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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虽然还有些后遗症,可到底免却了性命之忧,错非是荣国府正处在危难当中,王夫人和闻讯赶来的贾母,必要大肆操办一场不可。
可现如今这等局面,却也只好将喜庆延后。
陪这阖府老少叙了些人情法理,再一次应下会尽力搭救贾赦与王熙凤公媳,孙绍宗便趁势告辞而去。
离开荣国府时,他还特意问过传讯的门子,确定那门子也不记得义忠亲王长相,心下这才稍安。
看来老文青是早有预谋,并未留下丝毫把柄。
如此一来,只消他现身荣国府的消息不走露出去,这场风波也便算是有惊无险了。
不过……
义忠亲王今天既然能出现在荣国府,难保明儿还会在别处现身,如此放任不管,总让人心下难安。
可他即便多有过人长处,遇到这等非人的存在,也是狗咬乌龟无处下嘴。
正徒增烦恼之际,身下骤的一震,却是车轮碾到了什么硬物,以致猛烈颠簸起来。
大雪茫茫路途难辨,这原也没什么稀奇的。
可随着这车身一震,棚顶上却有个物件掉了下来,啪嗒一声,正落到孙绍宗怀里。
这是?
他下意识的拈起来打量,却是张巴掌大的硬纸片,通体呈暗红色,还浮着些细密的木纹,几乎与车棚的木料相差仿佛,若不细看,只怕还以为是车棚蜕皮了,也难怪方才并未察觉异状。
因这一面并无任何异状,孙绍宗又将其反过来观瞧,却见那背面赫然用金漆镀着一首七言绝句:
这不正是当日初见义忠亲王时,他口中吟唱的词曲么?
原来是唤作《好了歌》的。
看其内容,却是尽言七情六欲之虚,唯有将这些统统抛却,才能得道成仙的意思。
孙绍宗将这诗反复读了两遍,忽就冒出一个念头:那义忠亲王不会是要度我成仙吧?
心下先是大喜,随即却又发起愁来。
正如诗中所言,想要抛下凡尘中种种,又岂是容易做到的?
荣华富贵也还罢了,妻儿却怎忍抛却?
且不说自己这一走,那许多娇妻美妾会便宜何人,单只是家中野外的血脉,现今都不过是三五岁的稚子,就这般撒手不管,于心何忍?
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么?
就算鸡犬升天不成,妻妾儿女总该通融一二吧?
再说了,那老文青能抛下一切,是因为他早就家破人亡,本来就已经一无所有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活到了耳顺之年!
如果自己也到了那个岁数,儿女自立、妻妾老朽、历尽富贵、尝遍甜苦,自然也能舍得抛开一切却寻仙问道。
却说孙绍宗刚想到这里,突然就见《好了歌》末尾又扶起一行小字:
这纸片竟还有即时通讯功能!
孙绍宗吃了一惊,忙正襟危坐起来。
端详那四字半晌,他方要点头确认,又急忙止住,犹疑道:“六十似乎早了些,七……八十也不算迟吧?”
原来成仙的事情,是这么好商量的咩?
人之一物,最喜得寸进尺,偏要是轻松得到之后,又往往耐不住心下生疑,总觉得内中似有蹊跷。
因此孙绍宗欢喜过后,又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探听道:“前辈,不知您……您在上面可得自由否?”
这是必须要打听清楚的,否则到了上面,若是丝毫自由都没得,惯常行事全由他人操纵,那这仙不修也罢。
当然,孙绍宗倒也并不是排斥,成仙后去负责些营生差遣——若能成仙得道,何惧九九六福报?
只消不是7x12(时辰)就行!
然而他静候良久,那帖子上却再无片言回复。
该不会是无言以对了吧?
孙绍宗皱起眉头,暗道做神仙难道还真无半点自由可言?
要真是这样,看在大家都是老乡的份上,发条‘不要飞升’的信息过来可好?
犹豫片刻,他又试着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结果依旧没能得到回应,也只好宽慰自己,对方多半是已经下线了。
暗叹一声,孙绍宗复又靠在软枕上,摩挲着那一行行金漆小字,心下百味杂陈了许久,忽地就有些后悔起来。
到八十岁再求仙问道,是不是定的有些晚了?
虽说自己这身子骨,远非常人能及。
可家中的刮骨钢刀,却也不是常人可比。
两厢一加一减,到老怕未必能活的比常人久些。
这万一刚到七十九就撒手人寰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要让他从此修身养性,做个清心寡欲的活鳏夫,他却又是抵死不从的。
本来这年头就比后世少了许多消遣,若再少了这些鸟事,日子过起来还有什么鸟劲儿?
唉~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
等等,他修的是哪门子仙?
僧也、道也?
由此疑问,又想起了宝玉那句痴语,忍不住重重在纸上摩挲了几下,暗道这烫金字帖总不会是虚幻吧?
咦!
正摩挲着,孙绍宗忽地手上一顿,疑惑的将那卡片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这东西的质地好像曾在那里见过,似乎是……
黑帖?!
这义忠亲王留下的‘仙缘’,却怎么与黑帖一般材质?
再一细琢磨,义忠亲王身边那藏头露尾的魁梧汉子,不正是曾被自己怀疑过的丁修么!
下意识的重新挺直了腰板,孙绍宗盯着那字帖再次端详良久,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黑帖为何会同义忠亲王扯上干系。
若是还没得道成仙,惦记着谋朝篡位的时候,或许还能勉强罗列出几条动机来。
可现如今他还有什么必要,搞出这等藏头露尾的琐事?
想来想去,实在是不得要领。
这老文青……
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儿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