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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莺莺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君瑞连忙让琴僮去备纸磨墨,蘸得笔饱,低头飞快边写边念了起来。.“珙顿首再拜大元帅将军契兄纛下,伏自洛中,拜违犀表,寒暄屡隔,积有岁月,仰德之私,铭刻如也。忆昔联床风雨,叹今彼各天涯……”
崔莺莺低头瞄过去。
铭……刻如……也?什么鬼?她怎么一句也看不懂?
第2章(2)
“好啊!写得真好!”
众人正折服于张君瑞的文采,赞叹着果然是惊世才子,连修封求救信措辞都如此文雅考究之时,蓦地,崔莺莺摁住了张君瑞手中的笔,冷冷地道:“张公子,都什么时候了还闲话家常?要寒暄问候以后有得是机会,就写——大哥,普救寺有难,速来救,弟君瑞,即可。”
“姊!”崔欢紧蹙着眉,姊姊怎可对他如此无礼。
张君瑞被崔莺莺说得一阵面红耳赤,“是、是,小姐说的是。”
他手忙脚乱的让琴僮换张纸来重写。
在张君瑞写信时,崔莺莺对法本住持道:“有劳住持出去向孙贼说几句话,就说我服丧期间,孝服在身,不好立即凤冠霞帔上身,请他先退兵一箭之地,等三天做完了法会,功德圆满时再将我送过去。”
崔莺莺深知崔夫人过河拆桥的性格,便在法本还没离去时说道:“母亲,虽然计策是女儿想的,但与杜将军有八拜之交的是张公子,若是杜将军会来,那么便是冲着张公子的面子才会来,母亲莫要忘了得答应张公子一个请求才好。”
崔夫人自然是郑重点了头,生死危急之际,什么她都会答应。.
“小姐,要让谁突围前去蒲关投信?莫非也要张公子亲自送去?”红娘插嘴道。
法聪马上说:“本寺厨房有个莽和尚,名叫惠明,他有一身拳脚好功夫,天天打人练拳,若是由他送信,必定万无一失。”
崔莺莺手一抬,坚定地说:“不必了,信就由我亲自送去。”
她闷死了,机会难得,要出去透透气,也试试身手,穿来之后她努力加餐饭,暗地里也苦练体能,如今这副身躯已不是当初的弱不禁风。
可是,从她口中说出这番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啊莺莺?”崔夫人一时也忘了哭,“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去送信?没听到那帮狗贼已将寺院包围住了吗?”
“母亲难道以为女儿会笨得直接骑马冲出去吗?”没错,她就是要直接骑马冲出去,但清眸一敛,淡淡地道:“此地离蒲关只有四十五里路,并不算远,要如何冲出重围送信,女儿已有方法,且必得女儿亲送才行,母亲尽管在此安心等候女儿的好消息便是。春香,没见夫人乏了吗?快扶夫人进房休息。”
崔莺莺坚持为之,崔夫人屡劝不成,最终退让。
待崔夫人进了内室之后,崔莺莺便对法本说道:“请住持为我备一匹快马,在我出寺之时,让沙弥们敲钟撞鼓,直到不见我为止,若姓孙的狗贼问起,就说寺里有和尚太害怕而逃了。”
法本忙点头应承下来,“小姐怎么说,老僧便怎么做。”
红娘极是惊诧,“小姐真要亲自去送信?”
崔莺莺看着红娘那满眼的不认同,挑了挑秀眉,“你有意见的话,你去。.”
红娘倏地闭上嘴巴。
当夜二更时分,普救寺在静夜里忽然钟鼓大鸣,侧门开,黑暗里冲出一匹快马,马上身影压低了身子,纤细的双腿一夹镫,马儿飞奔而去。
李天自认这阵子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杜确梦境里的那个和尚等到,他对杜确的梦境深信不疑,认定了那人一定会来。
刚刚天亮,守兵来报,普救寺有人求见大将军,说是有天大急事,李天兴奋极了,忙起身整装去见来人。
一见之下,李天不由得一愣。“你……”
老大梦里的不是和尚吗?怎么看这小子也不是和尚,他有头发,高高束在脑后,脸上则涂抹了黑炭,只看到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和挺大的眼睛。
崔莺莺被他看得不耐烦,“公子,人命关天,请速速领我去见大将军。”
她冲出普救寺时,孙飞虎等贼兵对着她放了一阵乱箭,她觉得上手臂隐隐作痛,好像受了点小伤,且她日夜兼程而来,风尘仆仆,受了许多风飞沙,实在极想喝上一口水。
“公子?”李天被这称呼呛到了。
他怎么会是公子?好歹是将士、壮士,不然小将也行,称什么公子啊?
崔莺莺柳眉微微一扬,面带疑惑。
叫公子有什么问题吗?据她在京里的见闻,这里对男人的称呼,年少的不外乎称公子、少爷,中老年就大爷、老爷,有什么不对吗?
她可没时间在这里考究称呼问题,她重重一拍李天的肩膀,“总之小兄弟,普救寺三百多条人命系在我身上,你快带我去见大将军!”
“啊!”李天右肩一沉,瞪着崔莺莺看。
看对方瘦瘦小小的,手劲竟然如此大?
他嘀咕着,还是很快把人带到议事堂,这个时辰,将军府的几个头儿都在议事堂里议事,去那里找人准没错。
他让崔莺莺在议事堂外候着,“你等等,我进去通报大将军,我们大将军可不是谁来都会接见的。”
崔莺莺不耐烦,这古人真麻烦,说个话都要一层报一层。
她瞪着李天,“公子,你向来废话这么多吗?”
李天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你、你这是何态度?胆敢对本小将无礼,看本小将等等怎么收拾你。”
崔莺莺冷冷道:“普救寺三百多条人命。”
李天一个激灵,也不敢再耽搁,火速入内通禀,“老大,您在等的人从普救寺来了,可并不是和尚,是个小子,一个无礼的小子。”
“小子?”杜确剑眉蹙起,颇为意外。
不过是小子也无妨,总之求救信来了便可以,只要让他能光明正大的去普救寺见崔莺莺便可,跟着的事就容易多了,让她成为他的队友……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崔莺莺跟在李天身后进入议事堂。
这是一间很大的议事厅,墙上钉着一张大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画了许多点线,一张正方型木桌横在中间,长度约有两个成人展臂相接。
崔莺莺知道坐着的几个人都在看她,个个看来都不是简单人物,但她当做没看到,跟着李天一直走到最深处才停下来。
“抬起头来。”杜确看着来人,瘦瘦小小的,凭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竟能突围而出,从普救寺来到此地?
他的声音沉若低弦,崔莺莺抬眸,立即感受到两道似刀般的视线往她身上打量。
眉如剑,目如星,英挺卓绝、伟岸出色,姿态不逊,一袭月白长衫,衣襟绣了水波暗纹,发丝仅用银带束着,年纪约末二十六、七岁。
她思忖着,这人便是白马将军杜确了吧?
想不到长年征战边关,理该胸中藏着万甲雄兵的武将,竟有如此雍容尔雅的气质,不见一丝粗蛮。
杜确同样盯着来人看,不过此人脸上涂着黑炭,着实也看不出什么。“你叫何名?来此何事?”
他自然知道他因何而来,不过例行公事问上一问。
崔莺莺特意粗声粗气地拱手道:“启禀大将军,小人乃是普救寺住持派来的信差,今有贼寇孙飞虎作乱,带五千贼兵围困寺院,欲强抢前相国崔钰之女,扬言如若不从,便要血洗普救寺,事关三百条人命,适巧张珙张公子在寺里借住,说与大将军乃是八拜之交,特修书一封,欲求大将军前去解普救寺的危难。”
杜确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书信何在?”
崔莺莺从怀里掏出书信,双手呈上,视线尽可能不与杜确接触。
杜确接过书信,眼眸微敛。
能够冲出五千贼兵的包围,又能日夜赶路,还能在他面前从容不迫,说这人只是普救寺住持派来送信的,他不信。
杜确看完书信,眼光却是在崔莺莺脸上梭巡,再次问道:“你叫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