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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旭尧只觉得乘坐的马车后方有一股寒凉的气息瞬间飘过,没有下雨,竟是感到凉意,这在夏季不太应该,再观侧坐在马车里的蓝末,她的手撑着脑袋,一直看着窗外的月亮,隐约在想着什么,却又不为人知。
数着时间度过望海都最后的几个时辰,蓝末淡淡一笑,在想方才如此真实的梦,插在头上的扇坠却又时时提醒她,这不是梦,他是真的来过的,就在刚才。
“妹妹,你还要去姑妈那里道别么。”韩旭尧这声清唤,让末儿一时转身看了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的男人,“你叫我什么?”
“妹妹。”韩旭尧的声音出奇的清澈,宛若高山流水般,让蓝末心神宁静,她没有回答,母亲她就不看了吧,即便又是离别,不见的话对彼此都好,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她跟母亲相见不如怀念。往事如烟,留痕的是曾经无暇的心,再也不会回来的心。
韩旭尧点点头,他读懂了蓝末的眼神,如果说刚才小丫头在回想宣雨殿的小坐停留,那么方才的一顾是在抱歉吧,还有几个时辰,不论谁的心思,都不甚分明,这一去是好是歹,都只能交给时间来解决,他自是知道没有临天海的地图,委派东原皇宫的卫兵护送蓝末到海皇使者的船上,海皇切割莱芜岛的贸易给东原,那么就是契约即刻生效了。
夜中的星星依旧闪烁,这里的星空并不比北胡的要好。下了马车,抬眼望去是宾客散尽的宣池殿,繁华褪去喧嚣,静静地只能听见宫人们点燃灯笼的火烛声响。
“恭迎末卿公主回宫。”
韩旭尧见蓝末不言声只是默默朝内殿行去,不由摆摆手命身后的宫人都先退下。
“今晚也余不了几个时辰了,我的建议是你能睡多久就睡多久,明日上了海船,海上能不能安心休息,就不得而知了。”韩旭尧似是关切的话语,继续说道,他今夜是怎么了,因为害怕棋子在明天之后就不能控制了么,笑话,他怎么会这么想,一定是晚上的酒喝多了。
蓝末的嘴角仍然存着一丝笑意,她岂会不知明日的离别将是跟内陆所有的一切斩断,她再也不能回到这片让她又爱又恨的土地上。那些伤她恨她痛她怨她的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走之前,跟龙炎洛说清楚了一切,她此生已无憾。
一夜未眠,说的是已然起身的末儿,常年的征战厮杀,已让这个固执的女孩磨练成坚韧的女人,她心中的怒火已渐渐平息,她看向趴在红木桌上已然睡着的韩旭尧,她笑叹,原来魔鬼也是会困的,她也明白,她这一走,冰棺里的姐姐可以得以安葬,只要一切都会回到初始的原点,而她,徒劳一生又如何。
“公——”一个小宫婢端着洗脸水正要进门,却是被蓝末的嘘声动作给禁止了。
“我们出去洗漱吧。”蓝末轻轻合上门,她再没有看一眼将自己作为棋子利用的哥哥,这个人,他也是命,自小身上中的毒恐怕跟自己的不相上下。她见小婢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继续道,“让穆伦王多休息片刻,你随我去打点好吧。”
小婢不再言声,轻轻跟在蓝末身后行去了另一处偏殿。
清晨时分,海皇使者命众人检查了一下船锚跟内部设施,就吩咐人去等候末卿公主的大驾。
“使者大人,小的刚查看了一下仓库里的黑炭,其中精炭怕是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烟子大的粗炭。”说话的人身材矮小,目光有神,身后背着的双刀很醒目。
“是么,那你找人买一些,这里还是夏天,怕是很多大户人家都有存货呢。”使者摸着一绺胡须道,“陈倌,你以前跟着的是内陆有名的舒家,不要说这点炭还买不着。”
陈倌低头听着使者嫌弃的话语,目送使者朝船的另一个方向走去,他冷哼一声,若不是有正事,我轮的着伺候你这个妖人,“来人,去城北拖回十车精炭。”
“陈大人,要十车这么多么,海路上若是快,估计五车足够了。”下人们质疑道,这位陈大人是三天前慕名来到这里的,海皇使者对此人态度一般,但也收下了,他有没有出过海都不晓得,就这么命令他们这群有经验的下人。
“是不是要把使者大人请来吩咐你们。”陈倌喝道,海路不比陆路,中途遇到意外能从哪里补给,更不要说归去城与内陆截然不同的气候了。
下人们不敢再多做言语,拿过陈倌手中的文书跟银票,就赶忙出去。
宣池殿的初晨万分静谧,铜镜中的人儿目光澄澈,她小心提醒,“这几个扇坠帮我放在发髻显眼的位置,我要伸手就可以摸到它。”
“是公主。”梳头的小婢很用心的帮蓝末挽了一个髻,又朝镜子中的人儿问了一句,“公主您看这样成不。”
“嗯,挺好的。”蓝末淡然一笑,看向身后由下人们准备好的衣服,不由发问,“怎么貂绒的披风都备了出来,现在这么热能用到么。”
“公主有所不知,这是海皇使者的下人吩咐奴婢们准备的,说是归去城此刻的季节跟东原国截然不同,担心公主越往那边走会冻坏了。”小婢抚弄着蓝末的发丝,仔细回答道。
蓝末没再多想,万千世界,论说气候的变化还是让人无法琢磨的。就说后唐四季如春的气候,却跟一山之隔的阿克苏山是两种气候,那里的山顶常年积雪覆盖,去到那里,即便夏季,登顶也是要穿厚厚的棉服。
一切准备妥当,她穿着一袭冰蓝色的水玉图纹宫装,走进殿门外早已候着的凤撵,没有人相送,就连母亲都没有来。也好。蓝末放下凤撵上的珠玉幕帘,定定的看向远方。
“殿下,殿下容禀。”一声疾呼在宣池殿公主的闺阁中响起。韩旭尧被这震天响的呼喊给惊醒。
“什么人闹哄哄的,没看见本王在休息呢?”韩旭尧扶了扶额头,皱着眉看向跪在地上的卫兵。
“殿下,末卿公主的海船已离开望海都,然而海皇使者却没有让殿下的护送卫兵上船。”卫兵的话震耳欲聋,本来还不甚清醒的韩旭尧突然眉头紧锁,“你说什么,末卿已经走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道风一般的身影伴着马蹄声从东原皇宫疾驰而去,韩旭尧策马狂奔,好你个蓝末,让本王在房中呼呼大睡,你倒是走的一干二净。
蓝末站在船头,风帽遮住了头发跟面容,她的目光伸向越来越远的望海都,这个都城是自己出身的地方,可是为什么直到要走了,还是没有任何熟悉亲密的感觉呢, 所以,她的出身就是来替母亲父亲姐姐还债的么,如此,终于要离开这里,她该开心不是。
”公主,船头甲板上风大,您还是进来船中的好。”本来没有任何熟悉感觉的蓝末,在听到这一声呼唤,却是立刻回了头,“翠儿?”
“姑娘竟然还识得流风回雪苑的翠儿,翠儿真是三生有幸。”卫芝翠此刻的模样全然不是从前的小丫头装扮,她的头饰跟衣着一副少妇的装扮,稳重成熟的模样让蓝末一时愕然,“你这,是嫁人了吗?”
“公主,我们先回房再说,现在人多口杂。”翠儿小声贴耳提醒,就见蓝末很顺从的跟着她向里屋行去。
陈倌得意地站在海皇使者的身边,见他点点头,陈倌解释到,“城北的舒家可说了,这个女人曾经侍奉过贵族小姐,对待这种王孙公主很是有一套,你刚才把东原皇宫的卫兵赶走,料想蓝末卿肯定动静不小,不一定能乖乖待着,这一来,岂不是很稳了。”
“你是个人才,当初王家把你介绍过来,我想这个决定或许是没错的。”海皇使者被陈倌骗的是一愣一愣的,他又如何知晓这千丝万缕的一只网正在慢慢收紧,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罢了,只不过是你们过于心急,把这个契机抛出来了而已,这下,少主总算能够放下一点心来,专心攻打另一方了。
韩旭尧策马赶到渡口,哪里还有临天海的船影,懊恼也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他手中拿着的是即刻生效的海皇契约,但是他心中的不甘从何而来,他受不了的是蓝末的不告而别,还是他本该牢牢掌握的一切顿时因一个觉全部涣散。
“咦,这不是岭南丘陵的穆伦王吗,昨日的酒会穆伦王被众人围着,小楼可是没有机会敬酒一杯呢。”上官小楼站在他的通商海船上,眯眼奉承道。
只见韩旭尧突然翻身下马,推开正在搬货的工人,忽然走上连接渡口跟船只的甲板上,“上官小楼,你的船要去哪里。”
“回殿下,这是去归去城送粮。”上官小楼拱手道,他拿着一柄扇子扇啊扇,十分轻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