子罗川谷和孙湄娘之间有书信往来,讯问儿子之后才知道他们已经互通情书半年多了,于是老太太就派媒人向孙家提亲。一开始孙家没应下来,据媒人说是孙小姐本人不同意,老太太还以为是姑娘家害羞,就想着过段时间换一个好媒人再去说说。

因为罗家急需一个年轻一辈的掌管中馈的巧媳妇,大房罗川柏的妻子赵芪是个镇江大族赵家教出来的标准的深闺小姐,赵家里对小姐讲究的是女子无才便有德。赵芪没读过什么书,连算盘都不会用,账本更是从没学过怎么看,就算是让她现学现卖也要有些数算的底子啊。总之,老太太是非常想把这个才女孙小姐说给自己的儿子当媳妇,这样子一来,即使将来自己放了权柄享些清福,未来的当家大权也可以落在二房的手里,必要的时候她指挥起来也方便些。

过了一个多月后,京城夏府来向罗东府提亲,要给独子夏敬先求娶四小姐罗川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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