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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雨冷静地看着崇祯,皇帝的反应,基本上在他的意料之中,也让他颇感安慰——这个历史上刚愎自用、行事操切的皇帝,虽然才能平庸,不足以承担起改变明末乱世格局的重任,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把大明江山看得比个人权力更重的君王,基本的节操还是有的。
虽然陈雨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京城,并攫取了朝堂的实际权力,是对皇权的正面挑战,与崇祯站在了不可调和的对立面,但在治国理政的层面,两人似乎还是能够找到互相妥协的平衡点的。
以眼下的捐饷为例,崇祯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改变国库捉襟见肘的局面,原本的历史上,他也确实这么干过,但限于封建帝王的局限性,他不可能对勋戚和大臣下重手,最后的结果是满城权贵捐饷区区二十万两而告终。而陈雨的无所顾忌,打破了常规,做到了崇祯想做却不敢也不能做的事,弥补了这个缺憾。
望着因为兴奋而面色潮红的崇祯,陈雨心想:只要这位皇帝不为了皇权的威严不管不顾地和自己死磕,在国家大事上能够与自己相互妥协,那么暂时保留他的性命和皇位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老朱家统治大明几百年,皇家正统的观念深入人心,短时间内很难改变这个现状,不到不得以的时候,自己也不想图穷匕见,推翻明王朝取而代之,酿成大明的内乱,给皇太极渔翁得利的机会。
真要有那么一天的话,至少也该是消除满清的威胁之后。陈雨暗自下定了决心。
此时的崇祯心情颇为舒畅,文登营入城“清君侧”以来的阴霾似乎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大半。三千万两白银啊!朝廷每年费劲心思收取的辽饷也不过四百余万两,而陈雨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的“捐饷”,就能抵得上近十年加派的田赋。最重要的是,陈雨亲口承诺,这笔银子是要入户部库房的,而不是据为己有。
有了充足的银钱,朕就可以大展拳脚,实施治国理政的抱负了。崇祯志得意满,沉浸在中兴大明的兴奋中,一时间忘记了朝廷的实际权力被陈雨窃取了。
只有跪在平台之下的权贵们苦不堪言,皇帝都支持文成侯了,补上了陈雨大义名分的短板,除了任其宰割,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了。
处在兴奋中的崇祯问陈雨:“陈爱卿,勋戚和大臣踊跃捐饷,粮饷充足、将士必定用命,那么守城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陈雨点点头:“守城自然没有问题。不过,臣并不打算龟缩防御,而是打算争取主动,让鞑子知难而退,继而出城追击,让皇太极无法顺利返回关内。”
众人闻言瞠目结舌,说这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虽然陈雨在这一两年屡次创造惊人的战绩,打破了满清不可战胜的神话,但多年来的心理阴影很难彻底消除,在众人看来,皇太极御驾亲征,八旗大军倾巢而出,能守住京城不失已经是万幸,主动出城求战的主意未免太过疯狂——城外的十几万大军可不是多尔衮、岳托的偏师,而是整个满蒙八旗的精锐主力啊!
崇祯也不敢相信,他迟疑地说:“爱卿练兵有方,文登营是常胜之师,朕从不怀疑,但据城死守和出城野战毕竟是两码事,这个恐怕……”
“鞑子也是人,又没有三头六臂,臣能够在野战中先后击溃阿济格、豪格、多尔衮,自然也能击败皇太极。皇太极虽然精明能干,却并非名将,打仗还是靠手下这些人,与他对阵和多尔衮等人并无本质区别。”陈雨笃定地说,“如若不信,请陛下屈尊前往广渠门,只要陛下在城头出现,臣敢保证,三日内皇太极必定撤兵!”
“当真?”崇祯听了颇为心动,陈雨的说辞很有诱惑力,让他难以拒绝。
试想一下,大明皇帝往城头一站,“不战而屈人之兵”,让满清伪汗“知难而退”,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幕?对于崇祯而言,能最大程度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日后也有了吹嘘和自我标榜的本钱。
思来想去,崇祯决定听从陈雨的建议。不管他暗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能让皇太极这个不速之客撤军,就值得试一试,就算没有成功,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那就依爱卿所言,摆驾出宫,朕要去会会这位鞑子伪汗。”
平台下跪着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今天不是讨论捐饷的事情吗,怎么忽然就变成御驾出宫与皇太极“会猎”了?
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钱士升犹豫了片刻,觉得自己身为掌礼部事的大学士,有义务给皇帝提个醒。他开口道:“陛下,皇太极乃东虏伪汗,原本是大明臣子,却悍然立国称帝,行事僭越、有违纲常,臣以为,对于这种人物,由文成侯对足矣,倘若陛下亲自出面,只怕失了体统,有损大明国威……”
崇祯一听,好像也有道理,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天子,满清再强势,皇太极也只是前大明建州卫指挥使的儿子,从身份来说尊卑有别,自己亲自出面是不是有些掉价?
陈雨眼神凌厉地盯着钱士升,缓缓说道:“钱阁老的话本官不敢苟同。鞑子如今兵强马壮,已经是大明最强的敌人,你还抱着老黄历不放,用皇太极和他老子努尔哈赤以前的身份来说事,纯属自欺欺人。‘原本是大明臣子’,这套说辞有什么用,能让鞑子退兵吗,能让鞑子乖乖呆在关外彼此秋毫无犯吗?”
钱士升还想辩解,陈雨一句话让他丧失了斗志。
“本官想起来了,钱阁老这次捐饷不过区区三万两。你是万历年间的状元,三朝元老,家境一定富裕,理应为君分忧,呆会让下面的人好好核查一番,看看数目是不是有差错……”
钱士升汗如雨下,立刻转换了立场:“陛下,臣仔细想了想,礼仪体统固然要紧,但能让鞑子撤兵是利国利民之举,两害相权取其轻,臣肯请陛下御驾亲临广渠门,震慑鞑子伪汗!”
陈雨扫视一圈,见无人再聒噪,手一挥,大声说:“来人,备辇,陛下要出宫!”
广渠门外,皇太极满腹心事的遥望广渠门。他一面想着多尔衮等人劫掠的成果是否令人满意,又牵挂城内的局势是否能按他的设想发展,因为文登营和陈雨的命运,直接关系到大清未来的国运。
这时城楼上一阵骚动,许多身穿绯红官袍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穿明黄服饰的人出现在墙头,皇太极心中一动,这个人虽然没见过,但身份呼之欲出。同一时间,城墙上竖起了无数“陈”字大旗,士兵们举着配有刺刀的火铳大声欢呼,两里之外的清军大营也能听到。
皇太极瞬间神色大变,明国皇帝出现,而文登营士兵欢呼,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崇祯和陈雨已经冰释前嫌,打算一致对外?
这一瞬间,皇太极想到了无数可能,他仿佛看到了得到崇祯全力支持的文登营气势汹汹地从山海关、鸭绿江同时对大清发动进攻的场景,后果如何,简直不堪设想。
这怎么可能,崇祯怎么会和以下犯上的陈雨联手?文登营如此强势,如果再得到皇帝支持,举国之力来攻,以大清现在的缺兵少粮的窘迫,如何抵挡?
皇太极心中的信念失去了支撑,一时间气血翻涌,眼前一黑,摇椅晃踉跄了几步,仰天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