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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皇上早就知道在下乃女儿身。.”
“倘若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朕岂非白在这龙椅上坐了四年。”
分辨他人性别跟当皇帝有什么关系……
“是,皇上圣明。”我抿了抿嘴,口是心非。
“你们退下吧。”忽略了我的恭维,皇帝直接下令。
“皇上……”总管太监当然觉得不妥,故而马上开口,试图规劝。
“下去。”然而皇帝头也不抬,只是干脆利落地重复了她的命令。
“是。”总管太监不再多言,弯着腰低着头,领着在场的其他太监和宫女,退出了屋外。
“朴副使所为何事?”女帝兀自拿笔圈圈写写,好像根本就忘记了我是为公主之事而来。
“在下恳请皇上,能特许在下翻阅公主这些年来所服药物以及用药后病情的记录。”为了克服心中卷土重来的紧张,我刻意抬高下巴,企图给自己增添更多勇气。
话音未落,女帝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那双丹凤眼向我投来一道厉光:“理由。”
“在下怀疑,公主的顽疾并非癫痫那么简单,而是同时兼有一种太医们未曾知晓的病症。”我握着双拳,单刀直入。
“你懂医术?”她皱了皱眉,用不信任的目光审视着我。
“略知一二。”我据实以告,猜测对方也许会因此而大发雷霆。
“略知一二也敢在这里妄谈公主的病?!”果然不出所料,女帝登时怒目而视,就差站起身朝我扔东西了。
“皇上请息怒。”如果此刻我的谈话对象是个普通人,我肯定会反唇相讥,问他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像个这么没脑子的人,然而对方是一国之君,我不得不悠着点,因此我垂首作揖,算是赔罪,亦是安抚,“在下之所以‘略知一二’也敢在此谈论公主的顽疾,是因为那‘一二’正是医治公主的关键所在。”
“那还不速速将你所谓的‘一二’细细道来?!”女皇帝余气未消,语气不善。
“启禀皇上,这‘一二’必须等在下看过了公主这些年来服用的药物及病情变化的记录之后,方能言明。”
“朴云玦!”我这边尽可能地保持理性,她那边却再也绷不住了。我话刚说完,就听得漓景帝一声怒喝,一支毛笔不由分说便冲我飞了过来。笔尖直击前胸,浅色的衣衫上立刻留下了点点朱红——朴无争特意替我添置的新衣这就弄脏了。
敢情不管谁的衣服,反正都不用你洗是吧?
这句话我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何况眼下女皇帝正在气头上,就算我再英勇无畏,也不敢对一个皇帝做火上浇油的事。.
“皇上息怒!”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也为了平息女帝的愤怒,我只得低下头,蓦地屈膝跪地——本来使节是不必对他国皇帝行此等跪拜之礼的,“云玦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对自身言行负责的态度!公主的曹可能与她服用的药物有关,在没有看过公主的用药记录之前,云玦不能妄下结论!”
“你说什么?公主的病与她服用的汤药有关?!”女帝似乎是抓住了我话语中的一些关键信息。
“是,这是在下猜测的一部分。”见对方并未失去理智,我壮着胆子抬起头,与之对视。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此时的漓景帝已经站起身来,直直地注视着我。
“在下也很想把话说清楚,但在此之前,在下必须把事情弄清楚。”四目相对,我察觉到自己的手已然开始微微地颤抖。
不能退缩,不能害怕,不能示弱,否则,就没有胜算了。
我望着女帝的脸庞,反复在心中告诫自己,拼命稳住双手,死守那条底线。
“朴云玦,除了思儿,天下还没有哪个女子敢这样同朕说话。”女帝的口气似已平复下来,却叫人喜怒难辨。
“在下只是想看一看公主的用药记录,好依此判断公主的情况。”我整个人绷紧了跪着,字正腔圆,生怕没了一鼓作气的气势,就会满盘皆输,“皇上难道不希望看到公主早日摆脱病魔的折磨吗?”
“朕为什么要相信你?”
“皇上疑心在下图谋不轨?”
“你一个北梁副使,会好心到来给我东漓公主治病却无欲无求?”
“皇上所言甚是。”我抬着头不卑不亢地应对,“在下乃北梁使节,此番出使东漓,自然是代表我北梁而来。所以,如果在下能找出公主真正的病因并助其恢复,还望皇上能同意与北梁结盟一事。”
“你这是在跟朕谈条件?”她眯着那双丹凤眼反问。
“结盟并非只有北梁受益,这是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皇上何乐而不为?”我避开了正面回答,选择旁敲侧击。
“看来朴副使空有能言善辩之才,却对国家大事知之甚少。”女帝不咸不淡地说着,倒的确是说到了我的弱项——漓、梁两国间的利害关系,我还真是不太清楚,只是听朴无争说过一些,略懂皮毛而已。
“皇上明察秋毫,云玦惭愧。”我抿了抿唇,索性大方承认,“只不过,既然吾皇将此事交由朴将军和在下来办,在下自当竭尽所能,不负圣上厚望。”
“即使奉上性命?”女帝冷不防幽幽道。
我闻言不免一惊,双眼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刚才还一副忠君报国的嘴脸。”她投来的目光中显然带着嘲讽。
“为什么在下要牺牲性命?”愣怔片刻后,我握紧拳头,开启双唇。
“倘若你没能找出公主的病因,你觉得朕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然后放你回去?”她似乎挑了挑那弯弯细眉,一句话说得毫不留情。
要是在现代,医生当然不会因为治不好病人而遭遇危险,可如今,这里是皇命大于一切的古代,治不好皇亲国戚却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不现实的吧——然而事到如今,除了咬定青山不放松,我别无他选。
“皇上是要放弃让公主痊愈的机会吗?”思及此,我故作镇定地逆了对方的思路。
“你威胁朕?”她的眼中倏地透出寒光。
“在下不敢。”揣测方才的一问可能令对方有所动摇,我连忙见缝插针,“也许皇上不信,在下之所以今日冒险前来求见皇上,不光是出于为人臣的忠心,还有一片作为一个‘人’的仁心。那日在下亲眼见公主饱尝痛苦,当真于心不忍,如果可以,在下也希望公主能早日康复。”我故意顿了顿,装出一副悲痛不解的样子,“可是皇上却要以性命相逼,这是何苦?”
老天保佑!甭管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只要把她绕进去就好!
“公主的安危大于一切。”她不作辩解,只是放出了这么一句话。
“或许在皇上眼里,云玦这条命根本不值一文。但对于云玦而言,自己的生命就是全部。”我义正词严地应对着,心中却不免生出一丝悲哀,“皇上与公主皆贵为皇室血脉,得天庇佑,自是不明其中苦涩。可是在下不同,投生于平常人家,只能靠自己保护自己,就算再弱小再卑微,也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是的,活着,千方百计地活着,然后,方能魂归故里。
不知何故,听了我的那番话,女帝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凝视着我的双眸,我却看不懂她那弹指间生变的眼神。直到她冷不防说了句“平身吧”,我才傻傻地回过神来。
难不成……我总算说动她了?
“皇上……是不是同意了?”起身站直的我几乎是在屏气凝神地问。
“朴副使是不是商人出身,总想着做无本买卖?”她面无表情道出的一句质问叫我顿时一愣,但很快,我便明白了其言下之意。
根据我的说法,找出了公主的病因,她东漓同意与我北梁结盟,我获益;找不出病因,我便达不到我的目的,但也好像没多大损失。
“皇上,这怎是无本生意?”听懂了她的揶揄之意,我不由吸了口气,“在下方才已经说过,此次出使贵国,是代表国家前来商讨结盟之事,倘若在下不才,没能帮到公主,那么皇上,还会答应与梁国结盟吗?”既然对方喜欢话里有话,那我也不用把话完全挑明了说,反正这女皇帝够狡猾,肯定听得懂我的意思。
“朴副使以为一纸契约能抵得上朕皇妹的安危?”她脸色不善。
“正所谓‘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每个人重视的东西不一样。皇上不这么认为吗?”我不甘示弱。
“你若是我东漓子民,眼下怕是已经死了几百次了。”她眯着眼睛狠声道。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恐吓我这个弱女子着实没有意义。”我的小心肝不禁因对方的威吓而抖了三抖,但我早已破釜沉舟无路可退,唯有保持镇静直至最后一刻,“只不过,在下希望皇上能够明白,即使在下没能成功找出公主的病因,公主的病情也不会因此而出现丝毫的恶化。换言之,皇上与公主没有任何损失,一切都只是回归原点而已。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生变,那吃苦的,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在下。”
“好,很好!”女帝听完了我的一席话,忽然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我,“朕就成全你。但你若敢有一星半点伤害到公主,休怪朕不讲情面!”
呵,你我之间会有情面可讲?
我忽觉有些好笑,可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我低下头,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嘴里高呼:“多谢皇上——”
我成功了……终究是让她点头了。
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弹指间松了下来,我却觉得胸口的气血都在上涌。
紧张过度了吧……不过事情没还完,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这么想着,我强压下身体的不适,略放下手,抬起头对女帝说:“启禀皇上,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一件大事尘埃落定,女帝也收起方才的或激动或震怒的模样,从容不迫地坐了回去。
“今日之事,还望皇上朴让他人知晓。”
“为何?”
“恐打草惊蛇。”
话音刚落,漓景帝眉心一动,眸光一冷。聪明如她,想必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准。”既已心照不宣,她便不再追问。
“那还请皇上……”才两分钟的工夫,胸中已翻腾得越发厉害,以至于我不自觉地用手捂住心口,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让太医把公主……”分明是一句很容易表达的话语,我却迟迟没法将之完整道出,只缘一股热流势不可挡地涌上喉咙,害我有话说不出来,“服药记录……咳咳……咳咳……咳——”嗓子眼的那股热量再也无法抑制,一口液体猛地被我咳了出来。