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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安邑城分宫城和郭城两部分。
如果要在郭城之中找到一座最为堂皇富丽、甚至隐隐能够和王宫之中的某些宫殿相提并论的豪华府邸,那么这座府邸一定便是魏国相邦公叔痤的府邸。
正是十二时辰之中的未时,一天中阳光最为猛烈的时候,一辆红色伞盖、由四匹枣红骏马所拉的大马车缓缓的驶入了相邦府大开的正门之中。
从马车中走下一名须发皆白的高冠红袍老者,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公叔痤。
公叔痤,魏国相邦,上代魏国国君魏武候的妹夫,当代魏国国君魏罃的姑丈,自魏武候时代开始执掌魏国权柄至今数十年,乃是魏国之中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考虑到魏国在这些年来一直屹立在战国时代的最顶峰,乃是当世最为强大而且是唯一有资格称霸的超级霸主国,这位相邦大人的权柄甚至超过了许多国家的国君,说是能够影响到整个大陆命运也不为过。
一怒则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这句话虽是用来形容后世的公孙衍、张仪、苏秦等纵横家,但用在此时的公叔痤身上,亦是没有任何的违和之感。
公叔痤刚刚走下马车,商鞅的身影便随之出现:“见过君上。”
公叔痤看了商鞅一眼,缓声道:“事情如何了?”
商鞅低垂着脑袋,恭声道:“回君上,平公子已然在书房之中等候。”
公叔痤点了点头,带着商鞅一同来到了书房之中。
一来到书房之中,公叔痤就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公叔平。
“父亲。”公叔平慌忙站起,朝着公叔痤行礼。
公叔痤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在自己的主位上坐了下来。
公叔平同样跟着坐下,有些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公叔痤的开口。
公叔痤看了面前的儿子一眼,苍老的脸颊微微颤动了一下,缓声道:“听说你今日又去那女闾寻欢作乐了?”
公叔平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赶忙俯首道:“儿知错了,请父亲责罚。”
虽然在诸多儿子之中极受公叔痤的疼爱,但是公叔痤的嫡子并不是只有公叔平一个,换言之就是这未来的公叔氏家主之位,还真就未必一定给公叔平坐去了。
所以公叔平在外面虽然风光无比,可以说是完全秒杀吴杰这种二流贵族公子的存在,可若是以家中的地位而论,却是要比吴杰差远了。
毕竟吴杰可是吴氏一族之中独一无二的嫡子啊。
所以吴杰有什么事情还能够和自家父亲讨价还价,而公叔平只能够光速认怂。
公叔痤轻轻的哼了一声,道:“女闾之中尽是一些以色侍人之女,除让人丧志之外别无它用,你若是心中还有那么一点想要光大门楣的心思,以后莫要再让老夫知道你前去那些地方游玩了。”
公叔平唯唯诺诺。
公叔痤注视着面前的儿子,半晌过后突然道:“我今日进宫已经和大王商定,半月之后出兵北上,平定韩赵两国,你到时候便随我从军吧。”
公叔平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喜。
像别人去从军的话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公叔平是谁,他去从军的话那妥妥的就是白捞军功啊。
公叔平赶忙再度俯身行礼,恭恭敬敬的道:“儿多谢父亲提携。”
公叔痤轻轻的摆了摆手,道:“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公叔平离开了,书房之中只剩下公叔痤和商鞅两人。
公叔痤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完全没有想要离开迹象的商鞅:“何事?”
商鞅乃是公叔痤的中庶子,这个官职属于公叔痤的高级家臣,仅次于家宰等重要职位,属于心腹级别的贴身幕僚。
商鞅恭声道:“今日去到女闾之中,发现庞奋和公子平会面刚刚离开,不知商讨何事。”
“庞奋?”公叔痤先是一愣,随后一张老脸之中的神情微微发生了变化:“莫非是那庞涓之仲弟庞奋?”
“正是此人。”商鞅答道。
公叔痤轻轻的哼了一声,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阴沉:“这个蠢材,和庞氏的人在一起作甚?”
很显然,公叔痤并不是非常喜欢听到这个消息。
自从庞涓崛起以来,这位年富力强的中生代魏国将军就被魏国政坛之中的许多人视为取代公叔痤相邦之位的那个人。
这样的情况下,公叔痤和庞涓之间的关系就可想而知了。
商鞅道:“这个不知。不过臣随后派人跟随庞奋,发现庞奋召来了吴通之子吴杰……”
商鞅如此这般,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公叔痤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的用枯瘦的手指敲击着面前的桌案,良久之后才开口道:“以你看来,庞涓为何要这么做?”
商鞅想了想,道:“臣以为,要么便是庞涓想要拉拢吴氏一族,要么便是吴氏一族之中有什么庞涓想要得到的东西。”
公叔痤嗤笑一声,道:“吴氏一族有何值得拉拢之处?”
商鞅沉默不语。
公叔痤和吴氏一族的恩怨,在魏国之中并不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二十多年前,当时还是魏国西河令的吴起就是因为被公叔痤设计排挤,才不得不离开了魏国去到楚国的,这也埋下了后来吴起被杀、吴氏一族衰落的引子。
也正是因为公叔痤的存在,所以即便后来吴氏一族重归魏国,但也一直不得魏国国君们的重用。
公叔痤思索片刻,道:“想来是吴通给了庞涓什么好处罢,事你且派人盯着,若是有了新的进展,便速速回报。”
“喏。”商鞅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公叔痤看了一眼商鞅,道:“有话便说。”
商鞅深吸一口气,道:“君上,庞涓乃是极为自傲之人,而且那庞婉也是颇得庞涓宠爱,所以臣以为那吴氏一族必定付出了极为可观的好处才能够让庞涓同意这桩婚事。”
公叔痤道:“继续说。”
商鞅道:“所以臣以为,若是可以的话,不妨将这桩婚事给破坏掉,如此一来庞涓无论想要从吴氏一族中获得何等好处,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公叔痤沉默片刻,突然道:“是谁让你来做这个说客的?平儿想来还没有这般能量。”
商鞅突然跪了下来,五体投地:“是君夫人。”
公叔痤轻轻的哼了一声,道:“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为何不来和老夫当面直说?果然还是心向他的侄儿吗。”声音之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商鞅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
良久之后,公叔痤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起来罢。”
商鞅站了起来。
公叔痤的目光注视着商鞅,缓声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便去见一见那个逆子,看看他有什么办法。记住,我公叔氏在这件事之中只能隐身幕后,绝对不能够让其他人发觉,你可明白?”
商鞅深深的低下了头,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