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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越只好站起身来,硬着头皮向他走去。.沈庭玉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淡然一笑,却怎么也掩不住眼底深不可测的忧郁。
灵越走到他的近前,轻轻地叫道:“公子,有何吩咐?”
沈庭玉默然看着灵越,半晌才说话,“你方才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灵越有些迟疑,“我见公子气色有异,不像是生病……倒像是……”她咬着嘴唇,不肯接着往下说。
“像是什么?”他的眼波微微一荡,嘴角勾起弯弯的笑意,“难道你还懂医术?”
灵越的身体微微僵住了,昔日锦娘在药圃中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记忆荡荡悠悠地飘回到那一年。
云府水榭之后隐秘的药圃之中,各种各样的花草散发着清香。
她跟在锦娘的身后,锦娘指着一片蓝紫色的花,“三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花?”
彼时她才八岁,哪里认得出来,只得摇摇头。锦娘笑着说,“这是桔梗啊……”
她好奇反问,“可是桔梗不是桔子的梗吗?”
锦娘摇摇头,“这是你望文生义,桔梗跟桔子可没有关系。它的根可以入药,可以止咳祛痰,宣肺,排脓。用处很大。”
她看着那些蓝紫色的花,如同星星一般摇曳在风里,觉得药草的世界非常奇妙。.
锦娘幽幽地说,“你知道世间花朵,都有花语吗?”
这个她知道,比如岁寒三友梅竹菊代表高洁,萱草代表着忘忧。但是桔梗的花语呢?。
锦娘告诉她,桔梗之花,代表着永恒而无望的爱。
她一下羞红了脸,慌张跑出了花圃。
现在想来,难道锦娘是为了某个男子才离她而去?她像谜一样地到来,教她医术,传她武功,又像谜一样地离去,却永远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她不甘心如此被锦娘愚弄,带着满腹的疑云追到笔架山下,却体力透支晕倒在雪地之中,误打误撞进沈府,落魄千金顿成下贱家奴。
“嗯?灵越?为什么不说话?”沈庭玉的疑问将她飘远的思绪又拉回。
“回公子,灵越未曾流落江湖前,也曾跟着人学过几年医术。”她平心静气道。
“看来你以前的经历颇为丰富啊。”他的话似乎颇含深意。
灵越如同针扎,瞬间将嘴唇咬得失去了血色。
沈庭玉默然,放下书卷,“灵越,我不问你以前的事了,你且大胆说说,到底怀疑什么,就算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灵越伸出手来,“还请公子赐脉一观。.”
沈庭玉看着她伸出的手,莹白如同春葱,微微迟疑,将自己的左手衣袖轻轻卷了起来,露出手腕。他的手腕太瘦了,触目可见突出的骨节嶙峋。
灵越心中一阵酸楚,她不动声色将手指搭上了沈庭玉的脉搏。
沈庭玉只觉得她的手触处生温,十分滑腻,一种奇异的感觉遍布全身。他故作镇定地看着灵越,却发现她紧紧皱着眉头,神情严肃。
“可是有什么不妥?”他忍不住问。
灵越收回了手指。岂止是不妥,而是大大的不妥。她凝视着沈庭玉极为俊秀的面庞,浓浓的悲哀袭上心头,无法想象如此年轻的生命可能活不到下个春天。
“公子,的确如我所猜测那样,你是中毒了!”
她的声音非常小,却在庭玉的头上炸开了一个响雷。
“你说什么?中……中毒?”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怎么会中毒呢?”
“嘘……”她示意他小声,“从脉象来看,确定是中毒无疑。只是奇怪的是,你的体内却是两股毒。一毒天长日久,悄然潜伏,一毒却性烈,好像在压制前一种毒,然而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却如同蜡烛两头烧,虽然光亮大盛,却不能长久……”
她越说声音越低,因为面前的沈庭玉脸色越发暗沉,一双黑亮的眸子,仿佛凝结着千年的寒冰,令人生寒。
他猛然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灵越静静地凝视着他,那双纯净的眸子犹如柔波,荡漾着令他为之一颤的悲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无法承受起别人的悲悯。从开始的抵触,反感,随着年月日增加,变为毫不顾忌的厌恶。狂躁的情绪席卷了他的全身,他气血涌动着,语气更加生冷,“灵越,我在问你的话!”
他不自提高的声音急促而响亮,不远处的珍珠等人听到了,都站了起来,望这边张望。
他带着怒意朝他们挥手,“统统下去!”
珍珠和果儿从未见到他发如此大的脾气,当下立在那里面面相觑。
“下去!”他怒意蓬勃。三个人顿时走得干干净净,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两人相互对峙。
灵越迎着他盛怒的目光,轻轻叹息一声,“灵越是流落江湖之人,蒙公子相救,方从雪地里捡回性命。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然你会……”
她犹豫着,终究无法说出那个残忍的字。
她清丽的眸子盈满泪水,流动着极其真切的悲伤,沈庭玉的怒火似被在那一瞬间被浇灭。他目无表情地慢慢坐了下来,重新拿起书卷,轻飘飘替她说出来:“会死?”
她听着这世间最残酷的字,半天无法说出话来。
“像我这般,天天苟延残喘,活着有何意义,死了是不是更好呢?”他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她。明朗朗的阳光透过紫藤枝叶丝丝缕缕地落在他的脸上,光影闪动,一时间他的神情恍恍惚惚。
“公子身上的毒,潜伏多年,十分蹊跷。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是何人意图毒害你吗?”她忍不住说。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他的眼睛里不知道是闪动的阳光还是隐隐的水光。
“七年前李夫人和小姐之死,难道真是个意外吗?跟公子中毒有没有关联呢?”灵越毫不躲闪,直言相问。
沈庭玉盯着灵越,面如沉水,“你……你到底是谁?”
灵越剪水般的瞳眸慢慢蒙上了一层盈盈的水雾,凝聚成珠在眼眶里转了几转,却未落下。
春天的风温暖而潮湿,夹着桃李的芬芳,将她的声音轻轻吹来:“庭玉哥哥……”
“你……你……”
沈庭玉瞪大了双眼,盯着她慢慢松开的右手,掌心之中,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白玉猴。
久远的记忆随着这只玉猴呼悄然开启。他面上的表情先是一滞,先是十分困惑,继而不可思议,最后化为不可抑制的狂喜,“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