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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梁墨萧才重新走回内寝的挡屏前,以眼神示意宁如云到跟前来。
“皇祖母的膳食一向都是由你亲自侍奉的,近日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宁如云轻抿着唇思索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说,“与往常一般,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旁人呢?”
宁如云闻言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她听懂了梁墨萧话中的意思,连连摇头道,“太后娘娘身边旁人是近不了身的,日常近身的除了我之外,便只有那几位跟了娘娘数十年的嬷嬷了,她们,是断然不会害娘娘的。”
梁墨萧望了她一眼,视线便穿过挡屏的雕花镂空往内寝探去,隔着垂纱只隐约看见榻前伏着一个人,是另一位嬷嬷。
他收回视线,朝宁如云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便让她进去继续守着了。
很快,断风便回来了,只是,他的身边并没有沉鸢的身影,回来的只有他一人。
梁墨萧快步走至寝外适才那几名医官交头接耳的位置,断风赶紧行了礼,回道,“属下到行宫的时候,并未曾见到沉鸢公子,询问了行宫的管事,他说沉鸢公子自午后前去赴宴后,便再没回过行宫。”
梁墨萧未语,他也该想到的,照着沉鸢这般恣意的性子,想必也不会乖乖地在行宫里侯着的。
“属下已经安排了人在行宫守着,一旦沉鸢公子归来立刻来报,季商已领人去找寻沉鸢公子的踪影了,只是……只是那沉鸢公子此次前来竟没骑他的神风宝马,若是骑了反倒还好寻一些。”
也难怪断风会这么说,以沉鸢那出神入化的轻功,若是想找着他便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还得跟上他。若是骑了马,倒是还有迹可循,找起来还方便些。
“嗯。”梁墨萧思忖片刻,缓缓说道,“让仲商去守着行宫吧,若是见到他回来便直接请进宫来,等回苍雪的日子一到,他总是要从行宫出发的。”
他只是觉得,要让他们找到沉鸢的可能性还不及等到沉鸢的可能性来的大。
接下来的几日,梁墨萧便在朝堂与延寿宫之间奔波,一面要应对政务举措,一面又要顾着太皇太后的病情,这一来二去,太后还没醒转,他自己倒是消瘦了几分。
“皇上,太后娘娘这厢有嬷嬷与我照看着,您朝政繁忙,实不必日日前来,当保重龙体才是。”宁如云手捧着一方盘放桌上,将盘中的热粥捧了出来放在他跟前,看着他出神的模样忧心地说道。
梁墨萧看了面前的粥一眼,并未有所动作,只是问她,“皇祖母这几日可喝下汤药了?”
说到太皇太后,宁如云的面上本能地便染上了一抹哀愁,一双晶莹柔怯的眼中,含着隐隐闪动的泪光,可她一想到梁墨萧不喜她哭泣又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摇了摇头,喉口却仍是有些不受控制地哽咽了,微带着哑涩,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太后娘娘似是不愿进药,若是些薄粥倒还好些,尚且能服送吞咽,但汤药却怎么也喂不进去,医官们说,因太后娘娘未曾醒转,所以身体的反应便不由自主地抗拒着苦涩的汤药。皇上,这可怎么办呀?娘娘越是不肯服食汤药,便越不可能醒转了。”
梁墨萧看了眼榻前小桌旁还带着热气的药汤,轻皱了眉头,他忽然想起琉璃的马车上,那些八宝暗格里的瓶瓶罐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丸,她曾说,这些都是沉鸢凭着药方制成的,入口即化,极其方便。
想着便出口道,“去传了韩孝钦过来。”
宁如云尚在哀戚之中,被他这么一吩咐,面上还带着一些茫然,反应过来后忙点头应下倒是亲自往外去喊人了。
韩孝钦被带过来时,手中还捏着一块粗布,看样子,方才是亲自在药炉前煎药来着,“皇上有何吩咐?”
梁墨萧未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问,“你可会将药汤制成药丸的法子?”
“这……臣虽会制作一些药丸,但那得药方上配以特定的药材才能得以成型,并非所有的方子都可行,至于将药汤制成药丸,恕臣愚钝,不曾尝试。”
梁墨萧看了眼他手中的粗布,问,“太后这个方子可否?”
韩孝钦摇了摇头,“方中药材繁杂,有些药必须得以水煎煮才能发挥它的效用,而有些药材又是根本不能成型的。”说着又连连说了两声“不可不可”。
“那你便下去钻研下如何将药汤制成药丸的法子吧。”梁墨萧也知他这是在强人所难,沉鸢的医术已到了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或许沉鸢觉得简单的法子,有些医者究其一生都难以达成,看来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沉鸢才行。
梁墨萧这厢心绪难以舒展,城南集文长廊旁的茶楼里倒是热闹得很。
“陈兄,佩服佩服,你爹今日早朝可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啊,你们看到没,皇上脸都青了。”云幼清一手举着茶盏,另一手交叠在捏着茶盏的手背上抱了抱拳,姿势做的不伦不类,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陈硕明睨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抓了一把果脯捏在手心里,随意地往嘴里丢着,嘴里含糊不清地道着,“岂敢岂敢,老丞相也是不遑多让啊。”
云幼清被他回敬得一噎,举杯将茶盏中的茶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你快别说了,我这边刚替你爹捏了把冷汗,结果倒好,我祖父也跑上前去凑热闹,你是不知道,小爷今日回府换下官袍的时候,内衫全湿透了。”
“哈哈哈哈——”陈硕明忍不住大笑出声,还险些被嘴里的果脯噎住。
“可真要说起来,两位大人所上奏的内容却是合情合理的,皇上这般年纪,后位虚悬,后宫空虚,膝下无子,这才是不合情理的吧。”一旁盯着集文长廊内色泽艳丽的月季许久,且一直未曾说话的燕绥此时开了口,他性格向来内敛,却总是直击要害。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讲的,可皇上,不会的。”云幼清收起方才玩笑的模样,敛下他那双清亮的眼,轻叹了口气,“你若是见过我师父,便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燕绥看了一眼云幼清低落的样子,没再接话。他自然是听过那个“萧王妃”的传奇故事的,他也知道,云幼清一直与他们交好,她与皇上之间的经历他虽没亲眼目睹过,但是,这般女子,在当世也不过此一人尔。
陈硕明一看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连忙打起圆场,“反正啊,要我说,皇上后宫里的事关我们什么事啊,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顺便也管好家里那些多管闲事的朝中大人们就好。”
“说得有理。”云幼清的性子向来跳脱,便是强迫他一直维持方才的模样他也做不到,这不,立马就重新欢脱了起来,“不过要说厉害,还是吴大人那张嘴厉害。”
燕绥摇了摇头,不想再参与这个讨论,朝中就这么几个年纪相仿的朝臣,他怎么就跟他们混在了一起?想着便继续看窗外的月季花去了。
“对对对!”陈硕明猛地点头附和,“要不怎么说他是御史呢,居然把病中的太皇太后都搬出来了,还说采选秀女可以冲喜,让皇上为太皇太后的凤体着想,皇上没当殿撸了他的官职,脾气就已经很克制了。”
“不过这几日,皇上的面色看起来确实有些疲倦,也不知杜兄那边审查得如何了?真有人谋害太皇太后?可这又是为何呢?”云幼清有些想不明白,这太皇太后一不问权,二不干政,怎么也触及不到旁人的利益,什么人要冒此等险去谋害一个后宫的太后呢。
燕绥与杜逾明在处事上都相对严肃一些,所以常凑在一处讨论问题,昨日才听杜逾明提过这桩事,便顺嘴告诉了他们。
“怕是不好查,听杜兄说,在吃食上,御膳房与延寿宫的供词没有任何出入,审查过程中,众人也没有破绽可循,若不是此人的嘴太严,便是,太皇太后真的病了。”
太皇太后病了?
我说这几日怎么有那么多人跟踪我呢,原来是来求我治病的呀。
财大气粗的云小爷包下了茶楼整一层上房,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个神出鬼没的人正安然地坐在隔壁偷听,应当说是倾听,若非沉鸢是习武之人,也听不清他们在隔壁说些什么。
朝堂催婚,太后病重,真是有意思,这个热闹他凑定了,便是拿这些当做谈资回去说给璃儿听听也是好的。
只见一抹殷红划过隔壁推开的窗户,一眨眼便没了踪影。
一直盯着窗外的燕绥眨了眨眼,怪道,莫不是盯着那月季看的久了看花眼了?
而这抹殷红如鬼如魅,一路朝着宫城的方向而去,便是暗卫如云的宫城禁地,他也照样能如入无人之地。
“听说,你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